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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了几句互诉的爱语，伯妮丝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烦躁，把手里的笔记本一推，抬头看了过去。
这烦躁应该不是因为拉娜，伯妮丝琢磨着，当拉娜带着天生的热情出那些热烈的台词，就像一个真实陷入爱河的可爱姑娘。伯妮丝并不讨厌美丽真挚的女孩子，自然不会因此烦躁。
可那是因为什么呢？如果罗密由其他人扮演，伯妮丝搞不好还会入戏地担心年轻又没恋爱过的朱丽叶被渣男欺骗，但是那可是克拉克，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那……难道是因为克拉克的演技跟不上，自己才会烦躁的吗？这怎么可能，自己对演戏本身乃至这出剧目都没有什么特殊感情。
伯妮丝熟练地分析自己的内心，但这一次却殊无头绪。她一直有个习惯，当某种感情强烈到可能会影响自己的心态乃至行为，她就会在思绪的大里搜索探寻，确定这情感是什么。然后再抽出这几根感情丝线，循着脉络分析这情感的成因。
毕竟伯妮丝一直相信，只有彻底厘清自己各种情感的根由，才能称得上了解自己；而当你足够了解自己，才能把自己的各种喜好和意愿理性地称量清楚，作出绝不会后悔的决定和选择。这倒不是未来的伯妮丝重来一次就一定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而是哪怕未来的伯妮丝感到遗憾，也仍然不会后悔，因为她知道过去的自己已经做出了她所能做的最好的决定。
人总是要经受家庭或者社会的毒打，但是如果能完全掌握自己的情绪，就能及时对症下药、不会轻易崩溃，伯妮丝这样认为。
……伯妮丝望向教室中央。她一定得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是因为太吵了看不下去资料吗？不会吧……旁人可能会以为伯妮丝是一丝不苟的好学生，但她自己清楚得很，这是因为现在这个时代能玩的太少了。……反正每次她去克拉克家玩的时候就从来不会管作业，现在有演戏的热闹瞧，伯妮丝才不会专心致志搞学术呢。
克拉克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拉娜，把手放在了她手臂上，就像一个轻柔的半搂抱。伯妮丝从来不知道，从旁观的角度看过去，克拉克这种认真的凝视显得……特别温柔。伯妮丝开始使劲回忆，之前克拉克看着自己的时候有这么温柔吗？
克拉克（罗密）看着拉娜：“‘生下了嘴唇有什么用处？’”
拉娜（朱丽叶）抬着下，少女的娇俏显露无疑：“‘信徒的嘴唇要祷告神明。’”
……谁是信徒，谁是神明！虽然知道这是原台词，伯妮丝还是感到一阵憋屈：谁有资格做克拉克的神明！如果一场恋爱会让任何一方感到神明和信徒这样的地位差异，那这显然不是健康正常的爱情关系！
克拉克（罗密）：“‘那么我要祷求你的允许，让手的工作交给了嘴唇。’”
拉娜（朱丽叶）：“‘你的祷告已蒙神明允准。’”
“神……神明，”克拉克磕了起来，略微瞥了瞥导演威廉，“‘请容我把殊恩受领。’”
台本上写明了下一个动作是亲吻朱丽叶。克拉克紧张得要死，生怕一个不心捏痛或者捏……了拉娜的双肩。克拉克又看向拉娜。她的眼神没有躲闪，也没有任何暗示，只带着好看着他，等待着克拉克的动作。
克拉克又去看威廉，只得到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像是在问你还在拖延什么？
……克拉克不敢去看伯妮丝。他怕看到伯妮丝有什么异样，更怕看到她无动于衷……毕竟最开始没有选择朱丽叶这个角色的，正是她本人。
克拉克轻轻抓住拉娜的双肩，将嘴唇在那红苹果似的脸颊上贴了一贴。
……伯妮丝看到威廉·里德对克拉克点了点头，大概是赞同了他的动作。……考虑到这是一出爱情戏剧，仅仅只是亲脸颊，可能已经是导演对于克拉克的纯情有所妥协的结果了。
这不对，她严肃地想，之前的轻拥还好，（因为他也对我这样做过，）但是亲脸颊……？（克拉克最亲密的人是我，连我都……）
……连我都？
伯妮丝迅速思考着。
假如某种表示亲密的动作克拉克对自己做过，他再对其他人这么做，我会反感吗？……好像还好。
但如果是克拉克没对我做过的事，对其他人这么做了……危机感就出现了！
好吧，这应该是占有欲。占有欲并不罕见，伯妮丝想，有时候朋友之间也会有。但我对克拉克的独占欲是哪一种呢？我并不介意克拉克拥有其他的朋友，比如皮特和拉娜啊……
当时选茂丘西奥而不是朱丽叶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除了茂丘西奥非常有趣以外，是不是还因为他是罗密最信赖、最亲密的人？这方面，也许朱丽叶都比不过他。罗密同朱丽叶秘密结婚后，罗密曾试图对提拔尔特忍让示好，避免和朱丽叶的表哥发生争端。但在提拔尔特杀死茂丘西奥之后，罗密也没有迟疑地杀死了提拔尔特为他报仇。所以伯妮丝之前才毫无顾忌地把朱丽叶的角色让了出去？不管朱丽叶是谁，她始终都是克拉克最亲密最信赖的对象？
在伯妮丝思考的时候，舞会的情节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罗密”和“朱丽叶”著名的夜晚阳台相会。由于之后基本都是两位主角的戏份，威廉特意对其他人如果有事可以先走，于是教室迅速在嘈杂里空了大半。
饰演帕里斯伯爵的加温走过来，一手勾在伯妮丝肩膀上，在女孩子当中她也算高的，所以饰演男角色并不违和：“你不走吗？”
伯妮丝看了看肩上的手臂，挑了挑眉：“反正接下来我没什么其他事，在这看看戏也挺好的。”
“这话倒也没错，可是我可受不了一直看着我的‘未婚妻’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加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刚才的舞会也是，那明明是为帕里斯和朱丽叶安排的相亲舞会噢！到底是什么吸引了帕里斯的注意，才会让他在舞会上无视了朱丽叶和另一个男人亲来亲去？”
伯妮丝：“你问过导演了吗？”
加温冲那边努了努嘴：“他专心地在□□两位主演呢。我还是等等吧。”
“我记得帕里斯似乎是亲王的亲戚，”伯妮丝想了想，“茂丘西奥也是亲王的亲戚。这明我们俩的角色应该有亲属关系。”
“啊哈！那我舞会可以来找你玩！”加温高兴地拍了拍手，“问题解决了！那我先走啦，你慢慢等你朋友吧~”
“‘没有受过伤的才会讥笑别人身上的创痕。’”从中央传来克拉克的声音。现在教室里人少了不少，他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在威廉的手势下，拉娜从讲台一侧走了出来。威廉又对着克拉克招手。克拉克连忙接着：“‘轻声！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那就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
接下来是一大段罗密赞美朱丽叶美貌的精妙词句。克拉克在背诵上倒是毫无问题，但威廉反复让他重复了三遍，因为……
“要更真诚一点！”威廉大声，“难道我们的朱丽叶不好看吗？”
拉娜当然是十分美丽的。克拉克表达了对这一点的认同，然后：“可是这些台词是不是有点超过限度……？”
这句话让方才还高兴于被夸赞了容貌的拉娜无语地捂住了额头。
“也许这些话显得有些夸张，问题是这是罗密的主观感受。”威廉，“我们所爱着的人在我们眼里就是比星星还要耀眼。”
克拉克迟疑着点点头，决定想着玛莎念这些台词。
……只能幸好威廉不知道男主演心里的想法，只觉得既然比之前要稍微好一点，那就这样吧。
“‘罗密啊，罗密！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呢？’”“朱丽叶”双手撑着下，并不知道“罗密”在她的阳台下听她话。
这几句实在太有名了，伯妮丝下意识接了几句：“‘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我也不愿再姓凯普莱特了。’”她的语调节奏和拉娜略有不同，但声音非常，近似呢喃。
场中央半跪在教室平坦地面的——条件所限，他们只有这样表现阳台的高度差——克拉克迅速瞥过来一眼。他看到伯妮丝仍然看着手里的本子，很是专心的样子，就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拉娜，回到演绎状态。
拉娜仍然撑着下，哀叹道：“‘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敌，…(略)…，罗密，抛弃了你的名字吧；我愿意用我整个的心灵，赔偿你这一个身外的空名。’”
“‘那么我就听你的话，你只要叫我恋人，我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从今以后，永远不再叫罗密了。’”这句台词可不能想着玛莎表演，克拉克于是得很是勉强。但特的是，他本人那种笨拙的真诚感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让这句话听上去竟然很是可信。
……这怎么行呢？为了爱情抛弃姓名实在太恋爱脑了，伯妮丝想。克拉克人这么好，一旦恋爱脑，很容易被对方利用得干干净净，这和莫名妙的占有欲没有关系，作为朋友，一定要让克拉克知道恋爱脑的坏处才行。
……但是，以克拉克的性格，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恋人有什么保留呢？而且我是克拉克的朋友，伯妮丝想，朋友没有权利要求朋友和其他人保持距离。更别，作为朋友，应该希望克拉克能够拥有一个足以坦露秘密、相互信赖的恋人才对。
这肯定不是嫉妒，伯妮丝琢磨着，我对于任何可能成为克拉克恋人的女性（也许男性？）没什么恶感，只要我仍然是克拉克最信赖的人的话。
……但如果克拉克有恋人了，我会变成“之一”吗？
不过不管再怎么，克拉克之后的恋人绝对、绝对不会有我这么了解现在的他。伯妮丝想着，终于把心放下大半。
在伯妮丝死命剖析自己的时候，排练已经告一段落了。克拉克感觉自己的精神惨遭了一场连续几个时的□□，他虚弱地叹了口气，转头寻找他的朋友。
伯妮丝带着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笑容——也就是，有点戏谑，又有点关心——迎上来：“主演的感觉怎么样？”
克拉克顿了顿，又仔细看了看伯妮丝，最终也露出一个和往常没什么分别的笑容：“我希望辩论比演戏要简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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