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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金沉默地望着奔涌的阆河。他的眼中藏着一丝忧虑。
沿着河水往下走，他们来到一个河湾处的大青石旁。这里的河水稍微和缓一些，是达金常来捕鱼的地点。达金放下背上的背篓，将背篓里的果子和干饼取出，摆在大青石上。然后他让雪鹰和他一起跪下，向河神请罪，祈求河神允许他们今天的捕鱼行动。
当达金祈祷完毕，站起身来时，旁边的雪鹰突然问道：“阿爹，我们怎么知道河神允不允许我们捕鱼呢？”
达金警觉地看了看雪鹰，：“河神若是不允许我们捕鱼的话，他会告诉我们的。”他顿了顿，问道：“你听到什么了吗？”
雪鹰摇了摇头，：“没有。”他接着问道：“阿爹，你试过听到河神的话，不允许你捕鱼吗？”
达金的脸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望着河水奔腾的阆河，声音里充满了沉郁道：“是的，我听到过很多次河神的话。不允许我捕鱼。所以，只要听到河神不，我就会停手回家。”
雪鹰听了这话，十分惊讶。他忍不住追问道：“河神真的会话呵，阿爹？你，河神是怎么不允许你捕鱼的呢？河神是怎么的？河神有样子吗？”
达金有些烦躁地挥挥手：“赶准备干活吧。问那么多干吗？以后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听到河神对你话了。”
雪鹰见此，便不再探问。他将背篓内的渔具一一取出。那是一条带着多个长短不一的鱼钩的结实长绳。绳的两头，都有方便挂钩的套。雪鹰将已经备好的蚯蚓逐一嵌入鱼钩。他的动作熟练，手脚敏捷。看得出来，他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少年。
达金则忙着准备几个用来浮水猪尿泡。干瘪的猪尿泡，只有手掌那么大。黑黄黑黄的很不起眼。但它们可是达金的宝贝。达金先是用力朝着猪尿泡的一头吹气，将猪尿泡吹胀后，再在尾部打一个结。这样，一个可以用来浮水的水泡就做好了。然后，达金将几个吹胀了气的水泡连接起来，就成了一个可以将人浮在水上的大水泡。这个浮水的东西，是达金的家传宝物。达金就是靠着这个宝物，在河水汹涌的阆河上捕鱼。
雪鹰看着达金将水泡准备好了后，他要求到：“阿爹，今天让我下水试试好吗？”
河中间，有一处半间房子大的石滩。达金捕鱼时，要将捕鱼的长绳拉到石滩那里，并且固定在石滩的石头上。因此，最危险的工作就是涉过江水，将捕鱼绳拉到石滩那里。
达金听到雪鹰的请求，他有些犹豫。他并不是不想让雪鹰尝试，但毕竟雪鹰还是个孩子，现在让他去冒这个险，还是早了些。
“阿爹，放心吧。我以前不是穿着水泡下水好几回了吗？我一定可以把鱼绳拉过去的！”雪鹰很有信心地道。
看到雪鹰那跃跃欲试、满是兴奋的眼神，达金动摇了。他问道：“若是河水太深，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我知道！水泡会把我浮起来，我用力朝石滩的方向划水就好了。”
“鱼钩会把水泡划穿的，你知道怎么避免吗？”
“我知道！不要把鱼绳拉得太靠近我自己。”雪鹰回答得十分爽。看来他是早有准备的。
“唔，那你知道到了石滩那里，应该把鱼绳安在哪里吗？”
“我记得阿爹过，要套在水里的鹅卵石上，然后用一块大石头压住。不能压太紧，也不能太松。太紧了我们拉不回鱼绳，太松了鱼绳会松掉捕不到鱼。”雪鹰的回答，显示出他平时很留心听达金的话，并且记住了达金话里所传达的各种捕鱼知识。
雪鹰的话达金听了，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他：“是真的吗？我什么时候对你过这么多话呢？”
雪鹰抿嘴一笑，道：“阿爹你不记得了吗？我刚和你一起捕鱼的时候，你一点一点告诉过我的。”
达金不禁暗自在心中点头。他没想到，雪鹰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对捕鱼那么在心，记住了自己并不连贯的话。他又看了看雪鹰的个头——他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想当年，自己学习捕鱼的时候，不是也和雪鹰的年纪差不多吗？
想到这里，达金赞许地拍了拍雪鹰的肩头。：“好吧，雪鹰，今天你去试试。记住，鱼绳一定不能够安得太紧！不然我们往回拉的时候，会有麻烦的！”
“放心吧，阿爹！我一定会做的很好的。”
于是，达金把水泡绑在雪鹰的身上，又反复地检查了几次，并且交代了各种细节。然后指点着雪鹰下了水。
雪鹰先是踩着河水浅处的卵石行进，但很，他就进入了河水的深处。只见一股急流涌来，雪鹰被水流一下子冲到了远处。达金在岸上看了，手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他大声叫道：“雪鹰，划水！大力划水！”
雪鹰表现得很沉着。他在水里努力地划着，终于避开了急流。然后继续朝河中心处的石滩划去。他的身影渐渐变远，变。
达金紧紧地盯着石滩的方向。他觉得身边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太阳也好像停止在了空中。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河水，和河水中那个活动着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达金看到了雪鹰那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了石滩上。他长吁了一口气。紧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半。那没有放下的另一半，是还需要等到雪鹰从河中的石滩上回到岸边来，才能够完全地放下来。
也许是因为有了经验，或者是因为手里没有了鱼绳轻松了很多，雪鹰回到岸边的进程，了许多。当看到一身是水，却两眼放光，浑身上下仿佛充满了河水带来的闪光和清爽的雪鹰时，达金的心里，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震撼。
“阿爹，我好开心！我真的做到了！以后我就可以代替你了！”这是雪鹰见到达金的第一句话。
达金替他披上暖和的衣服。简单地问了句道：“冷吗？”
“嘿，一点也不冷！”雪鹰虽然嘴唇都冻得乌青，但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他只觉得胸中充盈着某种乐，是他人生当中不曾经历过的乐。
这时，日头已经来到午后。父子两人并排在河边的青石上坐下，开始吃家里带来的干粮和果子。
“阿爹，你我们今天能捕到多少鱼呢？要是能够捕到一条大青鱼的话就好了，我就可以拿去集市上换些铜鱼钩了。”雪鹰的心情很愉，他一边吃一边到：“我昨晚还梦到我在水里捉鱼呢，我梦到一条大青鱼……”
雪鹰还没完，旁边的达金脸色突然一变，神色肃然地问道：“雪鹰，你昨晚真梦见水了？“
“是啊，我梦见了我在水里捉鱼，还……”雪鹰没有察觉达金的变化，他兴奋地想继续述他的梦境。不料，一脸乌黑的达金粗暴地打断了雪鹰的叙述。达金沉着脸，闷声道：“雪鹰，你知道吗？我们捕鱼人，最忌讳的就是梦见水了。你该早些告诉我的。你若是告诉了我，我今天绝不会让你下河的。”
雪鹰有些不解，：“阿爹，你不用担心什么啊。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雪鹰，你记住阿爹的话！若是你哪天晚上做梦梦见了水，第二天就一定不可以下水捕鱼的！这是我阿爹教给我的话。是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这是忌讳！你不能不避忌！”
“若是不避忌，会怎样呢？比如今天，我就下了水呵。”雪鹰并不那么在意。他甚至觉得达金过于担心了。
达金也很是矛盾。他一向心谨慎。这是从他父亲那里传承而来的习惯和性格。父亲经常告诫他，欺山莫欺水。水最善变，每天都不一样。捕鱼人若不心谨慎，很容易便葬身河流之中。他很后悔，今天在同意雪鹰下河之前，没有问他昨晚的梦境。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极少做梦，更没有过梦见河水的经历。可是正如雪鹰所的，他虽然梦见了水，可是他今天下河的举动十分顺利，并无出现什么危险的状况。这似乎反证了雪鹰的，忌讳不过就是忌讳而已。
然而，还没有等达金想清楚该怎么回答雪鹰，只听到雪鹰突然惊叫道：“阿爹，鱼绳在动！好像有大鱼上钩了。”
的确，只见河面上，那条绑在鱼绳上的稻草在剧烈地起伏，显示出鱼绳下的鱼钩钩住了重物。
雪鹰跳起身来，不顾一切地冲向系在岸边鱼绳。他努力地想将鱼绳拉回身边，可是却不够力量。
达金也赶紧冲过来和雪鹰一起拉绳。只见鱼绳被水里的重物紧紧地拽住，他们两人的力量都难以拉动。
雪鹰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他被鱼绳拖曳着，不知不觉间，双脚已经站进里河里。他欢叫着道：“阿爹，好沉哪！这鱼好大呵！这一定是一条大青鱼，就和我梦里见到的一样！”
雪鹰的话，让达金听得内心里一惊。他一边拉扯着鱼绳，一边紧张地呼唤着雪鹰道：“雪鹰，不要再往前走了！你已经踩到河里去了！往后拉！”
“我知道，我拉着呢。我已经拉住了！”雪鹰开心地向后使着劲。他的身体倾斜着，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地。
达金嘶吼着叫道：“心！雪鹰！”他的话音未落，只见雪鹰脚下一滑，身子已经摔倒进了河里。
达金心中一震，他来不及思索，双手一松，放开了鱼绳，去抓雪鹰。
就在他刚刚抓住雪鹰时，一股河水冲来，将两人一起冲进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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