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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哪天我突然化形了，于是我想走出庇佑我的雪山，雪母劝我不要出去，说是世间险恶，不值得。
我不听劝，不想一直待在冷冰冰、空洞洞的雪里，执意要出去。
最后雪母叹口气，说替我照顾好我的本体。
我谢过她后走出雪山，我记得她最后看我的一眼是怜悯，为什么呢？
当时我不理解，后来我知道了。
外面的世界战火纷飞，乱作一团。
逃亡的普通百姓拖家带口，士兵今天还是这一派系的，明天就成了另一个队伍的。
为了生存，人们可以易子而食，曾经的战友可以刀剑相向。
鲜血，残暴，战争，是当时世间的底色。
我虽然是仙，可是刚刚化形，灵力不稳，还很弱。
我可以躲避一个人，但是躲不了一群人。
我被迫穿上单薄的几乎没有防御作用的盔甲，手持已经卷边的刀站在战场上厮杀。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的血也是红色的，而不是我以为的绿色。
钝刀戳进身体里很疼，旁边士兵绝望的嘶吼，痛苦的呻吟，渐渐倒下去又被踩踏的身影不断在我眼前重现。
终于，鲜血糊住了我的眼睛，我的世界通红一片。
生锈的剑刺进我的内脏，出去时带走一片赤红的碎屑，痛意摩挲着我的神经，几乎要炸裂。
在此之前，我只是躲避，从未举起屠刀。
可是，实在是太疼了！
我握紧卷边的铁器，挥向向我举刀的士兵，鲜血溅出来，脏了我白色的底衫。
我没有当场杀他们，因为我也没有死，我只是让他们感受与我一样的痛，在之后他们因为这痛而受到怎样的攻击就与我无关了。
与我伤势差不多的士兵不是当场死亡，就是回到营地里也因为感染而死。
但我没有，因为我是仙，我死不了。
伤口好的缓慢，疼痛一日日折磨着我。
我还是要上战场，能走的人都要到战场上去，不管受伤与否。
往往旧伤未好就添新伤，或是伤上加伤，我也是如此。
只是我的伤势往往比他们重的多，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可怖的痕迹布满身躯。
我已经不知道不痛是什么感觉了。
后来我为了保护自己，学会了撒谎、伪装，装成不能上战场的模样，军官过来看一眼就摇头走掉了，我知道那是看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神。
也是，我的伤势要是在普通人身上必死无疑。
我偶尔会想，这么痛苦地活着，我为什么不去死呢。
哦，我是仙，我死不了。
既然死不了，那就不要这么痛苦了，我想。
我开始在战场上大放光彩，我已经数不清我的剑下有多少亡魂，我满身罪孽。
仙啊，本该霁月无双，普度众生，我又怎成了这般模样……
到底是我不够强大。
我独自走过尸山铺成的道路，坐上高处的王座，脚下是万架枯骨，森森发白。
北方是我的绝对管控区，他们都称我为王，可又离我万般遥远。
我不管他们，也没有人凑近来烦我。
我有些想回雪山了，可造下无数杀孽的我又怎敢回去，即使雪母在呼唤我。
我喜欢白色的衣衫，雪一样的颜色，就好像我还是在雪山一样，还是那个纯净无暇的我。
后来，南方来人，名华朝。
他与其他人不一样，总是厚着脸皮跟着我，自说自话，也不管我是否回应他。
华朝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我也不会伤害他，放任他在我身边。
他邀我喝酒，邀我下棋，邀我钓鱼，邀我赏花。
我的人间热闹起来。
我见识到了人间不一样的一面，我很高兴，人间还是值得的。
华朝说他的志向是平定天下，希望得到我的帮助。
我欣然应允，华朝管理的人间，我会期待的。
我重新披上战甲，征战四方，凶煞之名远播，残暴之名远扬，人们更不敢靠近我了，即使我为他们赢得了一个太平盛世。
闻此，我嗤笑一声，懦夫。
华朝一如既往地跟着我，他对我讲未来的向往，我也畅想起来，迫不及待看到明天。
四海归一，人间的首领众望所归，是华朝，我没要任何封号，于我而言，那是束缚。
我为华朝感到高兴，他可以实施他的新政策了。
我亲眼看着人间一点一点地好起来。
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干旱，洪涝，蝗灾，接踵而来，人间惨相又至。
看着华朝每日忧劳的神色，我也烦躁起来。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瞒着华朝偷偷来到有灾害的地方，用我的灵力解决灾害，想回去给华朝一个惊喜。
惊是惊到了，我没在他的脸上看到喜。
“你会这些，我怎么不知道。”
我看见华朝的眼中带着一丝复杂。
恍然间，我明白了，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不需要思考的打手。
罢了，我不想计较。
我开始疏远华朝，在人间流浪，填补缺口。
每过一处，人们奉我为神明，他们不知道我曾是他们口中避而远之的煞神。
多可笑！
我努力实现我心中华朝的理想，只有那些是真的。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华朝。
只有他不断派来的人，要我回去。
我一一拒绝。
华朝怒了，派人绑我回去，关进黑漆漆的高塔。
我因为灵力消耗过度，无法反抗。
听外面的人说，华朝封我为国师，可以占卜大夏国的气运。
他不过是想我为他做事，我看得透彻。
我默默待在高塔上，恢复灵力，一晃就是十年。
现在，我可以左右大夏国的气运！
这十年间，华朝把错误的政策都扣在我头上。
人们把怨气都发泄在这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国师身上。
这些，我是不知道的。
我只知道自我走出国师府时，人们怨恨的目光一直盯着我，我感觉很不舒服，于是我让他成了瞎子。
有些人嘴里说着难听的话，咒骂我，很刺耳，于是我让他成为了哑巴。
有些人甚至朝我动手，于是我让他断手断脚。
多可笑，他们不知道我曾是他们信奉的神明。
自从在乱世的战场上感受过剜心的痛苦后，我便发誓不再让自己受到一丝伤害。
华朝派来的人被我屠尽，全京城的人残的残，死的死，血水洗涤了一遍地面，留下深深的褐色印记。
令人作呕的气味，我仿若未闻，我早就在战场上习惯了啊，即使一开始我也忍不住呕吐。
抱歉啊，雪母，我又造下了杀孽，大概是洗不清了……
华朝在我踏进他宫殿的前一刻自杀了，我没想杀他的，只是想把他也关在高塔上十年而已。
我成了天下的主宰，无人敢造次。
我习惯穿上黑袍，白色太容易弄脏，如今的我哪里还能回归雪的怀抱。
有人称我为妖，有人称我为魔，可没有一人是对的。
我是仙啊，即便是堕仙。
我把华朝还是婴儿的儿子养在身边，没人敢对他说血海深仇。
等他成年我把皇位给了他。
华朝的儿子对我很好，可我再也无法信任任何人。
人间是如此无趣，我又回了高塔，即使它曾经禁锢住我，我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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