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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话说完他就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明帝凤目盈盈嘴角弯弯，又离他不足半尺，芗泽可闻，呼吸可及，他只觉心跳口干，全然不知要如何是好。他呆呆地站着，直到眼前出现了明帝的五根玉指，玉指在他眼前来回晃动，明帝揶揄地问他：“江卿一跟朕独处就变傻，还能认出这是几么？”
“臣侍，臣侍变傻还不是怪陛下”，他羞恼地咬住下唇。
“这也怪能朕？”明帝收起玉指，纤白的手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拍，吩咐道：“去把铠甲脱了，穿久了肩膀该疼了。”
他也觉得铠甲磨得肩膀钝钝地疼，可是去哪里脱掉铠甲呢，他看了看帐子，搜寻适合卸甲的地方。屏风后必是御榻，在榻上坐着慢慢解掉是最好的，可是他看了一眼眯眼盯着他的明帝，怎么都觉得去屏风后过于刻意不说，还有一种引人遐想的不明意味。没法子，他瞅了瞅帐中央的几张折叠椅，迈步走向离明帝最远的一个，听得明帝噗嗤一声笑，他白了明帝一眼，开始动手解铠甲。
三两下把铠甲解下来，他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冬装，把铠甲抱着挂在屏风的衣钩上，还没转身，便听明帝半是调侃半是感叹地道：“机灵不如侍儿，大胆不如手下，朕怎么就摊上澄之这么个傻乎乎的呢？”
陛下这语气，果然“夫郎都是别人家的好”么？他站着不动，背对着明帝，问道：“臣侍的侍儿的确个个机灵，可是陛下说的手下是指哪个？”他手底下也就是一个礼部一个军需营，礼部全是女儿，军需营中虽然有定儿和颜可心，但颜可心是杂役，定儿是小吏，明帝多半不会拿他俩跟他比，那这个大胆的手下究竟是在说谁呢？骑射营的公子吗？骑射营虽是他协助创立的，统领却是薛恺悦和林赓，营中的将士们不能算作他的手下。
“顾家小?，他眼下是库部司主事，可不是卿的手下么？”明帝悠悠地答道。
他知道顾?已经去兵部尚书徐淳处报道，也猜到顾?之前是正八品的仁勇校尉，换文资去兵部只能从最低层的主事做起，却不知道顾?成了他的直属手下，当下由衷地夸赞道：“小?聪明韶秀，文采斐然又潇洒不羁，在男儿中是出类拔萃的。”他平日就很是欣赏顾?，这会子顾?又成了他的属下，岂能不在明帝面前夸小顾公子几句呢？
明帝听了就笑了：“卿不问朕小?做了什么大胆的事？”w~
嗯？陛下这是有什么趣事要讲给自己听么？他飞快转身，看向明帝，巴巴地问道：“小?怎得大胆了？陛下快给臣侍讲讲。”话一出口他就有些愣，这语气像极了那些在深宅大院里闷得无聊只能盼着妻主讲故事的娇弱公子，他几时也这般说话了？
明帝坐在他对面的一张交椅上，双手叠放在长腿上，神情极为闲适，慢悠悠地道：“那日小?押车到大营，朕念他是年轻的公子，好意吩咐了悦儿给小?安排帐篷，哪知小?满不在乎地跟朕说不必安排了，他住向卿帐中就行。朕当时就震惊了。朕也算是见过不少有个性的男儿的人，可是像小?这般豪迈的，朕还真是第一次见。那会子御帐中弦歌、阿淳她们几个都在，可是一个个地都尴尬地不敢接话，小?倒是一幅光明磊落的样子，给朕施礼告退，当着朕和大伙的面挽着向卿的手就出去了。”
他听了也很有几分吃惊，楚遥当众驰援关吟、高敬当街等候夏离，他以为就已经够大胆出格了，万没想到顾小公子更胜一筹，竟当着明帝和一众大臣的面直接宣布要与向锦同住，这份勇气真不是一般男儿能具有。
他没接话，明帝却看着他继续言道：“顾家小?和向卿连亲都没定呢，澄之，你可是朕的景卿啊，且不说之前那么些年，便是从去岁承宠到现在也一年多了，怎得还跟朕这般疏离呢？朕一问你有什么事，你就要回天?袢ィ?奕舨皇侵?滥愕男宰樱?畹阋晕?阍诟?薅钠??晕?阋??抟桓鋈肆粼谡獗呃幢ǜ措拗?霸谇嗖韵馗夏慊厝ァ！
他听了也觉自己方才的举动太像赌气，嗫嚅着道：“臣侍哪会跟陛下赌气，臣侍，臣侍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就只好说要回去了，来跟陛下辞行。”
明帝听了眨眨眼睛，冲他招手道：“近前来，朕教你怎么回话。”他微微皱眉，陛下这态度怎么看都像是对宠侍，他可不想成为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侍。
他站着不动，明帝就歪着脑袋看着他，片刻后明帝就笑了：“脾气真大啊，帐中又没别人，朕也没有轻贱你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你一脸警惕地看着朕干嘛？快过来。”
明帝前面说得平和，后面的语调却带了些威压，一双美艳的凤目又灼灼地盯着他，他只觉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却仍是不肯向前移一步。
他不过去，明帝也肯不松口，继续盯着他看，他心里开始发毛，两手发抖，却仍不肯妥协。他爱明帝入骨，可他不想因了这份爱便成为在明帝跟前毫无尊严的宠侍，正如他知道明帝器重他信任他，可他不想藉由这份器重在明帝跟前谋求权势和私利。
良久，明帝叹息，放柔了声音道：“乖，过来吧，朕没有别的意思，朕肩膀有些痛，给朕揉揉肩膀好吗？”
陛下肩膀痛？他一个箭步就跑了过去，迅速地站在明帝身后，抬手就放在了明帝的双肩上，轻柔和缓地揉了起来。
揉了十多下，明帝方才开口道：“朕知道你要面子，可是朕也没有不给你面子啊，朕中午给你赐坐，用膳不让你服侍，用完膳没喊你随着朕回来，不都是想着你是大臣，要有体面要有威严要能独自做主吗？干嘛把朕想得像个坏人？”
好像是这样的，他不大好意思地笑笑，又想到明帝看不见他的表情，便低头在明帝耳边轻声道：“臣侍一时反应过度了，陛下莫生臣侍的气。”
明帝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和声道：“不生你气，就你这么又胆小又别扭又傻的一个，朕天天跟你生气，还不得把自己气死啊？”
他听了不服气地道：“陛下不想跟臣侍生气，倒是教教臣侍，让臣侍变机灵一点啊。”
“找个借口都不会么？宫规并不禁止君卿御侍讨好天子，你又掌着军需营和内侍省，比别人有多少便利，怎得就不知找个理由往跟朕前多走动走动呢？”明帝幽幽开口，语气中竟有丝怨念。
“可是要怎么说呢，臣侍不会扯谎啊。”他老老实实地道。
“像方才，朕问你有什么事，你能答得太多了啊，给朕回报公事、看看炭盆中要不要添炭需不需要研墨、问问朕喝不喝茶、问问朕晚膳想吃什么，这不都是借口么？怎得到你这里就一个都想不起来呢？”
唔，还真是，自己怎么就想不起来呢，是自己太矜持了还是对陛下不上心呢？
不想给明帝留下不上心的印象，揉完肩膀后，明帝继续坐在案前批奏折，他则在御帐前后好一通忙碌，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遍。炭盆、茶水、墨汁等物都有军需营拨给明帝的八名负责御膳的士兵各司其责，并无缺漏，但屏风后的御榻上被褥却只是堆放在那里，明帝的铠甲更是随意地放在被褥上，看上去毫无章法，他把被褥铺展放好，又把铠甲抻平了挂在屏风另一侧，最后去检查房中的器物和御膳的饭菜，见士兵们没把明帝浴桶带来，准备的晚膳都是腌菜腌肉，便带着军需营的士兵们前往附近的镇子上采购。凭着记忆敲开了镇子上最大的富绅窦家的门，窦家家主是他生父的远房亲戚，家主亲自接待了他，他报出生父的名讳，顺利从窦家买到两大车的活鸡活鸭和半口袋新鲜菜蔬，又从窦家要了个半人高的水瓮，让士兵们抬着装到了车上。
车子快要走出小镇的时候，听见一个铺子里有老者卖糖炒栗子，他心头一动，下马过去买了好大一包。~
晚膳时吃到了新鲜饭菜的明帝，看了他一眼道：“现学现卖，澄之学得可够快的。”
他微笑：“臣侍不学得快些能成吗？臣侍又别扭又胆小又傻呼呼，再不努力学着点，哪有资格留在陛下身边啊？”
明帝拿筷子敲敲碗：“别扭胆小都是有的，傻嘛，看来还可以商榷。”
再商榷他也不会傻的，他一没颜色二没才艺三没女嗣，也就还算能干这一个优点了，怎能不保持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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