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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被偷走的周日 > 第39章 虎师计吞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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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国国主柳密终于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甫进腊月的第一个清晨,他病重吐血,而后陷入昏迷。这一昏迷,便再也没有清醒过来。

    腊月初四,柳密病逝于吴国国都钱唐。

    消息传至大梁西京,正值腊八。皇上携三位妃嫔在太后的寿庆殿,围坐于桌前喝腊八粥,看起来,倒很像温馨的一家人。

    孙太后搅着碗里浓稠香甜的粥,朱唇微翘:

    “柳密此时病故,乃是天运佑我大梁。陛下可要好好抓住机会,将这江淮之地,一举拿下才是。”

    李彦和放下碗,声音恭敬又平和:

    “母后的是,朕相信,陈景大人定不会叫朕失望的。”

    “陈大人运兵如神,自是我朝福将。”戴着精美护甲的手,白瓷勺持得极稳:“倘若这次真的能收复江淮,陈家,可算打下咱们梁朝的半壁江山了啊。”

    孙太后的语气极为轻描淡写,然而,这句话落在其余三位低头喝粥的后妃耳中,皆如平地惊雷,使人内心“咯噔”一声。

    这是……试探吗?

    李彦和神色如常,夹了一筷子麻仁金丝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半晌,开口道:

    “陈氏满门忠勇,两代英才。有此良将相助,实属大梁之福。”

    孙太后面对皇帝不躲不闪的直视,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她旋即低头啜了口热粥,将软烂的豆子悉数咽下后,重换上典雅的微笑:

    “哀家,也这么觉得。”

    自寿庆殿出来,天色已大黑。李彦和牵着柏晓芙的手,在甬道上慢慢踱着,朝舒合殿而去。

    “冷吗?”一阵北风起,他回身帮她紧了紧狐毛披风。

    柏晓芙思忖再三,犹疑开口:“刚刚孙太后……”

    “她在试探我。”

    温暖的大手重新牵起披风下的手,李彦和低头轻笑:

    “她想让我什么呢?孙堂敬自己在战场打不赢仗,只凭后宫两个女人,就想稳住前朝的地位吗?武将以军功获封,这是走到哪儿都越不过去的道理。”

    “我有点担心……”披风中伸出另一只手,挽住陛下匀称结实的上臂:“孙氏若察觉他们渐渐无法在朝堂独大,会不会生出旁的想法?”

    从龙之功至今才刚十年,谁能接受到嘴的东西这么就要吐出来呢?

    李彦和眉心微拧,叹了口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太后和皇后都在宫中,孙堂敬即便有那个心思,总要顾虑一下姐姐和女儿的性命。”

    柏晓芙张了张嘴,又咬住下唇,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要稳住孙氏,并非没有办法。只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

    大梁未来国主身上若能流着孙氏的血,太后也好,孙堂敬也好,都不会再有任何异心。

    可是,这样的话,怎么呢?即便李彦和愿意,孙皇后,愿意吗?

    腊月初十,柳密近侍称手中握有先帝遗旨,传位于大外甥马升。马升持圣旨,次日于钱唐即位。然柳氏不服,在即位当天发动政变,柳密亲侄柳昂斩马升于宫城外。

    腊月十五,柳昂登基。登基首日,金銮殿上有半数臣子缺席。登基第三日,吴国南方八州宣布独立,拥护马升之弟马江为南吴新主。

    腊月二十三,年这一天,马江带着南吴军队兵临钱唐城下,称柳昂为窃国恶贼,人人得而诛之。柳昂携城中守军奋战三日,不敌,被马江俘获,斩首示众。

    腊月二十八,柳昂之弟柳翔暗中接受来自北梁的帮助,打开吴国北方边境,引数万梁军南下,为其复国。

    马江的军队确实没能抵挡住梁军的铁蹄,新年第一缕阳光照进钱唐城,即位刚满七日的新国主在陈景的长刀下咽了气。然而获胜的柳氏族人尚来不及高兴,一转眼的功夫,这柄长刀又插入柳翔的胸膛。

    九万梁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攻进了钱唐,将吴国,纳入大梁的版图。

    柳氏与马氏其他余孽大多被诛,少量潜逃在外的,也因这一而再再而三闹着玩般的争皇位,军心尽失,无人愿意替他们效命。

    至此,江淮重归梁土。陈景以兵不血刃之法收复柳吴,圣心大悦,赏黄金千两,赐“定远兵马大元帅”称号,封一等世袭晋国公。其长子陈行简,为晋国公世子。

    李彦和在宣德殿,握着捷报边看边笑。柏晓芙自外面走进来,掸去一身落雪,解了披风道:

    “傻乐什么呢?”

    “你来看,这军报写得太损了。”

    洋洋洒洒的军报,将整个离间过程描绘得十分精彩。从指导马升伪造圣旨,到鼓动南吴八州独立,以及最后如何对陷入绝境的柳翔抛出橄榄枝。最令人拍案的是,军报末尾,给吴国这场混乱的争夺皇位战起了个名字——众驹争槽。

    “这也太毒了吧。”柏晓芙看到最后,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人家都是什么九子夺嫡、八王之乱,怎么到了吴国这里,一下子连人都不是,成了驹呢。

    “侄儿姓柳,听着像驴,外甥姓马,可不就是众驹争槽。”李彦和朱笔一挥,将捷报收起,言语间仍是藏不住的笑意:“听拟军报的跟出主意的是同一个人,乃陈景帐中一位姓纪的军师,着实是人才啊。”

    柏晓芙默默在心中补充:一位聪明又嘴毒的人才。

    陈景显然也意识到了纪军师的过人之处,随军报一同递上的,还有一份奏疏。

    奏疏中,望陛下念在军师纪长天熟悉吴国内政,又于此战中屡立功,能将接下来的善后事宜交由他平定处理。

    吴国脱离天盛朝自立已十余年,柳密所组建的朝臣系统中,既有天盛旧臣,又有近十年的江南名士。虽不能全盘接受,亦不可尽数屠戮,确实需要一位熟悉情况的人,将这套旧吴系统与大梁的统治结合在一起,实现平稳过渡。

    李彦和同意了陈景的上书,封纪长天为江淮特遣使,原吴国境内大事宜,皆由他一力处置。

    如此一来,陈景所带晋西军队,于钱唐稍作休整后,便可以江淮为大本营,西进楚地,与在殷楚东线开战的孙堂敬,形成合围夹击之势。

    再厉害的雄狮,也受不了这样的东西包夹。楚国的衰落,基本只是时间问题了。

    前提是,东西包夹的两伙人,当真是一条心。

    接下来,孙堂敬用实际行动向西京表现出了,什么叫一加一等于一,什么叫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如果原本单线作战时,大梁与殷楚尚能互有胜负,那么自从陈景加入了西线的战斗,东线可谓节节败退,原本打下来的那几城,统统又还了回去。

    新年过后,一封一封的战报自剑南传来,让原本收复江淮的喜悦气氛逐渐降到了冰点。

    李彦和坐在宣德殿,御桌上是刚刚收到的最新消息:孙堂敬终于失掉了他最先拿下的那两镇,近一年的战况胶着,再次回到了起点。

    站在殿中的沈相,眉头紧锁,担忧的却不是与殷楚交战一事。

    “陛下,孙大人种种行为,只怕,已生异心啊!”

    将自己一年来亲手打下的城池一个一个送掉,这绝不是单纯的无能,而是有意为之。什么样的盘算,会让一个武将主动后退呢?

    除非,他的兵力,需要布置在更为关键的地方。

    修长的手指按压在酸胀的太阳穴,李彦和头痛不已:

    “是因为纪长天。在孙堂敬眼中,纪长天是陈景的人,让纪长天掌江淮,就是将晋西和江淮,都给了陈家。”

    兵部尚书站在沈相身后,无奈道:

    “时间紧迫,我们确实来不及找到一个熟悉江淮内情又与陈氏毫无关系的官员赴任。可,纪大人毕竟只是特遣使,并未真的授予他江淮节度使一职啊!孙大人这、这……唉!外敌当前,怎可只考虑他一家之利呢!”

    沈相摇摇头,有些不同的意见:

    “老臣以为,不只是由于纪大人。殷楚若被破,剑南即便称王,也会孤立无援。孙堂敬若当真想脱离大梁,就必得保住殷楚不被攻陷,才能作为横在他前面的挡箭牌。容臣大胆推测,孙堂敬与楚国国主殷山,或许已经暗中勾结了。”

    事物的瓦解往往是从内部开始的,这句话,大梁可以用来对付别人,别人自然也可以用来对付大梁。

    兵部尚书似乎想到了什么,大步走上前来:

    “陛下,陈景将军前线传信,再给他半年时间,即便没有孙堂敬的配合,亦有望攻下殷楚。只要殷楚被破,剑南至西京一路便多了无数隘口,孙堂敬再不能轻举妄动。陛下此时,应采取措施,稳住孙氏一族啊!”

    李彦和苦笑:“殷楚一破,剑南便是困兽之斗。这事我们知道,孙堂敬也知道,怎么稳?”

    “孙氏一族,并非只有孙堂敬一派,还有孙太后一派。若陛下与皇后有子嗣,让太后觉得,孙氏富贵仍可延续,他们内部起了争执,不正是上好的缓兵之计吗?”

    有现成的大梁幼主可辅佐,谁会想不开去造反呢?倒时候莫其他的孙氏族人,便是孙堂敬自己,难道不会心动犹豫吗?困守剑南一隅,怎比得上光明正大做太子外祖。陈家即便此刻再势大,未来,终究在孙家身上。

    唯一的问题是,皇后会配合吗?

    孙皇后雪夜提刀闯寿庆殿的事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兵部尚书瞧了瞧他们不甚强壮的皇上,觉得这任务对他来有一定的难度。

    沈相捋了捋下上的花白胡须,亦是想到此处。他略一思索,道:

    “若皇后不肯配合,其实柏昭仪亦是极好的人选。她家世不显,无外戚撑腰,孙太后会觉得她是能被拿捏之人。都是皇室血脉,陛下只需承诺,孩子生下来记在皇后名下,倒也一样的……”

    “不行!”御座上的人突然站了起来,言语凌厉:“孙太后觉得她能拿捏是什么意思?杀母夺子吗?”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沈相被这毫无预兆的龙颜大怒搞得有些茫然:“只是将孩子过继,太后未必会动杀母的心思啊。”

    “沈相可知,朕的生身母亲现在何处?”

    李彦和的声音,冰冷得犹如门外北风:

    “一个年老色衰的洗脚婢,父皇登基后只封了她最低等的才人,无家世,无宠爱,孙太后尚没忘记,要将此人斩草除根,她才能做大梁唯一的太后。你觉得,柏昭仪生下皇嗣后,还能好好活着吗?”

    兵部尚书愣了半天,才搞清楚陛下生气的症结,连忙补充道:

    “陛下,我们只需半年,那时孩子还未出生。且昭仪一向守礼,太后若拿不到错处,总不能任意赐死于她……”

    “倘若陈景半年攻不下来呢?”李彦和打断了他的话,眉宇间是尚书这许多年都未见过的严肃:

    “战场的事,瞬息万变,谁得准?你要朕拿柏昭仪的命去赌吗?太后与她同在后宫,又是占着正经名分的婆母,若当真想要对她下手,朕便是有千手千眼,如何防得住!”

    沈相又欲开口,李彦和却一摆手,强势地阻止了他:

    “此事今后不必再提,朕不会同意的。稳住孙氏,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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