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匍匐在地上，三人大口喘着气，手指紧紧抓着地面上微带湿润的青青小草，那一种在生死边缘狂奔的滋味，可当真令人喘不过气来。劫后重生的喜悦，缓缓地，在他们三人的脸上浮现出来。
“我们、我们活下来了！”三人欢叫一声，对着青山蓝天。
“辟啪”声中，火焰吞噬着柴木，发出脆响，冒起了阵阵轻烟，林、碧二人坐在火堆旁边，看着张小凡用一根粗大的树枝把一只刚捉到的野兔子收拾停当之后，插了放在火上烤。随着火焰的炙烤，兔子肉渐渐变成金黄色，而一粒粒的油脂也凝成水珠，滴了下来。
山林之下，一股喷香美味，四溢飘散。在那洞中饿得很了，林、碧二人忍不住口中生津，吞了口口水，却见张小凡倒是不慌不忙，看了看火候，把手伸到腰间一摸，笑道：“这些东西倒是还在，前几日一直没用！”
盐巴调料。
张小凡满面笑容，续道：“这些调料我下山时就一直随身带着，就是怕万一有在野外留宿，也好做些好吃的，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碧瑶和林惊羽都上上下下看着张小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见他小心地把这些不知是五香还是盐的东西洒在兔子肉上，然后慢慢转动树枝烤着，空气的香味是越发的浓了。
两人都从未见过这样一个正道人士，居然出来还把调料放在身上，看他样子，只怕是个厨子多过像是个名门正派出身的弟子。
过了一会，张小凡凑近闻了闻，喜道：“好了，可以吃了。”
碧、林二人在一旁老早就等得不大耐烦了，只觉得那香味几乎是无孔不入，从自己身体上下的毛孔都穿了进去，闻了一闻，身子倒似飘了起来，轻了许多，至于嘴里，那就更不用说了，若不是小心隐藏，只怕连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也被这小子给听了去。
当下一听张小凡大发善心，终于说完成了，眼前一只金灿灿、香喷喷的兔子，几乎口水就要流下来了，忍不住就伸出手去，不料一时忘了，手一碰便“啊”了一声，缩了回来，却是被烫着了。
张小凡笑道：“不要急啊！”说着把那树枝拿离火堆，上下移动，让那些油脂都流下了，这肉上的温度也低了些，才小心地撕下两只兔子后腿，递给碧瑶、林惊羽，笑道：“吃吧！”
碧、林二人立刻伸出手去，接过了这兔子肉。
这一只兔子，不消一会，便被这三个饿鬼给大啖干净了。多日来头一次饱餐，当真是快活事。三人找到一条山间小溪，在水边清洗一番，不觉都有些?倦了。
说来也是，在那山腹中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只觉得一直走在生死边缘，这般出来，整个人放松下来，困劲也上来了。
碧瑶首先支援不住，在这小溪边上的一小块青青草坪上躺着睡了。张小凡、林惊羽也感困倦，到一个树下睡着了。
张、林二人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只怕最少是睡了五、六个时辰，但碧瑶却依然未醒。
天又亮了，山间响起了鸟鸣声，清脆悦耳。
张、林二人走到小溪边上，双手合起，捧起一把水泼到脸上，凉丝丝的感觉，直透入心底。张小凡查看了一下左手处，拆下绷带，那断骨处居然也好得差不多了，心中高兴，把绑在手上的烧火棍拿下插在腰间，用力活动了一下左手，果然没有什么大碍。
“手好了吗？”林惊羽问。
“是啊！”张小凡兴高采烈地道：“没什么大碍了，不疼不痛的。”
林惊羽用袖子轻轻抹去脸上水珠，道：“你也不要乱动，伤筋动骨的，多休息一段日子才好。”
“嗯。”
碧瑶也醒来了，过来洗脸。
张小凡看向碧瑶，犹豫了一下，才道：“碧瑶小姐，如今我们三人万幸得保性命，从那山腹中逃了出来，你和我们也算、算是交了个朋友，不过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今日就在这里分手了罢。”
碧瑶蹲在水边，没有起身，但身子仿佛抖了一下，张小凡看不到她的神情，过了一会，才听到她低沉了声音道：“哦，是道不同吗？”
张小凡点头道：“是，我和惊羽是正道，你乃魔教，自小我师长就教导于我，正邪不两立，下次再见，只怕你我已是敌非友。你在那山腹中的相助，我们心中都感激，这份恩情，来日有缘，我们自然会报答你的。”
碧瑶低低地念了一句：“报答我吗？”
张小凡应了一声，道：“是，我们恩怨分明，若非你的赠食，我们难以活下来，我和惊羽商量过了，来日若有我们相助的地方，我们都自当帮助。”说到这里，他忽觉不妥，赶忙又加了一句：“不过你可不能让我们做出对不起师门道义的事来。”
碧瑶忽然站起，转过头来，道：“我看你们都是人才，尤其是林公子，不如投奔我们圣教吧！我向父亲大人推荐你们，他老人家一向爱才，必然会肯重用你们的，不胜过你在大竹峰上当一个默默无名的厨子吗？而林公子也可扬名天下。”
林惊羽只淡淡道：“不必了。”
张小凡的脸色则登时沉了下来，道：“碧瑶小姐，你不要胡乱说话，我们乃是正道中人，宁死不入魔道，在我看来，在大竹峰上当一个小小厨子，也比在你们魔教中呼风唤雨好得多了，惊羽也是这般想的。”
碧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话语也尖酸冷漠起来，道：“正道中人？你们正道中人造的孽也不比我们这些魔道中人少吧！当年正魔大战，你们那些神仙祖师不一样是见人就杀，老弱妇孺也不放过！”
“胡说！”张小凡勃然大怒：“这些都是你们魔教所做的好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们杀人盈野、生灵涂炭……”
碧瑶怒道：“那些都是你亲眼看见的吗？还不是你的师长告诉你的，他们为了自己的脸面，又怎会告诉你真话？”
张小凡冷笑一声，道：“那么你又可曾亲眼看见了？你在这里告诉我原来正道为邪，魔教为正，又岂不是你的长辈粉饰自己祖辈的话语！”w~
碧瑶一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张小凡看了她两眼，回念一想前些日子她的赠食，说道：“碧瑶小姐，不管前人如何，我们不去管他好了，只是我们青云门门规森严，严禁弟子与魔教中人来往，我和惊羽长于青云，不敢违反，今日我们就此别过吧！以后有缘再见，若是你能幡然悔悟、弃暗投明，我张小凡一定以身家性命为你做保，让你得入正道……”他振振有辞地说着，但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只看见碧瑶一脸讥讽，冷笑不止：“你们那些狗屁正道，请我去也不行，还说什么弃暗投明。也罢，我给你们指出一条明路你们不走，就去当你们的正道人士吧！他日再见，我第一个就先取你人头！”
张小凡吃了一惊，只觉得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但终究无心争论，而且对着碧瑶，他始终觉得有感恩的地方，当下一拱手，道：“珍重。”说完转身，“惊羽，我们走吧。”林惊羽点点头，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去。
碧瑶眼看着他们走远，竟是没有回过一次头，在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后，忽然之间，心里空荡荡的，像是丢了什么重要事物一般，整个人一下子没了精神，慢慢地坐了下来。目光游离，不经意地掠过昨夜张小凡烧烤兔子的那堆火焰灰烬，怔在原地，竟是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她看着那堆灰烬，就这般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忽然发现，身后树林中原本清脆的鸟鸣声忽然全部静了下去，仿佛感觉到什么大凶气味一般，竟是不敢发声。
然后，她看到一个黑影，从她身后缓缓移出，把她笼罩其中。
虽然是在白天，可是不知怎么，好像天也似阴沉下来一般。
碧瑶霍然回头，怔怔地看着身后之人，半晌，忽然间悲声叫道：“爹！……”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那个阴影仿佛也怔了一下，似乎根本没有想到碧瑶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他欣见女儿得脱大难，那种喜悦却是再也掩饰不住的。
张小凡和林惊羽在这山林中走了一日，才出了空桑山的地界，本来他们若是御空而行，半日就可出来了，但听闻张小凡说顾忌着左手伤势，林惊羽心中一动，便说自己想走走路，于是二人便走了一段，只是这空桑山一向人烟稀少，这一路上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在荒山野岭夜宿一晚后，林惊羽、张小凡走上了官道，道路宽敞起来不说，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林惊羽在路上问了行人，打听了道路方向，往北而行。
这一日晌午时分，日正当中，十分炎热，他二人赶了半天路途，颇为饥渴，看见路边有个小小茶摊，支在路旁一棵大树底下，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客人，看着阴凉，便走了过去，买了碗茶水喝，顺便也坐着休息一下。
也别说，这小小茶摊的茶水居然着实清凉解渴，张、林二人喝了一碗，登时上下舒坦，仿佛这天也不那么热了，二人交谈着说到看着手上这伤势已经大好了，下午找了个没人僻静的地方，就御空飞回去，这也快些。~
说着说着，便在这时，听得大路一旁传来个温和的声音：“老板，给我来上一碗茶。”
晌午时分难得的微风吹过，吹得大树上枝叶晃动，透下点点碎阳，散落到了地上。五十多岁模样的茶摊老板答应一声，俯身倒茶，林惊羽和张小凡眼光看了过去。
这是一个中年文士，细眉方脸，眉目看着儒雅，但双目炯炯，额角饱满，却在这文雅中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一袭儒袍，腰间别着一块淡紫玉佩，玲珑剔透，隐隐有祥瑞之气，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林惊羽认识此人，正是鬼王宗的宗主鬼王，碧瑶的父亲。
张小凡看了半晌，忽然惊觉，自己竟是被这中年文士的风度所折，只觉得他这一走进来，除了依旧自若的喝茶的林惊羽，包括自己在内，五、六个一起在茶摊喝茶的客人，竟都是默默然不能言语，被此人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张小凡收回目光，但心中却是微微惊叹，一则是对林惊羽的惊佩，二则对这中年文士的气度大为心折，虽然看着这人也并非如何英俊，但这份从内而发的气质，当真难得。
那文士进了茶摊，接过老板递来的茶水，随意坐下，便开始慢慢品茶。周围原本还在谈笑的客人，现在一个个都沉默了下来，在这茶摊之内，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古怪，那中年文士泰然自若，丝毫没发觉身边情况，一人独自在那里喝茶歇脚。
过了一会，其他的客人或是歇够了，或是喝完了茶，一个个结帐走了，老板过来收拾了碗，这棵大树之下，此时便只剩林惊羽、张小凡与那中年文士三人了。
林惊羽岿然不动，张小凡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但又坐了一会，便觉得自己休息好了，正想对林惊羽说咱们结帐走吧的时候，忽然间听得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两位小兄弟。”
林惊羽心道：来了，他根据前世推测张小凡必然因碧瑶与鬼王有什么联系，张小凡一怔，听得这声音温和熟悉。
两人转过头去，只见那文士正对着他们平和而笑，张小凡讶道：“这位先生，可是叫我们吗？”
那文士含笑点头道：“正是。”说着站起身来，缓步走了过来。张小凡、林惊羽跟着站起，对看一眼，待他走得近了，由张小凡抱拳道：“请问先生有什么事吗？”
那中年文士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小凡和林惊羽，道：“没有，只是旅途寂寞，又看着两位小兄弟顺眼，过来聊几句，两位小兄弟不介意吧！”
张小凡连忙摇头道：“没有的事，先生请坐吧！”林惊羽也摇摇头。
那文士笑着点头，道：“来，两位小兄弟你也坐吧！”
三人坐下，那文士看着张小凡，道：“请问两位小兄弟尊姓大名？”
林惊羽道：“我姓林，名惊羽。”言语不卑不亢。
而张小凡则恭敬地道：“不敢，在下张小凡，请问先生大名是？”
那文士先念了一句：“林惊羽、张小凡，”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姓万，草字人往。”
“万人往！”张、林二人在心中念了一遍，林惊羽没什么想法，只想这是鬼王的真实姓名否？而张小凡觉得这名字读起来普通，却让人有种金戈铁马的感觉，这万人往脸上一片温和，但眉宇之间威势仿佛天生一般，竟是极重，配着这个名字，隐隐然有御万众之意。
万人往上下打量着张、林二人，微笑道：“这位林兄弟真是一表人才，俊美逼人。”又道：“恕我多问一句，请问两位小兄莫非可是修真之人吗？”
林惊羽脸色不变，张小凡吃了一惊，他与齐昊等四人下山之后，为求路上方便，便都换下了青云服饰，穿了普通衣裳，看去与普通人并无两样，也不知这中年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正吃惊处，方才想问这中年人是怎么知道的，却又看那中年人微微一笑，往那北方一指，道：“请问张小兄、林小兄，可是如今正道第一大派青云山门下吗？”
林惊羽仍面色不变，而张小凡这一惊更甚，忍不住站了起来，看着这万人往，讶道：“请问万兄，你、你怎么知道的？”
万人往含笑摇手，道：“请坐请坐。”
待张小凡慢慢坐下，万人往才微笑道：“我是见张小兄、林小兄你们神充气足，一路下来全无疲惫之色，看着年纪轻轻，倒是胜过了许多壮年之人。方今世上，修道之风盛行，想来阁下必定是身怀绝技之人。”
林、张二人低头谦谢，张小凡却又忍不住道：“那我们俩的门派，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万人往随意笑道：“无他，我看两位小兄弟风尘仆仆，不住北望，面有思念之色，似是归心似箭，而北方处，离此地最近也最有名的修真门派，便是青云门。说起来，在下也是胡乱猜测的，随口胡诌，倒让张小兄、林小兄笑话了。”
张小凡连忙道：“哪里哪里，先生如此明察秋毫，你我从未相见，竟能一眼看出，真是佩服、佩服啊！”这几句话他却是由衷而发。
万人往微微一笑，道：“青云一门，在世间修真道上着名已久，渊源流长，道法精深，为天下人所仰慕，两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便入得名门，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张小凡听得这“不可限量”四字，看了看林惊羽，摇头道：“先生过奖了，青云门中弟子藏龙卧虎，在下份属朽木一根，不成器的，我的这位朋友才是不可限量。”
万人往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林惊羽，眼底神色一闪而过，失声笑道：“想不到张小兄你这般谦虚。”
张小凡不愿在这个话题上与他争辩，便对他问道：“万兄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知是往哪里去啊？”
万人往悠然站起身，背负双手，仰天望了一眼，道：“这天下之大，浩瀚无边，我游历世间，大山古泽，随意而往。”
“啊！”张小凡惊叹了一句，道：“原来如此。”
万人往回头看了张小凡和林惊羽一眼，忽然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笑容，道：“张小兄和林小兄既是青云门下，想必是道法高深了。”
张小凡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在下乃是青云门中一个不成器的人，哪里说得上道法高深了，刚才说了，我好友林惊羽才是道法高深呢。”
林惊羽笑了一下，适才他大多数保持沉默，这时道：“小凡，你太谦虚了。”
万人往微微一笑，道：“张小兄、林小兄客气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张小兄和林小兄成全一下。”
张小凡怔了一下，道：“万兄请说。”
万人往道：“在下从小仰慕阁下这等修真高人，无奈机缘不够，不得其门而入，而且在下对高人们能御法宝而行九天之上，更是梦寐以求，数十年来，无一日不渴望得一仙家法宝而观之。张小兄和林小兄乃是名门弟子，不知可否完我这个小小心愿呢？”说罢，他竟是深深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林惊羽心中一动，不说话，看着万人往向下行礼。而张小凡哑然，看着万人往行礼，更是慌了手脚，连忙扶住，心中着实为难。
林惊羽拒绝道，“我的法宝不能给你看。”
万人往似乎滞了一下，看向张小凡，张小凡犹豫了片刻，看着万人往仍然一脸被拒绝又期待地看着自己，又看了林惊羽，叹了口气，道：“不怕万兄笑话，在下并不是不愿给万兄观看，只是、只是法宝不上堂面，只怕有碍……”
万人往立刻道：“这有什么，仙家法宝，岂有不上台面这个道理的。”
张小凡面上微红，终究是放不下面子，从腰间拔出烧火棍，递了过去。看着他递过来这么一根东西，万人往脸上惊讶之色也是一闪，但随即消失，郑重接过。
张小凡把他神色看在眼里，苦笑道：“不要说是你了，便是我师门中人，也是常常笑话我的。”说了这话，张小凡心中忽然一惊，只觉得自己今天好生奇怪，在这素昧平生的人前，自己怎么好似什么话都愿意与他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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