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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不成，那太监还想再上前。然而这次他还没碰到皇上衣角，陈行简已经抄起地上茶盘狠狠劈在了他头上。
太监千算万算，没防到这个儒雅书生一样的侍郎，其实是个正经出生在武将世家的高手。
他丝毫不惧自己手中利器，只拿一个茶盘就挡住了所有进攻招式。而后反守为攻，步步紧逼，飞腿踢在自己手腕，将匕首直接一击脱手。
陈行简从被当作未来节度使培养，一身武艺精湛，与那太监在大殿缠斗不过片刻，已将他稳稳拿下。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殿外侍卫，呼啦啦进来十几个人将刺杀的太监团团围住。
王达刚刚站在门外，也是吓得不轻，此时随着侍卫一起走进来，手脚还有些哆嗦。
柏晓芙从地上爬起来，又将李彦和也拉起来。这一路的狂奔让她有些喘，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你没事吧？”
李彦和比她喘得还厉害：
“谁让你挡过来的！他伤了你怎么办！”
他随即让柏晓芙原地转了一圈，细细看过才：“幸好没受伤。”
“哎呦我的陛下，这时候就别顾着谈情爱啦，您先到安全地方来啊！”
王达引着两人往远离刺客的方向走了好远，这才转头问跪在一众尖刀中心的太监：
“好大的胆子，谁派你来的！”
刺客盯着远处一身明黄的天子，放声大笑：
“竟是你命不该绝，败就败了，何须多问！”
“你不，以为朕就不知道了？”
李彦和拨开王达，上前一步，冷冷道：
“在这大梁皇宫，使唤得动宣德殿里专职奉茶太监来刺杀的，除了刘述，哪还有第二人呢？朕只是不明白……”
“陛下，心身后！”
陈行简神色大变，高喊出声，打断了皇上未完的话。
一向以忠心示人、出了事护着陛下一退再退以远离危险的宣德殿首领太监王达，悄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向着李彦和后心捅去。
锋芒一闪，柏晓芙手比脑子，已经直接扑过去将那利刃握住。
刀在距李彦和后背一寸处停下，连明黄的衣服也没有划破。
站在他身侧的柏晓芙，双手紧紧抓着刀刃，仿佛不会疼一样，用力与王达相持。血沿着刀一滴一滴，往地上落去。
王公公手中执刀，却既不能前进，亦不能抽出，心里直骂：这疯娘们力气还挺大！
李彦和见状，当即对着王达心口狠踹，将人一脚踢飞，撞至殿柱上。又搂住柏晓芙，极速退到御桌之后。
柏晓芙这才觉得，手上传来剧烈疼痛，再握不住那刀刃，颓然松开。
刀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她一双手的伤口深可见骨，血肉外翻，竟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陈行简拎着领子，将殿柱下吐血的王达，跟刚刚刺杀的太监揪到一起绑了。而后朝门外高声喊道：
“传太医！”
王达吐出一口咸腥，坐在地上狂笑起来。
李彦和扶着柏晓芙站在御座前，目光冰冷地看向下面半疯半癫的首领太监。
那是从他登基第一日起，就在他身边侍奉的人。
他时常唠唠叨叨，这也不许，那也惶恐，每天把龙体康健挂在嘴上，一点太阳就怕晒着，一点雨就怕淋病。
他知晓自己的生活习惯，喝茶浓淡，夜里看书喜欢把灯放在哪里，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是穿衣还是漱口。
李彦和曾以为，他对自己的好，虽然更多是畏惧权势，但哪怕其中只有一点点，是出自一个长辈的真心。
可这个人，刚刚举着刀，毫不犹豫地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知人知面，不知心。
“别这么看着我，”王达的五官有些狰狞：“你是不是想‘我待你也不薄’之类的屁话，让我觉得自己有多么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那你能告诉朕，为什么吗？首领太监已经是太监里数一数二的位置，你还不满意？”
“你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李彦和，你就不是个做君王的料，跟你爹一样蠢。争权就是争命，赢则生，输则死，没有中间位置。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人，这些年，一直在监视你。”
“刘述能许给你的，朕也能。跟着他，你永远都做不了大梁最厉害的那个太监。但是跟着朕，你或许可以。”
“哈哈哈……”王达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笑话，眼里满是嘲讽：
“跟着你？你有什么？整个大梁的兵，有一个听你指挥吗？整个辰元殿的臣子，有一个把你放在眼里吗？你不过就是个凭运气被推上去的傀儡，龙椅坐了几年，竟然以为自己是真命天子了？我呸！你们郭家，也配姓李吗！孙家又是什么东西！时无英雄，竖子成名！我天盛的荣耀，再也回不来了。”
到这里，他眼眶竟是渐渐红了起来。
“天盛的荣耀，不就是被你们这些弄权的宦官给毁了吗？”王达的悲愤，落在李彦和眼中，只觉十分可笑：
“欺上瞒下，争权夺势，贪墨无度。你们没有后代，就没有畏惧，完全不在意身死之后子孙会不会被清算，只求当下烈火烹油的奢靡。君王废立、政令行使，什么都要插一脚。若不是天下百姓被逼得走投无路，怎么会有暴民起义！”
“那些贱民本来就是帝国的肥料，他们的生死有什么要紧！只要没死绝，就继续种地织布。似你郭家孙家这般贱籍之人，根本不配染指皇权！”
“天盛之初有明君，曾传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良训，可惜，他的子孙已经没人记得了。至于你，也不必在这里假惺惺地落泪。你怀念的，根本不是什么天盛荣耀。你只是怀念，你们宦官能只手遮天的日子罢了。”
李彦和完，再不看他一眼，向陈行简挥挥手：
“把他们俩，押到神策军内狱，交给张恩。能从撕开的这个口子里审出多少，全看他自己本事。”
“唔……”怀中女子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晓芙，你怎么了？”
李彦和低头才发现，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柏晓芙的脸色已经蜡黄，唇上竟泛着青紫。
王达狞笑：“你蠢，你真是蠢。这么一把刀，怎么能保证一击毙命，自然，是要淬毒的。”
“解药在哪！”
“我是来刺杀的，不是来谈判的，会用有解药的毒吗？刀刃沾血，她死定了。”
柏晓芙只觉疼痛从手掌延伸至五脏六腑，整个胸腔被灼得痛极了，张开嘴，喷出一口黑血，身子彻底软倒下去，被李彦和一把抱住。
“晓芙，晓芙！”
那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心痛，不过，也逐渐在她眼前模糊起来。
裴泊朵啊裴泊朵，我就不该问你情劫有几种。
老天爷根本是在玩我吧！
想尝试心属他人，他让我爱上言合历劫的皇帝；想尝试生离，他直接让个路人甲把我毒死了。
柏晓芙在心里叫苦不迭：苍天啊，你要早这一趟我是死定了，本白莲花何必付出这么多徒劳的努力呢？
不过，也算提前完成任务了吧。
搭上这条命，给言合造个情劫，助他重回天界，自己倒算不上有什么损失。
反正，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耳畔一声声是谁的呼唤，越来越急，带着哭腔。
声音慢慢远去，听不见了。视野里，只剩一片漆黑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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