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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在上初中时，真澄曾几次提议与自己一同去livehoe看演出，直到毕业分开也没找到合适机会。山岸这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讨厌人多，换作平时根本不会想到来里面看看。进去之后，山岸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周围的环境。场下阴暗一片，只能看见乌压压攒动的人头，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所有人挤作一团，伴随乐音跳动高喊——这是地狱吗？
相比于黑暗的台下，舞台之上却亮得异常。从顶棚及角落中射出红色强光，使得笼罩在光芒之下的那个人呈现出与自然光下截然不同的诡谲怪异的氛围。
——“那个人”。
站在台上的只有一个人。他身上挂着吉他，略显毛躁的一头黑发披散着，汗津津地黏在脸颊上，皮肤上也结着汗，亮晶晶地反射着光。他用嘹亮的声音高唱着。
那毫无疑问就是真澄。他好像不太会弹吉他，手里握着拨片弹动钢弦，手法生疏，时常出错。但他一点也不在意。嘴唇几乎贴在立麦上，以仿佛要将话筒吃掉的表情嘶吼。鲜少动摇的山岸的心中，一瞬间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冻成冰河的血液被温热了。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站在光中的真澄。
连续唱了两三首歌之后，真澄从舞台后离开。之后似乎还有其他人演出，可山岸根本没有继续看表演的心思。他推开人群跑出livehoe。望见背着黑色琴盒的真澄正从距离自己十米左右的后门走出来，便深吸一口气，大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凉治？”
青年立刻停下准备离开的脚步，迅速转身。
山岸激动得不出话。时隔将近四年，两人浑身散发的气场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一旦与真澄对上眼神，就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隔阂正迅速地被填平。他张开手臂——因为他看见真澄正向自己跑过来。紧接着，前胸就遭到一记猛扑。山岸差点跌倒。他晃悠一下，左脚往后滑出一个脚掌的距离，终于稳稳站住了。
真澄的鼻息落在自己的胸口上。垂下视线，他看见真澄乱糟糟的头顶。蓬松浓密的头发令他想起哈士的长毛。那令他无比怀念，鼻尖一阵酸楚。
按理与叙旧最相配的应该是烈酒，可山岸不擅长喝酒。真澄自己能喝，没有具体到酒量。又自己喜欢甜品。便一道去了附近的甜品店。话匣子已经打开，都恨不能将这些年的事一一给对方听。
“……不可思议，你居然长高了这么多！”
真澄一边感叹着，一边用甜品匙舀起乘在方盘中蒙布朗顶上的甜栗子。他将薄荷绿色的亮眼风衣敞开着，露出下面单薄的v领双色毛衣与形状分明的锁骨，一根银白色的锁链状项链垂在胸口。
山岸在他记忆中最后的形象，应该还是个身高不如自己的个子吧。只不过，一上高中后，他的身高便猛开始蹿长，如今成了一米八五左右的大个子。真澄这些年虽也有长高，程度却相当有限，仅止于平均身高左右。在山岸看来，眼前的青年几乎相较自己记忆中的少年，除了脸上稚气脱去了一些以外，几乎没什么变化。
山岸：“你还是老样子。富有活力，精神十足。”
“是吗？可我这些年其实吃了不少苦头呢。”
——我也一样啊。山岸苦涩地想。
“……不过还真有缘，居然正好在演出后重逢。为什么你今天会到这里来呢？”
“起这个，我倒是想问你。”
“嗯？什么？”
真澄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之前你在电话里——自己组了一个乐队。今天忽然想起这件事，我就过来看看。正好撞上你的演出。结果……哪里是乐队演出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唱吗？”
“啊，你是‘ale’——就是我之前的乐队，那个啊……”
谈到这里，真澄就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似的，嗤嗤笑个不停。
“——我们已经解散了！”
真澄对于一些事情的反应有时会异于常人。山岸虽然清楚这点，然而上次见到此人发作已是几年之前，多少有些不习惯。他先是一怔，而后马上将真澄的话来回琢磨了几遍。
噢！解散了。……嗯。嗯？解散了？
至于乐队解散的原因，据真澄所，和他自己脱不了干系。真澄有个坏习惯，拿着麦克风唱歌的时候，他喜欢一边唱一边玩弄话筒线，同时又时不时在台上跑动。几星期前的演出上，他以一贯的风格表演，结果话筒线打到了贝斯手石田的腿，把当时正专心演奏着的男人绊倒了，踉跄着跌到舞台下面。虽然没有大碍，事后两人却大吵一顿。石田早就对真澄的怪脾气看不顺眼，如今终于爆发，执意要退出，拦也拦不住。原本四人的乐队就只剩下三人。真澄自己也在乐队活动的途中感觉到了某种“界限”的存在。他觉得继续这样做下去不会有什么前景，石田退出过后，想想他也干脆退出了。
乐队的所有曲子都是由真澄来写的。一旦真澄退出，整个乐队就仿佛被抽去了主轴，无法继续维系。解散来得太突然，原本预定的演出又一直排到几周之后。这期间，真澄只好自己一人上台弹唱。恰好这时山岸偶然想起之前与真澄的电话，神使鬼差地遛到附近，并追随熟悉的声音进了livehoe——两人得以重逢。具体来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不过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物色新的乐队成员。”真澄头也不抬地继续吃着眼前的甜品，“做乐队这件事本身还是很有趣的，不是吗？其实那时不退出的话，做下去也是没问题的。可现在回头再看，我一点也不后悔解散乐队。‘ale’的极限不过如此，呆在里面排练几百上千次也像是在原地踏步，还不如重新开始。”
“这是第一次吗？”
“你指什么？”
“乐队解散。”山岸。
真澄摇头。
“不，至今为止有过几次了。……几个月，都不超过一年。总是做不长久。”
“前几次也像这样，一旦解散就只好自己一人表演吗？”
“嗯……有过几次吧！”
“那我还是建议你认真学学吉他。”山岸半是调笑地。
“这种事……也是没办法的。无所谓啦！”
“不。毕竟是摇滚——你也知道吉他在其中的分量有多重。况且你弹吉他的水平实在连差强人意都不上。错漏多到数不清，指法也很糟糕。要是因为演奏出错影响了状态的话，演唱也会受影响。”
“嗳？”真澄眨了下眼睛，吃惊地看着他，“凉治还懂吉他吗？”
“高中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
“哎？既然这样的话……”
他蓦地站起来，用盈满热情的漆黑眼眸紧紧盯着山岸。紧接着，这人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重新坐回椅子上，单手支在桌子边上，脸上显露出烦恼的神色。
“……我想先听听你的吉他。”
真澄思忖了一会儿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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