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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出头，太阳还未落山，老婶子们结伴从山上下来,迎面只见一道身影如松树般笔直地站着,肩膀绷成一条线,她们皆停下了脚步。
孔跃礼貌地颔首，看向方才跟他打招呼的人，“赵婶子，你看见陆秦他们没？”
东杨大队后山是好几座小山，树木矮小,以蕨类植物为主，还有两座竹林,山底下还有田,大队里年年在耕种,不存在危险动物,顶多也就是野兔子蛇一类。
因此大队的人都敢摸索过去，春天采野菜,夏天摘捻子、刺泡、枇杷,秋天摘野柿子、梨……
漫山遍野都能跑。
春天是采野菜挖笋的时候,孔跃要是自己找去找人,还真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
另一个没说话的婶子：“刚才我下山时还见着他们在南边山沟里旁边那竹林坡上挖笋呢,挖了一下午,挖得还挺多的。”
二女一男一小孩的组合，他们很难不注意到。
“谢谢婶子了。”孔跃道完谢,见其中一个扛着袋子，三两步走上前，“我先送你们回去。”
“诶！不用不用。你赶紧找你媳妇他们去,我这个不重。”中间的老婶子摆手拒绝。
再三被拒绝，孔跃只好消了帮忙的打算。与她们道别后大跨步朝着前方走去。
“你俩看啥呢，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得，操劳命啊，回去干活去。”
山上竹林背风处，树影婆娑，孔东东伸直小短腿坐在舅舅的外套上，他抱着军用水壶，看着远处忙碌的几人。
“婶娘，我们这是挖多了啊。”陆秦抬起手臂胡乱擦了下额头的汗，碎发被汗水打湿耷拉在额头，脸红也唇红。
“待会多走两趟就是。”
今年的笋冒出特别多，她们几个人犹如鸟儿进了果子林，见笋就挖，着实没忍住。
“没事，一趟就够了。”
陆秦嘘了口气，三两下把袋子口封住，然后把它拎起立稳，白皙修长的手臂绷紧，“姐，你先让开啊。”
陆春浓往旁边站，一抬头，只见她弟弟陆秦松开手，顺带揣了一脚袋子，紧接着满满的一袋咕噜咕噜麻溜地，顺着坡滚下去。
“……”
孙来妹话都到嘴边了，眼睁睁看着袋子咕噜滚下去化作一个白点。
陆秦拍拍手，眼睛亮着，“怎么样？这下就不用扛下去了。”
孙来妹扶着一旁的竹子，只希望袋子不要破了。
她拎起一旁的篓子，里面只有两三根笋，“走吧，天快黑了，赶紧回去了。”
孔东东听见声音，飞快把水壶放在一旁，侧过右边来翻了个身，脸对着地面，双手撑在衣服上，两脚一蹬拱起屁股爬起来，拍了拍手，举起来，一系列动作无比流畅，站在原地蹦哒，“舅舅！”
陆秦又抹了把汗，闻声回头看他，伸手指向他脚下，“站着不要乱动啊。”
孔东东跳跃的小短腿停下来，“阿妈，奶，等等我。”
一副就怕被落下的样子。
陆春浓站在下坡处，收好镰刀和锄头，“等你呢，不要乱动啊。”
“噢！”
陆秦借着竹子的劲爬上去，走到孔东东面前，把他提到一旁，捡起地面的衣服甩了甩，然后朝他伸出手，“走了，回家了。”
陆春浓和孙来妹站在下面，眼神盯着他脚下，“小心点啊，慢慢来。”
陆秦让孔东东趴在他背上，紧接着用衣服把他绑着身上，回过头提醒他，“孔东东，你扒紧一点，舅舅要下坡了。”
“好！”
听到他的回答，陆秦左手护着他，右手扶着竹子下坡。
陆春浓和孙来妹见他安全下来了，这才放下心来。
孔跃刚到山脚下，就见到山脚下熟悉的袋子，他把袋子扶起来放在一旁，抬步往山上去。
走了没两步，孙来妹打头带着他们已经下来了。
“妈。”
孔跃这一声，顿时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今天那么早下班？”孙来妹背着背篓过来，气喘吁吁的。
“不用，我背篓又不重。”她避开儿子伸过来的手。
孔跃伸手去接陆春浓的锄头，陆春浓与他对视一眼，摇摇头示意不用。
陆秦默默出声，把后背对着他，“姐夫，这个。”
孔东东是越来越重了。刚才那小爪子差点没把他肩膀抓出好歹来。
孔东东身上绑着件衣服，如乌龟一般趴在他背上。
孔跃走过去把人抱下来，“今天怎么挖了这么多？”
孙来妹喘匀气，“山里的笋到处都是，大家都挖，晒干能吃半年，再说，你们几个都工作了，带给单位同事，也不怕吃不完。”
孔跃这下也没啥可说的了，他扛起一旁的大袋子，一群人回家去。
大袋的笋，一部分分出来新鲜炒着吃，做肉圆，一部分切开煮后晒成笋干，可以放一年。
等真正吃到嘴里，笋的鲜脆和肉的咸香结合在一起，那种自然的美味是无法形容的。
陆秦分了一些准备拿到厂里送人，仔细分分之后，倒不嫌多了。
连守门的黄大爷都被分了两颗笋。
宣传科，众人看着桌上的东西。
“陆同志，这是你带来的？”
陆秦给自己添了半杯茶，端起杯子轻吹，“昨天上山新挖的，你们拿回去煮着吃尝尝。”
牛干事拿起一颗仔细观察了一圈，手指在底部掐了掐，掐过的地方留下个小印，嫩得很，她感叹道：“还是乡下好啊，想吃新鲜的，门口就能取到。”
宣传科里头，就独独陆秦一人是乡下人，偏他的脸长得不像，要不要是特意提醒，谁都想不起来这茬。
刘干事把东西放桌底下，“话不能这么说，那是各有各的好。”
“也是。”城里能买到的，乡下还不一定能取到呢。
感叹完，又继续工作。
陆秦轻啜了口茶，视线环绕了一圈，然后走到赵科长面前，“科长，这周的宣传报也是我和刘干事来出吧。”
赵科长闻声抬起头，“具体的你到时候跟刘干事商量。”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的工作已经彻底转到咱们宣传科来了，以后好好工作。”
也就是说，陆秦从今日起就是宣传科的正式员工了。
陆秦有愣了两秒，他要不说，他早就把自己当宣传科的了。
幸好他反应迅速，“麻烦科长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工作。”
“嗯。”赵科长余光撇到桌底下的两颗笋，选择收下。
回到座位，徐有志闻见动静抬起头，压低声音问他：“转正了？”
刚才他们聊天的声音不小。
陆秦挑起眉，“嗯，以后我们就是实打实的同事了。”
“恭喜。”徐有志真心为他高兴。
陆秦眉宇舒畅，道了声谢，拿起一旁的东西开始着手写稿子。
中午到了饭点，二人走出宣传科的门，徐有志手肘轻碰他一下，“是不是找你的？”
之前每回出厂里大门，这位守门的大爷对着陆秦都格外慈爱。
陆秦一抬头只见黄大爷站在那朝他们招手。
一时想不到是啥事。
他拿着搪瓷杯走过去，“大爷，吃饭了没？”
黄大爷看见他就乐呵呵的，他眼睛里有八卦的光芒，“那个门口，有个年轻的女同志找你嘞。你赶紧去啊，我得守门去了。”
要是旁人，他准搁人在那等着，哪里会亲自跑过来。
“好，麻烦大爷你跑一趟了。”
陆秦脑中闪过朱红、李香、秦诗等人的身影，暂时摸不清是谁。
“你要是有事，我帮你去打饭。”徐有志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陆秦干脆把搪瓷杯塞他怀里，“那你就帮我打一下。”
“对了。”他补充一句，“打饭的婶子要是问了啥，你就说我有点事啊，省得她认人不认搪瓷杯。”
徐有志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陆秦转身回了宣传科，没一会手上拿着东西就走了。
门口，秦诗拎着她妈孙主任做的鸡汤候着，时不时往里头看。
黄大爷朝她喊了句，“女同志，待会小陆就过来了啊，你别着急。”
秦诗唇角一弯，“好，我不急，谢谢您了啊。”
“没事。”黄大爷摆手，还想再问些什么。
只见女同志眼睛一亮，拎着东西迎过去。
青年修长的身形越来越清晰。
陆秦一看到她人，就想起之前提醒的，“秦同志，你怎么来了？是不是？”
后面那句话他没说出口，省得被人听去。
秦诗眉眼上扬，“不是，我挺好的，这个是我妈在家炖的鸡汤，想着你还没吃午饭，她让我给你带过来尝尝。”
陆秦垂眼看见她手中的饭盒。
“啊，这？”事情突然的让他没反应过来。
秦诗清秀的脸上呈现大大方方的姿态，“你拿着吧，我也该回去吃饭了。”
“行。”思索了一下，陆秦从她手里接过饭盒，又把手里东西递给她，“帮我跟婶子道声谢啊，那这四颗笋你也拿回去吃。”
秦诗接过来，“好，那陆同志我就先走了。”
陆秦朝她摆摆手，“有事找我。”
他拎起饭盒到眼前观察了一下，浓郁的香味袭来，一回头，只见黄大爷背着手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你这小子有福气啊。”
陆秦举起饭盒：“黄大爷，喝鸡汤不？”
“不了不了，你自己吃。”
走向饭堂时，陆秦手里又多了样饭盒。
他四处望了望，看见徐有志的位置找过去坐下。
噔地一声。
徐有志抬起头，指指他碗里的，今天的打饭婶子原本已经把搪瓷杯接过去了，看见他人，打饭的动作忽然停下来。幸好他解释了，才能端着满满一搪瓷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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