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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0年月4日的晚上，总机班值班室的往来电话骤然多了起来，三个营房要退役的士兵相互打听着老乡的去向，一时热闹非凡。总机班班长仔细浏览着值班室里的摆设，东面墙面上挂着《保密守则》《职业守则》早记得滚瓜烂熟，那个门上方的大表不知疲倦地转着，窗户两扇暗红色的窗帘不知给她们遮挡了多少星光，窗户边那个颜色已经脱了色的落地摇头扇还规规矩矩摆在那里，当初为她们驱散了多少酷暑热浪，而这一切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
三年的时光，自己的青春点滴全部留在这里，那些战友，那些发生在王芳、红梅、铁梅……所有女兵们身边的事儿就象刚刚做了一场梦，一切都让她那么的留恋，那么舍不得离开，可是明天早晨就要永远地离开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她就是那流水，就是那兵。
她轻轻抚摸着电话操作台，看着特务连那个熟悉的呼吸灯，她想到了他清瘦干练的模样，想到了俩人之间彻夜畅聊天的场景，想到每一次出门他都会给自己带来喜欢的白色巧克力和青苹果……她不由得一阵心痛。前两天，妈妈专门打电话特别严肃地告诉她：“不要在部队谈恋爱，不要像大学生一样，‘毕业季即分手季’，那样对你对他都不好。”，二十岁的她也是懵懵懂懂，不敢违背父母的话，不敢越雷池半步。好吧，她想给他打个电话再两句话，最终还是放弃了，值班的莉莉知道班长在想什么，又把插向特务连的那根线拔了出来。班长拍拍莉莉的肩膀，“唉”地轻叹一声，默默念念道：“愿你随心所想吧，有缘再见！”莉莉见班长神色不好，摘下耳麦，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咧着嘴抱住班长，头靠在班长的肩膀：“班长，我不想让你走。”班长搂着她，满眼泪水：“好了，好了，别哭了，看，电话响了，去接。”汉沽六营的指示灯“嗡嗡”闪了起来，莉莉哽咽着：“好的，班长”她松开班长，仍由泪水挂在脸上，戴上耳麦，坐下来，按下通话键：“喂，您好……”班长摇摇头，轻手轻脚退出了工作三年的总机室。
此刻，他却没有什么想法，也不知道她想了那么多，正与平时关系好的十多个战友在赵各庄中山饭店喝着送行酒。三年来，跟着指导员、司务长在外面吃过几次饭，可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他请这么多战友在外面扎堆喝酒，这是条令不允许的。不过，军人大会后，张指导员宣布了退伍名单，连队的管理有些放松，他知道今晚以后他将会形影孤单，甚至有的战友再也见不到了，于是就钻了连队管理松懈的空子，把相好的十多个退伍兵们约出来，在酒桌上放飞一把自我，用酒表述表述感情，明天各奔东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有些晕乎。他看到酒店的那个眯眯眼的女服务员来包间看了好几遍，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就起身对战友们：“各位，希望你们明天一路顺风，回到家早些发财，干杯。”十多个人都站了起来“干。”桌椅相撞和吆喝发出巨大的响动，把几个女服务员吓了一跳，以为这帮“大兵”打了起来。“走了。”他喊道，当兵以后他的性格大变，用心与人交往，这点可能是与指导员学的，杀伐果断不拖泥带水，好像是跟连长学的，也可能本身就蕴藏某种野性，只是学生时代没有激发出来而已，此刻腼腆的样子早没了踪影，活脱脱一个“土匪”模样，后来当了连长营长，“土匪”竟然真成了他的外号。
“呼啦”拉开包间的房门，一股子酒味烟气冲了出去，把门口支愣着耳朵偷听的几个女服务员惊的跑到一旁。下楼到吧台结了账，一桌子饭菜加酒花了六十多块钱。六十多块钱也不少了，但他不在乎，以后变成上士班长，每月的津贴能涨到八十块钱呢，他有点飘飘然。
深夜的赵各庄街道黑漆漆的，一个路灯没有，冷风“嗖嗖”地灌进脖领，本还袒胸露怀的几个“大兵”，打了几个激灵紧忙把衣服穿好，三三两两肆无忌惮地大声着话，沿着窄窄的街道往营房走。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不远处西工房的居民楼有几盏昏浊的灯在黑夜的寒风里忽闪着。“叮铃叮铃”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忽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他下意识往旁边一跳，“嗖”一根带着风声的东西向他面门飞来，恰好他那么一跳，胸口“啪”地发出一声闷响。“c”被人背后偷袭，他的酒劲儿早不知跑到哪个爪哇国去了。那个人一看没抽到这个大兵的脸，准备再次扬起那个长长鞭子一样的东西，他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大手电筒照着黑黢黢人影的面门砸了上去。人的上三路弱点在眼、喉、两肋，任攻其一点，一招制敌，那人“哎呀”一声，“咣当”“哗啦”从自行车上栽倒在路面，“呼”紧接着他耳边又听得铁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一道透着白??寒光的物件向他右侧头顶削来，他迅速后撤，举起大手电筒格挡，同时矮下身子一个侧踹踹向自行车的那人。“刺啦”手电筒与来物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几十粒黄色的火花瞬间飞散，那人左腿也被他踹了一下，手劲儿轻了不少，他把车子扔到地上，跨过来准备第二次袭击……四散漫不经心走着的战友们看到这边出现状况，全都跑了过来，那家伙一看一下冒出这么多“大兵”，立即把握着东西的手藏到了背后，十几个战友推搡着他，大声训斥着：“你t的要干嘛？”“问你呢，啊？”“张狂什么你？嗯”那家伙有点胖，光秃秃的脑门能看到星星汗珠，一声不哼任由十多个人围着他，时不时被谁踢两脚。他看战友们过来，也放下心来，又看到地上那人还直挺挺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也不动，心想：“wc，别打死了吧。”随手把那人掉地上长长的东西拾起来，原来是武侠里描述的“铁鞭”，拎在手里还有些分量，他俯下身子用手指尖试了试那人的鼻息，还有气息，估计大手电筒砸到了人家的眼睛，一下被砸晕过去。他又起身围着那个胖子转了一圈，这家伙手里竟然攥着一把长长的“三八大盖”军刺，紧紧贴在后背。
攮子、匕首、菜刀一般是社会混子的标配，“三八大盖”和“三棱”军刺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家伙什。攮子、匕首比较，扎人身上也就一个窟窿，没啥意思。菜刀到是常用，个大却不好携带，当年的“菜刀队”在赵各庄矿风靡一时，全被公安和驻军剿灭了，他在连部当通讯员为防止别人偷袭，天天在枕头下面压着一把大号菜刀呢。“三八大盖”和“三棱”军刺插入后裤腰带，抽取方便。“三八大盖”军刺是单刃，可砍可刺。“三棱”军刺扎到人身上，伤口呈三角形开放状，很难愈合，还容易感染溃烂。曾经被56式半自动□□上的“三棱”军刺刺怕的越南人、印度兵告上了联合国，嚷嚷道：“□□头上抹了毒药”，美国苏联警告我们：“你们用这种刺刀不人道”，于是□□上的军刺又换回单刃刺刀，取下会变成特种兵的匕首。八十年代，要是哪个混混手里有这样一把“三八大盖”和“三棱”军刺，忒牛的人物。
没想到这些家伙手里竟然有一把“三八大盖”军刺。今晚多亏在特务连学的那些招术，要不然吃亏吃大了。此时，听到外围一个战友喊：“你要干嘛，站在那儿别动。”本来空无一人的街道冒出来好多看热闹的人。别，特务连的战士们，训练有素，分工明确，有围着那个胖子的，有负责外围警戒的，负责外围警戒的吴欣把“巡逻”红色袖标拿出来套在右胳膊上，大声向黑暗处的老百姓解释：“我们正在巡逻，被这几个人袭击了。”黑暗处的人们都不讲话，静静地看着热闹，这是这儿人们的习惯，只要不关他们自己的事情，管你孰是孰非，有热闹看就中。只听一个?E?E的声音传来：“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大兵哥们，不对，不对，兵哥哥，兵哥哥，这哥俩喝酒了，有点酒精上头，冒犯了各位，对不起啊，对不起啊”一个两眼乱转、留着八字胡的瘦高家伙双手抱拳在外围向哥几个求着情，一看也是个老江湖，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话，肯定被他们下了死手，刚才那一顿“铁鞭”“军刺”伺候的，可是伤人性命的架势啊。他紧盯着那胖子，生怕逼急了他乱捅一气，那就麻烦大了，忙对大伙儿：“兄弟们，离他远一点，他手里有刀。”战友们松开他，站在三米以外警戒位置，那个?E?E的声音还在响着，这边也借驴下坡吧，他喊道：“兄弟们，放他们滚蛋吧，我没吃亏。”不知不觉，要留队的他成了指挥者。战友们迅速远远地退开，被围着的胖子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走两步和那个讲话?E?E的人扶起地上的青年就走，眨眼间没入黑漆漆的夜幕之中。战友们看他们跑了，留下三辆八成新的二八车躺在地上，很高兴：“走，骑回营房去。”他紧忙制止：“算了吧，别找事了，你们都走了，谁哪天骑出来，还不找打啊。”几个战友一听，“那也别便宜了那几个家伙啊。”“砸了。”“对，砸了。”可惜了那三辆自行车。他把“铁鞭”挥舞两下，发出“呼呼”的风声，的确是一件打人的好东西，想了想，还是扔到了那几辆车子上和其他战友急急忙忙赶回营房。
翻墙回到连队，都回到老兵集中居住的地方，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一样。他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没受伤真是万幸，晚上多亏人多，不然真的有麻烦了，以后还是少出去吧，要沉下心来好好学习，不然多呆一年有什么意义？他又想到了她，送了化妆盒后，再也没见面，没有打过电话，人忽然平空消失了一般。明天，一定要去送送她，告个别。
第二天一大早，指导员安排他指挥连队的锣鼓队去送退伍老兵。他带着“咚咚”“嚓嚓”敲锣打鼓的锣鼓队跟在连队车子的后面缓缓到了大院门口，他伸头左右看看，指导员没来，便向敲大鼓的战士了一声，紧跑两步翻上封着篷布的解放车，里面表情痛苦的几个老兵伸手把他拽进了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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