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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胜哥想我留下，可我执意走，为何要走？我也不清，就朦胧的感觉必须走，不能留，仿佛隔着浓雾看人，能看到人的轮廓，但不真切。
得胜哥最终还是顺着我，叫了汽车夫亲自送我。
出门前得胜哥从后面揽住我，我回头看他，刚好吻在一起。
上次我们亲吻是何时已经记不清了，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久的我与他都陌生了，陌生到嘴唇一贴上来，我本能的生出一股抗拒。
但很我适应了他的气息，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我隐隐的亢奋。
得胜哥也有些激动，他试图再次挽留我。
“……不行，”我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今天我必须回去！”
“因为他吗……”得胜哥问。
我没有回答，我也不清是不是。
“他会……会不会冲你发火？会不会动手？”
我听了笑出来，很看到得胜哥受伤的眼神，他认为我这个笑容是给敬雨的。
“你想多了，大家是文明人。”
在车里，我与得胜哥一左一右坐着，中间隔着看不见的山海，一只手给汽车夫指路，另一只手与得胜哥十指相扣。
这一刻的感觉很微妙，离金公馆越近越有负罪感，伴随着一种禁忌的乐，这种感觉很折磨人，我心慌的想抽烟。
“就在这停下吧，”我隔着一个路口叫停了车。
得胜哥拉着我嘱咐；“他要是在家问你去哪了，你就照实，你喝多了被我送去家里醒酒，他挑不出你的错，就算真找茬也是找我的。”
“……这，不大妥。”
“有什么不妥？他又不认识我也不知道咱俩的事，你就往我身上推！”得胜哥拍着胸膛，眼神里一派稳健持重，是想做我的靠山；“我在这等半时，他要是对你发火，你就出门往我这跑！不行……我在这等一时吧，你要是跑不出来就把玻璃砸碎！我能听见，到时候进去救你！”
满腹的酸楚涌上来，我又想流泪了。陈伯翰曾经夸我入戏，能与角色彻底融为一体，以至于担心我无法抽离，这种天赋会造就我，也会害了我。现在得胜哥的几句话就几乎击垮我，拜演戏所赐，我越来越情绪化。
与得胜哥吻别后，我独自走在漆黑的街道上，我没有穿外套，也不想穿得胜哥的，晚秋的夜风有些凉，吹散了我脑中的浓雾。
我在做什么……
我问自己，得胜哥有薏英，我有敬雨，我在做什么……
薏英我不认识，但显然她的存在对得胜哥是必要的，更何况他们是夫妻。敬雨一直待我不薄，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甚至对我有恩，我对他也并不是毫无感情……我们是知音，是朋友，也是家人恋人，这段关系平淡却绵长。可与得胜哥在一起时，仿佛经历着山崩海啸，心里除了他谁都装不下，完全将敬雨扔在了角落。
如果没有敬雨，没有薏英，我会毫无顾忌与得胜哥重归于好，可现实没有如果，我与得胜哥解除怨恨的时刻，就是伤害这二人的时刻。
自责和后怕笼罩了我，我敲开金公馆的大门，佣人上来就道；“您去哪里啦？卢先生点半的时候打电话找您呢，他如果回来了就给陈公馆打个电话保平安！”
我心中咯噔一声，含糊道；“我……我喝多了……在路上睡着了，你替我回个电话吧，我要上楼睡觉……”
完，逃似的往楼上走。
拉上卧室窗帘时，我向路口张望了一眼，能看到一辆亮着车灯的黑色轿车，是得胜哥。
我不敢再看第二眼，将窗帘拉上，钻进被子里将自己裹紧。
得胜哥与敬雨相较如何呢？
敬雨是运河，是笔直的杨树，规整匀称，宁静孤立，他将一切喧嚣隐藏在河底，土中，而这种寂静却是人工筛选出来的，经受了严格的训练，他会悄无声息的蔓延生长，最终被他彻底缚住；得胜哥是海洋，是枝繁叶茂的槐树，歪歪扭扭，张牙舞抓，充满力量和喧腾，他总是来势汹汹，哪怕看到了他的攻势也无法闪躲。
敬雨更像一条公式，得胜哥更接近本质。
我躲在床上浑浑噩噩的想，不知什么时候，我听见了屋门被人推开，一个脚步轻轻走进来，接着床垫下陷，有一只胳膊从后面将我搂住。
敬雨没有洗澡，烟酒的味道缭绕在我鼻端。
我忽然清醒，却继续装睡，一动不敢动，我不知敬雨发现没有。
到了此刻我才恍然意识到，敬雨其实很敏锐，很多事情他都能觉察到，只是我从前不曾做让他怀疑的事。
我就这样任他搂着，逐渐困意袭来，朦朦胧胧入睡前，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翌日早饭时，佣人告诉我敬雨早早的就走了，他的工作时间经常改动，我对此并不意外，只是看见扔在客厅沙发上我的西服外套和马甲时，心里好像被针刺了一下。这是我忘在陈公馆的，敬雨昨夜帮我拿回来。
“他几点回来的？”我喝着红茶问佣人。
“我照您的吩咐打去了电话，打完电话不久他就回来了。”
“他回来了什么吗？”我假装镇定。
“他问我您醉没醉，有没有异样，我没看出来，您就是有些疲倦。”
我不再问什么了。
吃过早饭我就去片场，连着忙忙碌碌几日才回家。工作教我内心平静，我简直感激不尽。
拍摄期间我偶尔收到匿名花束。
我经常收到礼物和鲜花，送东西的人恨不能将自己照片地址贴到卡片上，而这几次的花束却连卡片都没有，送的人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猜到是得胜哥，这让我高兴过后又叹息。
敬雨没有任何异常，他并没问我那夜的去向，只是如往常一样，会抽空来探班，结束后，我们俩会跟主创一同吃消夜。
一切仿佛没有变化，得胜哥也再未露面，只有无人认领的花束时不时出现，
杀青的当夜，剧组在南京饭店办杀青宴，凡是有家眷的都带了来，这里少不了敬雨的身影。
几日不见，敬雨比以往憔悴了些，他与投资人顾先生聊着生意经，只言片语中，我听出敬雨过一阵要远行。
这让我很在意，虽然他经常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离开。
“……没想到，刚打跑了鬼子，局势还是动荡……”顾先生抽着雪茄。
“货运公司不能停，以后大有用处，盘尼西林还会继续涨，”敬雨叼着烟吞云吐雾。
“哈哈哈哈，那我听卢先生的，听人劝吃饱饭！”罢，他将一盒精制雪茄盒子放到桌面上；“从美国运来的古货，卢先生办事的途中帮忙照看一下货物，顾某感激不尽啊！”
敬雨没有立刻收，只是垂着眼睛看雪茄盒子，那是审度的态度，顾先生转向我；“金先生接下来的档期可一定要留给我！我下面可是耗巨资投了一部大片，什么时候……来过一过场啊。”
此处的过场指的是面试，意思是男主内定是我，去走个面试的过场。很多人为了找敬雨帮忙，会走我的人情。
我习惯性看向敬雨，敬雨淡淡的回看我，我懂他的意思，起身敬了顾先生一杯。
回到金公馆，敬雨随手将雪茄盒子放到桌面，我想将它摆到壁炉上，拿起来时却发觉异常沉重，打开来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码了金条。
我也是见过世面的，薄薄的一个雪茄盒子，并不许多。
“这个老滑头，既不想出钱，又想我帮忙，就想办法走了你的路，”敬雨将外套脱下。
“那你还答应？”我反问。
敬雨坐下来点了支烟；“他的那部片子我知道，有宣传部的授意，对你有好处。”
“我不拍也可以……”我坐到他身边，他总是这样一语不发的对人好，你不问，他一辈子也不会邀功，让我倍感内疚。
“听男女主抢得可凶了，有这部片子保底，你就能进入电影协会，到时候购置电影，出台方案，发行年鉴，你都能参与，来钱也，不比拍电影轻松？”
一块巨石压在我心口，越来越沉。
“那你这一趟危险吗……我听你们的意思是……运送药物？”
“你担心我？”敬雨笑了一下。
“我一直在担心你……怕你嫌我多事所以不过问，你不想就算了……”
敬雨弹弹烟灰，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欲言又止。
“绥远的训练班被省主席扣下了，副局要亲自去跟他谈判，我是随行人员，大概率没有事，我也是趁着工作之余给顾先生帮帮忙。”
我目瞪口呆，这是敬雨第一次与我讲工作上的事，我简直听不懂了。
“那你要走多久？”
“看谈判结果，至少一星期，不过我不跟副局一起回来，我要顺道看一看我母亲。”
我更惊讶了，敬雨还主动提到他的母亲！
“伯母住在哪？把她接到南京呀！”
敬雨摇摇头；“岁数大了，离不开老宅，我表兄照顾她呢。”
“母亲在世，还是要尽孝的，”我抓着敬雨的手劝他。
敬雨弹了弹烟灰；“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她离我越远越安全。”
“那我呢？你离我这么近，不担心我的安全？”我故意为难他。
敬雨冲我吹了一口烟；“你又不傻，不会自己跑吗？我母亲是个脚女人，大字不识，出了事……往哪跑啊。”
我心中百感交集啊，一度无措，敬雨安静恬然，不温不火，像是蓄意扰乱我。
“你是不是有事瞒我？”今晚的敬雨很反常，让我害怕。
“对，”敬雨将烟蒂戳灭；“其实我明天一早走。”
“这算什么事……你经常不告而别！”我觉得敬雨在骗我，可他不肯了，只拉起我上楼去休息。
这一晚上，敬雨折腾到半夜。
他力大无穷，每次攻击都用了十足十的力道，饶是习惯了疼痛的我都有点受不住，叫声几乎走了调，可一想到他明天就离开了，还有他晚上的话，我就不忍阻止。我确定他默默的藏了什么，可要撬开他训练有素的嘴比登天还难。
我只能在他掌中翻滚，尽量满足。
天亮时，他在我颈间留下一枚牙印才大汗淋淋的躺下。
我心里不舒服，之前不是没被他咬过，但他向来顾及我的形象，不让我为难，如今却不管不顾了，我只当他是失去了理智，还好将领子扣紧能遮住。
“金潮……”敬雨梦呓般唤我。
我转过头，只见他湿发碎碎的挡在眼前，目光炯炯，有什么强烈的东西呼之欲出；“你……”
我等着他话，竟生出一些期许。
敬雨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我，几乎将眼睛瞪空，我确定他要与我坦白什么了。
“……我终于买车了，蓝色的雪弗莱，明天送到，你记得雇一个汽车夫，以后出去就方便了……”
我呼出一口气，不出是失望还是松弛，只将他的脑袋搂入怀中，一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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