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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异乡的年华 > 第5章 第三次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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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平的日子没维持多久,94年的年末,长沙第三次会战爆发。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志愿队伍主动联系了我和姐姐。

    但因为母亲带着弟弟出走娘家,父亲并不同意我们去,我再次故技重施,以绝食抗议,但这次父亲和祖父母就不吃这一套了,他们看好戏似的等着,就等我什么时候忍不住了吃饭。

    但这次不同,没几天,日军攻入了长沙东的朗梨市。

    父亲害怕了,他想起志愿队伍所的聚集地在长沙西面,于是为了我和姐姐的安危,他硬着头皮服祖父,将我和姐姐放了出去,想着万一长沙失守,日军一定是从东面攻进来,这样处于西面的我们还有逃跑的余地。

    于是我和姐姐再次成功抵达了战地医院。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冷静许多,虽然没找到那个比我大一岁的“担架伢子”,但这次与我一同抬担架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哥,他力气比我大上许多,与他一同工作我省了不少力气。

    我无法估量这两次会战的伤亡情况,在我看来,死一个人和死十个人都是一样的悲痛,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战争发生在2月,因为天气的寒冷,伤口没那么容易感染,伤员也不会中暑,可是新问题又出现了——失温。

    这次的战地医院是一所学校,学生都已走了,桌椅变成了临时的病床,窗玻璃大部分都碎了,哪怕我把炉子点到最旺也湿冷难耐,只有不断的烧开水给伤员喝。

    好在湖南的冬日没冷到将人活活冻成冰坨的程度,一切还能正常运作。

    我在抬担架的过程中,特别注意了下第十军的伤员,想着也许我跟得胜又会不期而遇,与上次,上上次一样。

    然而这次却让我失望了,我们没有碰面。

    我的确看到了很多第十军的伤员,他们大多数被炸断了胳膊腿,留下终身残疾,我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烧热水,叫护士,或是帮他们擦擦血迹。

    我问了不少人,终于打听到了得胜的消息。

    “他……没事,”话的伤员上半身裹成个粽子,嘴和眼睛露出一条缝;“我……我被炸的掉在了地上,他……是他把我背下来的,副连……是……是好人。”

    我用勺子给他喂了口水;“那……他没有受伤?”

    “没有……没到这的……都没受伤……要么就是,轻伤,”他咽了口唾沫,我赶紧又送了几勺水;“要么……就是死了。”

    最后一句吓得我心里咯噔一声,连喂了几口水;“不……不会吧。”

    “子弹……又没长眼睛……”他艰难的吞吐。

    我看缸子里没水了,要再给他接点,他艰难的摆手;“要……撑死了……想尿……”

    我赶紧放下缸子去找夜壶。

    得到这样的消息,我也不知是放心还是揪心,总是失魂落魄,难得的休息时,姐姐来找了我。

    如今姐姐几乎成了临时护士的护士长,新来的人都找她取经学习,他们也愿意与姐姐话,于是姐姐虽然长久的在手术室帮忙,却手眼通天,整个战地医院的事情都知道。

    “你是不是到处打听那个什么……得胜?”姐姐坐在我身边问我。

    “怎么了?”我下意识的就躲,以为姐姐要打我。

    “你打听他做什么?”姐姐狐疑;“上次也是,我总看见你俩在一起话,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我只认识他一个当兵的,这次第十军上战场,我问问有什么?”我理直气壮地反问,殊不知我此时色厉内荏。

    姐姐似乎觉得合理,便没追究;“你要是个细妹子,我真当你要嫁人了。”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我试图转移话题。

    “不怎么样,”姐姐很直白,双眼看着教室内;“我可不想以后的老倌子躺在他们中间。”

    “那也许你的老馆子会成为军官呢?”成为连长。

    “军官就不怕子弹了?之前不是送来个师长吗,一样死啦,我不可当寡妇……”

    我不出话了。

    是啊,军官不怕子弹吗?能刀枪不入吗?如果真跟军官结婚,还是要担惊受怕。

    我偷偷的为此消沉,谁也不敢。

    父亲一直担心日军会打进来,他们甚至打到了长沙城墙底下,但是万幸,第三次会战我们又赢了——薛军长以天炉战法聚歼敌寇,长沙大捷,三次大捷!

    得知消息的我们甚至都没有第一次第二次那么激动,仿佛胜利是理所应当的,在当时看来,有薛军长在,有第九军区全体将领在,有泰山军在,长沙就是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的罗马!

    军队接管了医院,我和姐姐再次完成任务,满身疲惫的回到了家。

    回家正好碰上胜利的队伍进城,道两旁都是欢迎的群众,我和姐姐在欢腾的人群中走,看着一列列军人大踏步前进,我眼睛忙的不敢眨,就想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找啊找啊,就是没找到,他人呢?

    难道死了?

    “嗨!!”

    一声响亮的呼喊在我身后响起,我还没来得及回头,脑袋就被拍了一掌。

    我愣怔怔的望过去,一辆军车从我面前驶过,得胜从车门处探出半个身子,是他拍了我一下。

    我的心一下子亮了,跟着他傻笑。

    当天,得胜就来敲了我家的门。

    父亲还记得他,先是满脸的警惕,紧接着发觉他军衔不同了,开始摇摆不定的去看祖父。

    我父亲就是这样的男子,他的主心骨是我母亲,母亲不在,他又变回了祖父母的儿子,或许母亲要离开他也有这个问题。

    祖父看军官找到家里了,不得已摆出好客的模样,要请得胜留下吃饭,还家里妹子身体不好,还请长官多包涵。

    这妹子的就是我姐姐。

    “不了,等下团里开会,要赶紧走了,”得胜看了看我,不着头脑的来了句;“挺……挺好,没搬家,上次大半夜来没看清,院子挺大,我还怕你们搬到别处去了,没搬就行。”

    完给了我一支钢笔便走了。

    这次见面搞得我心慌又莫名。

    他专程来一次是干什么?就为了送一支钢笔?还赶在开会前来……钢笔而已……托人送不就好了,还亲自来,来了也不吃顿饭,没头没脑的了几句话就走了……

    他走以后,面对父亲和祖父的质疑目光,我倍感尴尬,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回屋。

    回去后拿出钢笔细看,还是镀金的!比我老师的都好。

    “仔细瞧这丘八还是个满哥啊,”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屋门口。

    我手忙脚乱的收起钢笔。

    “你藏什么呢!拿出来!”姐姐几步走过来,抢过我的钢笔。

    “我还没用呢!你别拿,我……我给你别的,”我把父亲送我的德国钢笔拿出来跟她换。

    “我才不稀罕呢,还你啦,”姐姐将金笔还给我,端起臂;“真是搞砣不清,他送你金笔干什么,他怎么不送我呢?”

    “送你不就是聘礼了?你不是不想找丘八做老倌子吗!”

    “那送你算什么?”

    “算友情!”我坚定道。

    “哎,你知不知道二叔子?”姐姐忽然压低声音。

    “知道啊,在株洲的那个吗,后来去桂林了。”

    “你知道他吧,听他一直没结婚,跟他的野老倌过日子,与其他家都不来往……”姐姐这是拿话敲打我,我佯装不懂。

    “那不往来就不往来,关我什么事。”

    姐姐见状没有逼问,只了句;“那是他没有姐妹,不然也不会自己在桂林孤苦伶仃,姐妹跟兄弟不一样,才不在乎这个呢。”

    我没敢应声。

    当时的我没想这么多,哪怕后来与得胜患难与共时,也没想那么多,反倒最后日子和平了,安逸了,回味过去的点滴,才惊觉我这个时候已经走了二叔子的路。

    接下来的日子,我天天拿那支金笔写剧本,不敢多写,就用它写男女主的名字,生怕写的多了弄坏笔尖。

    那段日子我没有与得胜见面,是心里有种子在发芽,拱的又痒又疼,是期待却又害怕与他见面。

    害怕见面聊天,害怕再见,也害怕再也不见,我甚至想,长沙这么坚固,日军要完蛋了吧?战争要结束了吧!战争结束了,他们的部队就要走了吧?

    走的话……我们还能见面吗?如果不能……我与他就只是人生过客,那我还如此执着的与他联系干什么,徒增别离时的感伤罢了。

    可是不见面,我又不甘心……

    后来有几次与得胜的见面,都是邀请他来看我的话剧,可我看得出他对话剧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与我话。

    只是没见几次,他忽然忙起来,一忙就不见踪影,直到一次傍晚,得胜再次找上我家门。

    他仿佛次次如此,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去,是个合格的过客,从不留下一丝痕迹,也不多待一秒钟。

    父亲几乎肯定,他是来上门提亲了,一把抓住得胜的胳膊,一定要留他吃饭。

    “不了不了,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打声招呼,我要走了。”

    我失望的不出意料。

    “什么?要走了?你等下,”父亲回身就喊;“又兰!!下来打声招呼,人家要走啦!”

    “不是……你叫她干什么?”得胜莫名的笑。

    “没事没事,我们不是封建家庭,打声招呼还是要的,又兰啊!!你下来,人家军官有急事的马上走啦!你不要耽误了!!”

    “你去哪啊……”我有气无力地问。

    “按理不该告诉你的,不过我看你们一家不像汉奸,就告诉你也无妨,去常德,”得胜笑着。

    “常德?那……不算远,”父亲想着距离。

    “你们去那干什么?”我继续问。

    “以防万一呗,”得胜道。

    “哦……鬼子打不动长沙,要去打常德?哎,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啊,”父亲抓着得胜的手拍了拍。

    此时姐姐已经来了,父亲赶紧招呼她过来道别。

    可姐姐知道得胜不是冲她,又不好什么,只能在父亲的注视下,尴尬的与得胜客套。

    我却一点告别的心思也没有,傻呆呆的立在一边。

    常德,多远啊,去了常德下一步去哪呢?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我们还会见面吗?

    得胜走后,我一头扎进自己屋里不出来,为我们可能永远不再见而流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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