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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08自私的爱(2)

    苏逸清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了解关晓宁、最爱关晓宁,同时也是关晓宁最爱、最信任的人。墨?小??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等下去,等到她不再排斥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存在,可是,还没有等到那一天,她就已经爱上了别人,不是别人,而是他此生最好的朋友。

    这是不是世上最可笑的一件事呢?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他已经记不得从何时开始将她作为一个女人来爱,只是这张脸,无论是在他睡着还是醒着,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的大脑。

    她睡的那么香,那是因为他给牛奶里放了安眠药,只有两片。他知道她从来都不吃这种药,因此,药效绝对显著。给她吃安眠药,也只是为了让她睡的好点,毕竟今天经历了那么多,不吃药的话,她肯定很难睡着。好在他家里还有药。

    他不是没有想过和她发生什么,可是,他不会那么做。强迫她,还不如杀了他自己。

    然而,此时,他真的想要做点什么了。只要想一想她和李漱白会做什么,他的心就乱了。

    那恬静的睡相,那白皙的肌肤,那红润的双唇——

    一瞬间,苏逸清如同受到蛊惑一般,俯身下去——

    就在他的嘴唇刚要碰到她的时候,他猛然惊醒了,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苏逸清啊苏逸清,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情?你简直禽兽不如!”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回响。

    他看向熟睡的她,艰难地转过头。

    “不能,你不能。你要忍住,你要坚持,你要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别人可以替代的,哪怕是李漱白也不可能。”

    他深呼吸几下,平静了自己心情,轻轻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吻,低声道:“宁宁,我不会让你和他在一起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意。”

    关掉床头的灯,他走出她的房间,关上门。

    也许是因为安眠药的作用,关晓宁这一觉睡的特别香,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有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了钻了进来。

    糟了,几点了?

    她一下子惊坐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竟然十一点了!

    关晓宁啊关晓宁,你简直是猪啊,你忘了吗,今天要去医院陪家琛的,漱白还在那里呢!他已经一夜没合眼了,你怎么可以在这里逍遥睡觉?

    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她就冲出了自己睡的房间。

    到了一楼,发现苏逸清正在餐厅,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办公。

    “你怎么不叫我一下?”她着急忙慌地说。

    “你昨天那么累的,多睡一会儿。”他也没看她,道。

    “我要去医院了,你先忙!”她说着,赶紧穿着自己的羽绒服。

    “我刚刚打电话问了,家琛还没醒来。”他喝了一口咖啡,看着她,说道。

    “他爸妈呢?是不是来了?”她问。

    “没有,老李说等到家琛醒来了再打电话告诉他们,要是现在让他们过来,怕出问题。”苏逸清道,“你先别急,吃点东西,我和你一起过去。”

    “我自己——”她说,见苏逸清盯着自己,她便走到餐桌边坐下。

    “冰箱里有吃的,我去给你拿。”他说。

    没一会儿,他就端着面包和牛奶出来了,没有别的东西。

    关晓宁坐在那里吃东西,苏逸清问:“身上有没有疼?”

    “嗯,有点。”

    “宁宁,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下。”苏逸清道。

    “什么事?”

    “我昨天和刘主任谈了,他说只要你同意,他愿意接收你去他那里学习。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可以尽快把你的工作转到军区总院。”苏逸清一脸平静地说。

    关晓宁愣住了。

    “怎么样?你不是说想要做一名成功的医生拯救他人的生命吗?江城一院根本不适合你,你要想发展、想提高自己,就必须去大医院。刘主任是全国知名的脑外科专家,你跟着他学习,就可以达成你的愿望了。”苏逸清望着她,道。

    她不是没想过师从刘主任这样的专家去学医,苏逸清说的对,江城一院的资源有限,要想成为名医,就必须跟着名医学习,在大医院实习。可是——

    “我知道,你不愿依靠苏家,所以,我也不怪你当初偷偷跑去江城,却不管我早就给你在省一院安排好的职位。这次和那次不同,宁宁,刘主任已经好多年不招学生了,他的要求很高,不是一般人可以达到的,我现在只是帮你从他那里争取了一个机会,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功,全看你自己了。”苏逸清道。

    不得不说,苏逸清跟她提的这件事很诱人。如果说她过去对于医术没有那么执着的追求的话,经过沈家琛的事,她的内心也渴望自己可以强大起来。如果她有精湛的医术,就不会像昨天一样只是哭哭啼啼,只是无助地等待。

    可是,心里的那个阴影——

    她低着头,转动着牛奶杯。

    “大哥,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要去读医学院的原因吧?”

    “嗯,你说你想要救像你爸爸一样的人。”

    “可是后来我退缩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看着苏逸清。

    他没说话。

    “在学校的那几年,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学到的东西很少,我不知道脑袋空空的自己怎么去直面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我害怕,我很害怕,我害怕自己变成一个凶手,因为自己学艺不精而夺去他人生命的凶手。我不能容许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所以,在医院转科结束后,我就去了内分泌科,那里处理的都是慢性病,按照现有的知识去做治疗,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到干部病房后,何主任的专项是老年疾病,我觉得这样的方向很适合自己,所以——”她顿了顿,又抬起头看着他,“对不起,大哥,我一直都是在逃避,我一直都在当鸵鸟,我——”

    苏逸清起身,走过去,抱住她,道:“我懂。”

    关晓宁轻轻推开他,说:“家琛的事,我特别恨自己,我恨自己连累了他,可我更恨自己像个白痴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家琛在生死线上徘徊,我除了哭,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对自己的愤恨,让她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苏逸清坐在她身边,给她抽出一张纸巾,道:“没有人可以成为救世主,而且,家琛的事,根本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为抢救他的生命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这就足够了,宁宁。即便是家琛醒来,他也不会怪你的。”

    她低着头,只是摇头,道:“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苏逸清叹了口气,说:“我就怕你又给自己背负上这些东西。宁宁,每个人能力有限,能够照顾好自己的事就很不容易了,你为什么总是要让自己去承担那些不该你承担的责任呢?不管是当初你妈妈的事,还是现在家琛的事,这些,都不该你承担,你不能往你自己身上揽。”

    “可是,家琛是为了我——”她抬头望着苏逸清。

    苏逸清双手按着她的肩,盯着她的泪眼,道:“家琛是个善良的孩子,他做了一个好人会做的事,我们要感激他,但是,不能把他的意外当做是自己的罪过,明白吗?”他说着,擦着她的眼泪,道,“宁宁,如果你不能原谅自己,那就跟着刘主任去学习,等你有了精湛的医术,你以后就可以救很多像你爸爸还有家琛那样的病人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你可以的,相信你自己。所以,不要再逃避了,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的时候,屁股还在外面呢,根本保护不了自己,对不对?与其这样自欺欺人,不如站起来去拼一次,也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也许做手术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就和你平时给病人开药一样简单。不要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好吗?”

    “大哥——”她望着苏逸清,颤抖着嘴唇。

    苏逸清苦笑了,为什么非要叫他“大哥”呢?唉,大哥就大哥吧,总有一天她就不会这么叫了。

    “好了,我不逼你,这是事关你未来的大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好了就告诉我,我找人给你办理调离手续。”苏逸清拍拍她的肩,站起身。

    “调离?”她惊讶地盯着他。

    他合上电脑,道:“嗯,明年的博士报名时间已经过了吧,你只能报考后年的博士。所以呢,把你的工作从江城调过来,你现在军区总院这里上班,边工作边准备考试,刘主任对弟子的要求很高,他还要看看你在工作中的表现才能下决心接收你啊,要不然,你以为就凭我几句话,能让他把你招过去?”他笑着望着她,“你哥我还没那么大能耐呢!”

    关晓宁木然地嚼着面包,等着苏逸清。

    调到洛城来吗?

    她怎么觉得那么舍不得江城呢?

    两个人到了医院,沈家琛还没醒来,依旧只有李漱白守着他。

    一见李漱白,除了他的胡子没刮之外,丝毫看不出他脸上的疲惫。

    关晓宁赶忙把剃须刀掏出来给他,和他一起去走廊里的洗手间。

    “对不起,我一觉睡过头了,来晚了。”她抱了下他,道。

    “没关系,你休息好了就好。”他说着,对着镜子开始刮胡子。

    她歪着脑袋看着他,说:“有件事,我想,想和你商量,什么时候我们找机会谈谈,好吗?”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下,说:“什么事这么重要?等家琛醒来了再说吧!”

    “嗯。”她把毛巾递给他,“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家里打电话说?”

    “等醒来吧,现在这样子,老太太看了肯定受不了。”李漱白擦着脸上的水珠,道,“手术结束都快12小时了,应该快醒来了吧!”

    “嗯,差不多。”她说。

    “不刮胡子还是不行。”他笑道。

    “我觉得挺好,很,很成熟。”她仰起脸,望着他。

    他笑了,捏了下她的鼻尖,道:“我不能顾着你喜欢啊!等以后老了,不用出门见人了,我就不刮胡子了,只给你一个人看。”

    关晓宁笑着,不说话。

    等两人快走到重症监护室,就看见一群医护人员往病房赶,两人赶忙跑了过去。

    “怎么了?家琛怎么了?”李漱白忙问医生。

    “身体开始有知觉了。”一名医生告诉他。

    “那就是说——”李漱白看向关晓宁。

    “是的,家琛快醒来了。”关晓宁点头道。

    在医护人员静心的唤醒中,沉睡了将近一天的沈家琛终于睁开了双眼。

    这一刻,关晓宁泪流满面,捂着嘴巴,无声落泪。

    沈家琛的眼珠转来转去,似乎在眼前的一群人当中寻找着什么,等他从人群中看见了正在落泪的关晓宁,很吃力地挤出一丝笑容,眼睛一直盯着她,艰难地将手从被子下伸出来。

    关晓宁赶紧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连连道:“你终于醒了,醒了。”

    沈家琛眨眨眼。

    “我这就去给家里打电话。”李漱白握住沈家琛的手,然后快步走出病房。

    “请你们先出去一下,我们要为病人检查身体,如果一切没问题,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负责的医生说。

    苏逸清拉着关晓宁走了出去。

    李漱白走到楼梯边,拨通了沈家的电话。

    沈如风正在和来看望他的客人聊天,这客人不是别人,而是昨天派飞机送沈家琛去洛城的江城市军区的王司令员。李漱白和王司令达成共识,在沈家琛情况明了稳定前,要向沈如风夫妇隐瞒沈家琛的病情。

    保姆接起电话,说是李市长的,沈如风便接了过去。

    “漱白,王司令在咱们家里,你有空的话,过来陪他喝两杯。”沈如风也没问女婿打电话有什么事,就直接说了自己的事。

    王司令听见是李漱白的电话,心里完全放轻松了,脸上终于露出了舒心的微笑。即便不知道李漱白电话的内容,他知道一定是好消息。

    李漱白没想到王司令去了沈家,便说:“爸,家琛有点事,您和妈能不能来一趟?”

    沈如风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他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三年前——

    原来,原来家琛出事了!怪不得,怪不得他昨天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寝食难安。

    “家琛,家琛怎么了?”沈如风毕竟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

    “家琛出了点意外,现在在军区总院——”李漱白话毕,忙补充道,“爸,您别担心,家琛现在没事,您和妈尽快过来,他,他想见你们。”

    电话听筒,从沈如风的手中掉了下去。

    客厅里的谢玉华和王司令夫妇都惊讶地盯着沈如风,客人们知道事情的原委,唯有谢玉华不明情况。

    “老沈,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谢玉华忙问。

    王司令忙起身,走到沈如风身边拿起电话,对李漱白说:“漱白,你还好吧?”

    “嗯,一切都好,家琛已经醒来了,医生正在给他检查,很快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李漱白道。

    “好,那就好,那就好。”王司令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司令员,谢谢您,谢谢您,如果不是您,家琛就——”李漱白感谢道。

    “别说了,别说这些了,一切都好就好。”王司令说完,把电话交给沈如风,“老沈,要不要再和漱白说几句?”

    沈如风从王司令和李漱白的交谈中,似乎得知王司令是知道实情的,他看了身边担忧的妻子一眼,又看着王司令,一脸平静地说:“没事了,他那边好就好,没事了。”

    王司令心有灵犀地挂了电话。

    “那,老沈、嫂子,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探望你们。”王司令给妻子使了个颜色,对沈如风夫妇道。

    司令夫人也赶忙起身,含笑告辞。

    毫不知情的谢玉华起身道:“你看,这到了午饭时候了,你们就留下来一起吃过饭再走吧!”

    “不了,老姐姐,我们家那孙子今天要过来——”司令夫人道。

    “这样啊!那就不留你们了,改天我们再请你们过来。”谢玉华含笑道。

    两个女人在前面手挽手走向大门,王司令在后面低声跟沈如风:“家琛没事的,你和嫂子还是先过去看看,孩子一定很想你们。”

    “嗯,我们马上就走。”沈如风道。

    待客人走了,沈如风立刻打电话让司机去给车子加油,把车开过来,又指挥两个正在厨房做饭的保姆,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走。

    谢玉华不明所以,问他这是要干什么。

    “少问那么多了,你赶紧去把家琛的换洗衣服收拾好。”沈如风对妻子道。

    谢玉华不知道他有怎么不对劲了,既然他说要走,那就赶紧准备吧。

    虽然不知道家琛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李漱白和王司令都说一切都好,可沈如风依旧心里难安。

    赶往省城的路上,沈如风一直不发一言。

    司机将车子开的很快,平时两三个小时的路程,今天只走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进了市区,沈如风对司机说:“去军区总院。”又给李漱白打电话,“我和你妈已经到市区了,你在哪里?”

    “新住院大楼18楼1804病房。”李漱白道,“爸,我妈,还好吧?”

    “嗯,还好。”沈如风看着妻子,对李漱白说,“好了,我们很快就到了。”

    谢玉华呆呆地望着他:“老沈,出什么事了?”

    沈如风挂了电话,握住妻子的手,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事,我们,我们去看,看看家琛。”

    谢玉华的身体一下向后倒去,沈如风赶忙拉住了她。

    “家琛,我的家琛,他怎么了?”她拉着丈夫的胳膊,追问道。

    “没事,就是,就是受了点伤,漱白在那儿看着呢,没事。”沈如风安慰道。

    “他,他昨天开车出去的,他说,他说傍晚会回来,可是一直都没回来。我,我怎么,怎么就没给他打个电话问一问——”谢玉华胡乱猜测着,已经开始哭泣了。

    发生了沈家璐的意外,沈家人的神经变得极其敏感。

    “没事的,漱白和他在一起——”沈如风安慰妻子道。

    “他昨天是和关晓宁出去的,漱白带着圆圆在外面玩,要不是家琛出了事,漱白怎么会和他在一起——”谢玉华擦着眼泪,道。

    沈如风也不计较妻子说的什么儿子和关晓宁出去的事,一心就想马上见到儿子。

    当沈如风的专车在洛城的街道上奔驰之时,沈家琛已经被转到脑外科普通病房进行看护,苏逸清的助理邱仲时给沈家琛办理各种手续,关晓宁在病房里陪着沈家琛,李漱白和苏逸清去找医生了解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刘主任也被电话叫到了医院,他亲自给沈家琛做了术后检查,此时就是他在给李漱白和苏逸清做说明。

    “接下来按照正常的术后治疗护理就可以了,看起来,我们手术还是很成功的,从刚刚的检查来看,家琛的身体各项功能都很正常。你们可以放心了。”刘主任说。

    “太谢谢您了!”李漱白道,“那,他的记忆,也没问题吗?”

    李漱白想起沈家琛出事前的情形,问刘主任。

    “现在他还没有力气回答问题,所以,记忆这块,还是不能完全检查清楚。不过,从他看你们的眼神来看,他记得你们,至于其他方面的记忆,要等他慢慢恢复才知道。”刘主任道。

    “我爸他很快就到了,他,他想跟您当面道谢。”李漱白道。

    “那我等等他,要不然,他看见儿子包着脑袋躺在病床上,还指不定怎么担心呢!我跟他解释一下。”刘主任道。

    “好,那,我先去病房。”李漱白道。

    “我已经让人订了德雅居的位置,等会儿,我陪您好好喝几杯,怎么样?”苏逸清对刘主任说。

    刘主任笑了,说:“现在年纪大了,也不敢喝了。”

    李漱白回到病房,看见关晓宁正坐在沈家琛病床跟前,病房里回荡着悠扬的音乐。刘主任说现在让家琛多听听轻音乐,有助于刺激大脑神经元的活动。于是,关晓宁就打开手机,下载了几首莫扎特的小夜曲给沈家琛听。

    沈家琛已经去掉了氧气罩,可还是没力气说话,即便经历这样巨大的手术,即便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他看着关晓宁的眼神还是那样的真切。

    难道,他忘记了关晓宁拒绝和他交往的事了吗?李漱白心想。

    事实上,关晓宁也在同样的怀疑,可是当着沈家琛的面,他们又不好说什么。

    这时,苏逸清走进病房,坐到沈家琛身边,笑着说:“小子,不错,好样的!”

    沈家琛又笑了下,看着关晓宁,张开嘴。

    关晓宁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便将耳朵靠近他。

    沈家琛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要听不见,可是,关晓宁听的很清楚。

    “你没事就好!”

    当沈家琛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关晓宁再也忍不住,抓着他的手,痛哭起来。

    “对不起,家琛,都是我连累了你,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她低声呜咽道。

    李漱白刚要过去劝她,却被苏逸清抢了先。

    “好了好了,别哭了,等家琛身体恢复了,我们再好好感谢家琛。”苏逸清双手轻轻按着她的肩,劝道。

    沈家琛笑了,又动了动嘴唇,苏逸清赶紧附耳去听,就听沈家琛说:“只要晓宁没事就好。”

    苏逸清听这话,也不禁鼻头一酸,心想,这傻孩子怎么就这样一根筋?既然记得自己是怎么落到这地步的,又怎么会忘了她对他说的话?

    心中虽然这么想,苏逸清还是一如既往、极其豪爽地对沈家琛说:“好兄弟,你救了我家宁宁,苏大哥我忘不了你的这番情意。”

    沈家琛笑了下,看向李漱白。

    这时,李漱白才走到病床另一侧,他知道沈家琛要问家里的事,便说:“爸妈在过来的路上,很快就到了。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养病。”

    沈家琛点头,又示意李漱白听他说话,李漱白便俯身去听。

    “跟爸妈说,我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沈家琛说。

    李漱白愣住了,他缓缓坐正身体,看向关晓宁,又看向沈家琛。

    沈家琛那执着的眼神,让李漱白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家琛,说什么?”关晓宁问李漱白。

    李漱白摇摇头,对沈家琛说:“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我们三个先出去一下,等爸妈过来。”

    说完,李漱白示意关晓宁和苏逸清跟他一起出去,三人便锁上病房里间的门,走到外间。

    “怎么了?”苏逸清问。

    李漱白坐在沙发上,双手抹了下脸,抬起头看着关晓宁和苏逸清,道:“家琛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受伤的真相,他说他是自己掉下去的,和宁宁没关系。”他的声音低沉。

    苏逸清和关晓宁都没有料到沈家琛会对李漱白说这句话,他这么做——

    “他为什么要隐瞒?明明是因为我——”关晓宁一脸不解地看着苏逸清和李漱白。

    “他是怕,怕家里人知道真相会对你有意见,毕竟,毕竟他的伤很重——”李漱白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他只是看着关晓宁。

    关晓宁一脸愕然。

    沈家琛拼命去救她,已经让她内心自责不已了,现在他又——他很清楚是记得出事之前发生了什么的,即便那样,他还要维护她,一睁眼就找她,还说她没事就好。

    家琛,你怎么,怎么这样?

    关晓宁一下子坐在沙发上,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世人都说,钱好欠,人情难欠。

    此时,不仅是关晓宁,苏逸清和李漱白都陷入了困境。

    沈家琛站在一个很高的道德位置,让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大家都感激他,可是,他对关晓宁的维护,又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三人沉默着,苏逸清打破了沉静,道:“既然家琛这么说了,就按他说的办,反正把真相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只会添麻烦而已。”

    “我,我没办法这样心安理得的——”关晓宁道。

    “那你让家琛的父母知道他是为了救你,险些连命都没了,他们怎么看你?”苏逸清盯着关晓宁道。

    “他们要怎么对我,都是我应该承受的,我不能为了逃脱责任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心安理得地接受家琛的好——”关晓宁道。

    “好,那你承受,你怎么承受?你明知道家琛喜欢你,他又救你又维护你,这么重的情意,你是不是要以身相许才行?”苏逸清抓着她的肩,压低声音说。

    关晓宁一怔,看向李漱白。

    “既然这是家琛的意愿,我们还是听他的。”李漱白道。

    关晓宁只是摇头。

    “宁宁,你并不能感情用事,现在必须要搞清楚你要什么。你说家琛到了这个地步,是因为你没有过早和他说明你的感觉,让他一直误会下来才这样。难道你想一错再错吗?宁宁,我告诉你,现在开始,你一定要把你的心意搞清楚,不能再给家琛无谓的希望了。否则,你不光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苏逸清低声道。

    关晓宁看着李漱白,李漱白点头,道:“逸清说的没错。”

    苏逸清很恨现在的状况,可是,他没办法,他必须要帮着关晓宁从沈家琛的温柔和商量里解脱出来,他不想她因为背负着太多与爱无关的东西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还有,你们两个,我不管你们私底下要怎么样,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表现出你们怎么样的。毕竟家琛还在病中,为了他能早日康复,还是尽量不要影响他的心情。而且,你们也不想让他刚刚醒来就知道是姐夫和他争宁宁的吧?”苏逸清看着李漱白和关晓宁,道,“我就说这么多,你们两个自己好好想想怎么办。事已至此,不要一错再错!”

    苏逸清说完,起身推门走进病房里间,看着沈家琛又睡着了,便悄悄退了出去。

    “我哥刚刚说的,你说怎么办?”关晓宁望着李漱白,低声问。

    “还是按他说的做吧!家琛刚刚醒来,不能再刺激他了。等他身体恢复好点了,我去跟他谈,你什么都不要说。”李漱白坐到她身边,道,“我们对家琛的亏欠,以后慢慢弥补,你要听逸清的话,绝对不能再出错了。否则,我们两个——”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可她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点头。

    就在这时,李漱白的手机响了,是岳父打来的,他再也没和关晓宁交代什么,赶紧走出了病房。

    “爸,您到了吗?”李漱白问。

    “嗯,刚下车,马上就到。”沈如风说完,就挂了电话。

    “来了?”苏逸清问李漱白。

    李漱白点头,“嗯”了一声。

    很快的,就看见沈如风夫妇从电梯那里走来,李漱白和苏逸清赶紧迎了过去。

    “啊,逸清也来了?”沈如风看了苏逸清一眼,道。

    “嗯,家琛刚刚又睡着了。”苏逸清道。

    李漱白在后面搀扶着岳母,一起走进病房。

    病房里,沈家琛又醒来了,关晓宁见他嘴唇干的起了皮,拿着棉签给他的嘴唇上沾点水。

    谢玉华一进病房就惊呆了,扑到儿子的身上,痛哭不已。

    “家琛,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的傻孩子,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现在——”谢玉华盯着儿子被包住的脑袋,哭泣道。

    沈如风也伤心不已,可是看着儿子对自己笑了,他的情绪也平静了许多,抓着儿子的手,道:“没事,没事,好好养伤!”

    “怎么没事啊?你看儿子都——”谢玉华哭泣道,她猛然想起来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想起来儿子是和关晓宁一起出去的,而关晓宁此刻就在儿子身边,脸上也贴着创可贴——

    “小关,怎么回事?你和家琛,你们出什么事了?”谢玉华盯着关晓宁,问。

    沈家琛嘴唇动了动,却是发不出声音。

    关晓宁看着沈家琛,刚要说话,就被李漱白打断了。

    “妈,昨天家琛和小关去松鸣山拍照,山上有雪,不小心就滚了下去——”李漱白对岳母说。

    “什么?”谢玉华惊道。

    沈家琛的两只眼睛盯着姐夫,生怕姐夫把真相说出去。

    李漱白看了沈家琛一眼,继续说:“家琛拍照不小心滑了一下,滚到一个山坡下面去了——”

    “那你呢?家琛出事了,你怎么——”谢玉华看关晓宁只是一点皮外伤,心想她也一定出事了,只是,哪里不对劲,便质问关晓宁道。

    “对不起,谢老师,我——”关晓宁低头道歉。

    沈家琛急了,想要抓住母亲的手,却无力移动胳膊,无奈之下,他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两只眼睛求救般地盯着姐夫。

    “妈,是小关把家琛从山上送去医院的。”李漱白解释道。

    谢玉华心疼儿子,见到这样的情况,难免会责备关晓宁。这还没跟岳母说家琛受伤的真实原因,岳母就开始责备关晓宁了,要是说出来,那关晓宁还不得以死谢罪吗?李漱白这才理解到了沈家琛的良苦用心,向沈家琛投去感激的目光,却发现沈家琛也是同样的眼神。

    “好了好了,让孩子先好好休息,我们去外面谈。”沈如风道。

    于是,所有人都到了病房外间。

    苏逸清发现谢玉华对关晓宁深深的不满,便赶忙说:“伯父伯母,家琛遇上这样的意外,宁宁也有责任,毕竟他们是一起出去的。我代表我们全家向伯父伯母道歉,对不起!”

    沈如风担心儿子是真,可是看着儿子人也清醒,倒也放心了许多,见苏逸清这么说,便说道:“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意外嘛,再所难免。而且,要不是小关把家琛送去医院,说不定——我们还要谢谢小关呢!辛苦你了!”

    “不,没有,沈主任,我,对不起。”关晓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道歉。

    谢玉华坐在一旁抹眼泪,默不作声。

    “哦,伯父,昨晚是刘主任主刀的,他在办公室等您呢,说要跟您和伯母说说家琛的情况,我去请他过来。”苏逸清忙说。

    满心愧疚的关晓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家琛的父母,李漱白坐在岳父岳母身边,把昨天事发之后的抢救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沈如风和谢玉华都没想到关晓宁和苏逸清都是拼了全力在救自己的儿子的,一时之间,谢玉华也觉得自己刚刚那样对待关晓宁有些不对,再想想儿子那么喜欢关晓宁的——

    “对不起,小关,我,我刚刚说话有点过了,你别生我的气。”谢玉华对关晓宁说。

    “不,谢老师,您别这么说,是我连累了家琛,对不起。”关晓宁忙说。

    谢玉华和沈如风也不知道关晓宁说的“连累”具体是什么,还以为是因为她和沈家琛一起出去的意思,沈如风便说:“好了好了,小关也别这么说了,你看看你也受伤了。而且,漱白也说多亏你和逸清帮忙,我们全家要感谢你们呢!”

    关晓宁羞愧不已,说不出话。

    这时,苏逸清和刘主任进来了。

    沈如风夫妇握着刘主任的手说着感谢的话,刘主任笑着劝慰他们不要太担心,把家琛的手术情况告诉了他们夫妻二人,得知儿子手术一切顺利,沈如风夫妇的心才算放下来。

    “今天家琛刚刚醒来,就让他好好休息,护理方面,你们不用担心,我把经验最丰富的护士给派过来了。”刘主任把身旁的护士介绍给沈如风夫妇,又把负责家琛术后治疗的两名医生介绍给他们认识。

    “现在呢,你们尽量不要打扰家琛,让他保持好心情,恢复自然快,他那么一个年轻小伙子,身体底子本身也好,放心,他会很快康复的。”刘主任道。

    “谢谢你,老刘,等家琛出院的时候,我们全家再好好感谢你这救命之恩!”沈如风握着刘主任的手,说道。

    “好,那我们就等着那一天快点到来!”刘主任笑着说。

    等医生们走了,沈如风夫妇坐在儿子的病床两边,看着儿子。

    毕竟经历了一场大手术,虽然已经清醒,可沈家琛的身体依旧虚弱,总是睡着。

    李漱白劝岳父岳母先回家休息,从江城赶回来,肯定很累。谢玉华不愿回家,想要守着儿子,沈主任也就由着老婆了。关晓宁今天是来替李漱白的,也劝他回去休息。

    “你昨晚一直没睡觉,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关晓宁道。

    “是啊,漱白,你和你爸回家吧,我和小关在这里。”谢玉华道。

    李漱白看了关晓宁一眼,便答应了岳母。

    “逸清也回家忙去吧,昨天也辛苦你了!”谢玉华道。

    “那,”苏逸清看着关晓宁,叮嘱道,“那好吧!宁宁,跑腿的事你就去做,不要让伯母劳累。”

    “我知道了!”关晓宁应道。

    谢玉华道:“逸清,你叔叔婶婶在家吗?”

    “哦,他们去英国看我堂妹去了,明天的飞机到家。您有事——”苏逸清不解,问道。

    “昨天多亏了你和小关救我们家琛,我想着等家琛出院的时候,请你叔叔婶婶一起来吃个饭,表示一下我们的谢意。”谢玉华道。

    苏逸清总觉得谢玉华这个态度变的太快,初见到关晓宁的时候还那么生气的,这会儿竟然说要见他叔叔婶婶——

    “好,那我先谢谢伯父伯母了!”苏逸清含笑道。

    于是,李漱白和苏逸清陪着沈如风下楼了,谢玉华开始把带来的儿子的换洗衣服往衣柜里面摆放。

    “谢老师,您坐着吧,我来。”关晓宁忙说。

    谢玉华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儿子,又看着关晓宁,脸上泛起一层笑意。

    虽然在医院工作两年多了,可是,对于关晓宁来说,在医院工作和在病房看护病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谢玉华坐在沙发上看书,守着儿子寸步不离,关晓宁和她没话说,坐在那里很是无聊,便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起来看看沈家琛输的液体怎样,看看手上的针头怎样。谢玉华对关晓宁这一切行为都看在眼里,却是什么都不说。

    省人大副主任的儿子手术住院,很快就传遍了省里各层级。像沈如风这种已经退了休的省人大副主任,在全省不知道有多少个。可是,很少有人像沈如风一样,即便退了休也不得不让别人重视。毕竟,江城是全省经济第二的大市,沈如风在江城的烙印太重,而且,在离开江城担任副省长之后,他主管的也是经济这块。因此,什么人走茶凉的俗语,在沈如风身上根本看不出。只不过,自从沈家璐出事之后,沈如风有意淡出政坛,极少在省里领导圈里露面,可这丝毫不能影响他身为一代强势诸侯的声望。

    下午,探望沈家琛的人陆续前来,很多人连病房门都没进去,留下慰问的信函和礼物就走了。关晓宁没有经过这种场合,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谢玉华让她好好收着就行,除了感谢的话,什么都别说。关晓宁便照做了。

    因为沈家琛手术结束还不到一天,听到消息的人来了很多。当然,他们探病不是目的,是来在沈如风面前亮个相的。

    沈家琛这么一睡就是大半天,到了傍晚还没醒来。因为他已经醒过了,所以大家也就不担心什么,让他尽可能久的睡觉是好事。

    傍晚的时候,关晓宁主动问谢玉华想吃什么,她去买。

    “不了,等会儿家里会送来。”谢玉华含笑道。

    关晓宁也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不好意思说自己就出去吃饭去了,只好也在一边坐着。

    抬眼一看,沈家琛又醒了。

    “感觉怎样?”她赶忙过去问,“是不是有点疼?”

    沈家琛眨眨眼。

    “没事,那是正常的,还有什么感觉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又问。

    沈家琛张张嘴,她靠过去,就听他说“恶心”。

    “对不起,家琛,你忍忍就好,手术完了总是会有很多不适的。”她解释说。

    沈家琛又张张嘴,她又听他说“别说对不起了”。

    关晓宁的鼻头控制不了的酸涩,忍着眼中的泪没有流下。

    谢玉华起身,坐到儿子身边,拉着孩子的手,静静地看着他。

    “谢老师,家琛好像想和您说话。”关晓宁道。

    谢玉华俯下身,耳朵贴在儿子的嘴边。

    不知道沈家琛说了些什么,谢玉华笑了,关晓宁发现沈家琛似乎在恳求什么的样子。谢玉华看了关晓宁一眼,笑着对儿子点点头。

    这时,李漱白给岳母打电话说他在来医院的路上。

    “嗯,好,等你回来,我们和小关一起出去吃个饭,她这一下午出出进进的也辛苦了。”谢玉华道。

    等挂了电话,谢玉华说:“小关,有些话,我想和你说,咱们去外面。”

    关晓宁看了沈家琛一眼,见他对自己眨眨眼,她满心疑惑,还是跟着出去了。

    中午的时候,李漱白回到岳父在省城的家,岳父让他回房间好好睡觉,可是他根本睡不着。现在只要一想自己和关晓宁的处境,就让他头疼到了极点。苏逸清说的很对,眼下也只能按照他说的做,希望在沈家琛康复之前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了,要不然——

    李漱白不敢想象关晓宁和自己分开的情形,如果说沈家璐的离世是老天爷制造的一场悲剧的话,那么,他和关晓宁被迫分离,就是一场人为的悲剧。而他,不能再让悲剧发生,在他可以掌控的范围内,他一定要阻止事情向那个方向发展。

    然而,关晓宁丝毫不知道谢玉华神神秘秘地要跟自己说什么,跟着她到了病房的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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