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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道韵入体，在空荡荡的府海飘动，盈盈内视己身，屏住呼吸提高警惕，若出意外，它会第一时间将其排出。
让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那一缕道韵飘落在府海最中央，犹如一滴清水落进沙土，消失不见。
盈盈查探周身，过了良久并无什么异样。
再次尝试牵引来一缕道韵，依旧没什么变化。
盈盈在石洞里打坐整整半月，依旧灵力充沛，气血旺盛，使用法术也依旧如常。
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增加牵引的道韵，一丝丝，一缕缕，一簇簇，纷纷如落地之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盈盈大为诧异，是不是自己用的方法不对，如此多的道韵竟未掀起丝毫波澜。
“叮咚—”
迷雾中一滴清泉滴落，砸在道韵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点湿润。
“叮咚”
水珠滴落不绝，渐渐地竟变成一条清亮的水线，在下方聚起一个水洼，灵气弥漫。
成功了！
盈盈没想到，第一次尝试，竟是这般顺利。
经络里的灵力带上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威压，冲刷着他的躯体，盈盈只觉精神大振，体表宝光莹莹，如琉璃宝盏。
不需他刻意牵引，身体似乎出现了一道吸力，将四周的道韵引来没入体内，水线逐渐粗壮，不消片刻，便化作一条从天而降的溪流，下方水洼渐渐丰盈，变成一个宽大的水潭。
五点微光在水潭边上闪烁，盈盈只觉府海酥痒，内视看去，五点微光中竟孕育出五株幼苗，这便是无常之境的奥秘所在。
如今盈盈周身穴窍灵力喷涌不息，体内隐约可见一条模糊的瀑布垂落，五株幼苗肉眼可见地抽长，拔高，变成五株神木熠熠生辉。
这便是无常境，修士的第二步，五株神木分别对应府内五脏。
扶桑从心，教火曰炎上，主命源
月桂从肺，教金曰从革，主杀伐
梧桐从脾，教土爰稼穑，主受纳
建木从肝，教木曰曲直，主升发
桃木从肾，教水曰润下，主闭藏
此之五常，将随着修为提升而得以生长，但由于五株神木各主其府，极易在修行中走向错杂绵乱，邪念横生，故曰无常，意在警醒修士时刻固守本心，莫堕邪道。
初试第二步就有如此成果，盈盈深感不易，如今五株神木俱已长成，过犹不及，应该静下心来稳固一段时间。
盈盈催动磅礴的灵力，想停止对道韵的牵引。
让他惊惧的事情发生了，身体似乎不受控制般，依旧在牵引着道韵，看着一片片没入体内的庞大道韵，盈盈只觉头皮发麻。
停不下来了！
充盈的经脉里浩浩荡荡的灵力还在速冲刷，府海里水流愈发湍急，轰轰似九天银河，水潭变成一片大湖，浓重的灵气弥漫在上面，五株神木不受控制地悍然疯长，四处突刺的枝丫纠缠在一起，将下面的湖泊遮的严严实实。
无常境最忌急于求成，如今五朵华盖遮天蔽日，无穷无尽的俗思邪念横生，盈盈头脑发胀，想要保持清醒已是格外艰难。
盈盈大为后悔，第二步并非自己想的那边简单，没有心法和指引，根本难以前行。
如今悔之晚矣，盈盈手脚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道韵如海啸般奔涌而来，将他府海撑的浑圆，却没有一点办法。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盈盈骤感愧对引路人的嘱托，自己莽夫般的行径，竟要将这传承断送在自己手中。
轰然一声巨响，府海里集聚的道韵已到达极致，一点道火闪过，彻底将他点燃。
四肢百骸中如同滚油流淌，充斥的道韵直逼天灵，头脑似乎被从里到外炸开，盈盈一声惨叫，昏死过去。
周围是清凉的虚空，盈盈感觉自己一直在上升，脚下那具熊熊燃烧的躯体就是自己吗？
盈盈木然地随风飘荡，如同没了神志的孤魂野鬼，身边吹过的阴风让他感觉要被冻结。
脚下的深渊消失，广袤的大地缩，一片从未见过的大陆出现在脚下，它是如此巨大，星辰都只能绕着它缓缓旋转。
盈盈越升越高，脚下的大陆变成一个黑点，他穿过厚重的尘埃，见到了在黑暗中运动的数不尽的星辰天体，浩荡伟力在天地间涌动，盈盈如同一颗尘埃，就要融入了那晦涩的运转中去。
——
堕神渊下，石洞内，熊熊燃烧的道火中只剩下一具焦炭，时间竟只过了一瞬间。
洁白纯净的火种从焦炭中冲出，镶嵌在地上的烟锅之中。
烟杆轻颤，一道道明亮的火线将其包裹，轻轻从地上飘起，插在焦炭上，火种闪烁，如同呼吸
“归来”
迷茫的盈盈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环顾四周却只见到无边的黑暗与一闪而过的星辰。
“归来”
又是一声呼唤，好像来自脚下。
“归来！”
天地间如同敲响鸣钟，一道强横的拉力从脚下传来，将他的身形一点点拽下，透过尘埃，掠过星辰，一片陆地骤然放大，盈盈如同极速坠落的流星，直直地砸进脚下裂开的深渊。
——
“呼，呼—”
道火熄灭，变成焦炭的盈盈猛然苏醒过来，无边的痛苦将他淹没，眼前漆黑一片，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有头顶有一缕清凉沁入，滋润着他干枯的躯体。
盈盈感慨，关键时刻竟然是烟杆配合着火种将他救下，也诧异他们二者的搭配竟毫无生涩之感，仿佛久未谋面的老友。
回想引路人过的话，盈盈心中了然，烟杆的持有者，那个曾带他神游太虚的强者，或许曾经也是在走相同的路，只是曾经的希望变成了绝望，信念崩塌，火种熄灭，走上了对立面。
如今二者再次相见，仿佛重现了当初并肩前行的岁月，如今物是人非，徒留一片无奈，一点寂寥。
盈盈接受着来自烟头的清凉气息，只觉周身麻痒，似乎在发生着什么蜕变。
此时他无事可做，曾经的修为被焚烧殆尽，只能任由二者缓慢地修补着自己。
脑海里回想着引路人与白衣人对峙的画面，虽然他那时昏迷未曾看见，但也可以顺着脑海里残留的蛛丝马迹将其复原。
曾经的同伴以敌对的方式再次相见，不管是他曾经将他封印在世界底下，还是他将他腐蚀成一卷草席包裹的残尸，他们都在冥冥之中瓦解着对方的手段。
引路人以将死之躯将白衣人裹挟进堕神渊，彻底断送了他在外面作乱的念头。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斥声怒骂，他们就那样站在绝境的石台上，一个有身，一个残形，一个代表生命，一个代表混乱，没有什么华丽的招式，仅仅一击便已分出胜负。
白衣人木然站在原地，却早已寂灭，引路人身上雾气散尽，枯瘦的残躯跌坐在地，都是搏命的一击，引路人时间无多，白衣人仅剩躯壳，仍要看着他寂灭才能释然散去。
悲也，叹也。
盈盈感触良多，对于自己将要走的路也明确了几分。
——
山中无日月，尘世多悲叹。
盈盈刚开始还会在寂寞之时用呼吸来计算时日，如今也颇感无趣，他更多会沉浸在对生命奥义的理解中去。
火种烟杆一直静静地插在焦尸上，将弥散在周围的道韵净化，输送给他修补身体。
多少先人曾在此陨落，多少生灵又在无意间误闯进此，他们留下的道韵无边无沿，如同葬下的一片天地。
盈盈耳朵渐渐可以听见周围的罡风呼啸，也能在焦壳的缝隙间感觉到堕神渊的阴凉。
“嘣—”
一个清脆的剥落声将他从感悟中唤醒，盈盈只觉身上麻痒难耐，想伸手去挠，手竟然真的可以动了。
砰砰的破碎声不绝于耳，包裹在盈盈身上的焦壳被他一点点剥落，只觉地甚是畅。
盈盈慢慢站起身，将遮在眼前的最后一块硬壳剥离，一个崭新的盈盈重现世间。
盈盈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自己，身体缩了一大圈，就像一个初生的孩童，白嫩嫩，娇柔柔，手拿烟杆，就像凡尘偷拿了长辈烟斗的幼童。
柔顺的发丝披散在肩头，感官却变得甚是明朗。
盈盈握住拳，在石壁上砸下，乱石穿空，烟尘四起，坚固的连长剑都难以破开的石壁，竟被他一拳轰碎，立定跳起，只听一声巨响，头顶的石壁被撞开一个大坑。
娇嫩的身体没有半分灵力，却又蕴含着开山裂石的威能。
盈盈取下烟杆捧在手中，洁白的火种将他的脸映的晶莹明亮，如同一个瓷娃娃。
这，事情大条了。
芥子袋已被烧毁，放在里面的衣物也没了，盈盈现在只剩下手中的烟杆和火种了。
现在只能想办法恢复修为，看能不能再变回原样。
盈盈以手为刀，将一块巨石切割平整，开始打坐，重新修炼。
烟杆飘在身前，将一缕缕净化后的道韵输送过来。
盈盈体内轰声如雷，似有开天之势，双眉紧蹙，不旧又停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次重修，总觉得哪里不对，开悟，餐霞，接引，沸血，就像，并不是那么完美。
盈盈托腮沉思，手中烟杆不自觉地塞进嘴里，鬼使神差地吸了一口。
“嗡—”
烟锅里火光大亮，将阴暗的石洞耀的如同白昼，烟杆上古旧的痕迹纷纷脱落，烟杆青似碧玉，烟嘴润如暖玺，烟锅如盘纹黑金，烟袋上葛布线路飞穿，变成一个晶莹的宝囊。
“这”
盈盈目瞪口呆地看着飘在半空的烟杆，没曾想它竟内有乾坤。
想要伸手去拿，竟被它闪身躲过，就连自己的火种也带走了。
哈？
想造反？
盈盈跳起来去抓，却被敏捷的烟杆一次次躲过，等盈盈不再追，它又自己晃晃悠悠地靠了过来，只是在拿烟锅对着自己。
来去几次，盈盈也就不追它了，任它在自己面前乱晃，直接坐在石面上静心打坐。
就在这时，火种带着烟杆磕在他眉心，嗡一声轻颤，盈盈睁眼去抓，手却僵在了半空。
却见盘踞在烟锅上的条条亮文纷纷飞起，在火种的照耀下变成一个个闪耀的文字刻在虚空中，烟锅再次磕在眉心，更多的文字飞了出来，如此三次，烟锅上亮纹尽去，化作一篇漂浮在虚空之中的万言书。
文字古老苍茫，盈盈并不认识，只觉其气势浩荡，笔落勾划间尽显一股超然之气。
盈盈屏息凝神，烟杆自行飞到手中，火种飘出，没入眉心。
抬头再看，盈盈已能识得上面的文字，伴随着阵阵莽苍浑厚的低语，他中终于看懂了这篇万言书。
这是曾经那尊大能推演出来的一种可能，没有详细的修行方式，只有对天地生命混乱的理解与感悟，是他曾经走在这条路上的总结与探索，旧的体系已无法支持他们再前行一步，想要追随先行者的脚步却已无迹可寻，他迫切需要再创一条路来维持自己的信念，可惜信念已开始动摇，只能在尚清醒只是留下这篇万言书，刻在随身携带的烟锅里，只待后来者接续断路。
虚空中的文字渐渐变淡，最终消失，烟锅上再次出现条条盘纹，盈盈闭目沉思，将其刻在心田。
再次睁开眼睛，万言书已不见了踪影，盈盈抚摸着烟杆，看着烟锅上的条条盘纹，心中升起一股敬佩与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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