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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九嗜睡，喝完汤，就又爬到床上眯着眼打盹。有师爷在这里，她觉得格外放心，自屯留出逃的那天开始，连着小半月时间都是疲于奔命，现在有人庇护，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林如慕和林羡鱼一老一少并排坐在门槛之上，此时雨已散了，东边露出些许白sE的天光。
鱼肚虽白，却仍有层云笼罩，林如慕看着天边的云翳，悠悠道：“秋雨虽好，不近人情。你的路，很难走啊……”
“我本就是个无父无母，无家无室的人，再难也总b一个人好。”旷野J鸣，万物自沉睡中醒来，林羡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下飞过一只孤雁，心里有些感伤。
秋雁南飞，本来成群结队，如今你一人形单影只，应该是偷懒贪睡掉了队了吧？
林如慕叹了一声：“人生百年，不过沧海一粟，b起万物造化，真的不值一提。禹王传下仙法，使人得以向天一争，天下之大，又哪有人能抵挡得了这等诱惑呢？你身世异于常人，不知道壶儿……可与你说过了么？”
“义父只说我身世可怜，练不了武功，也活不过三十三岁。”
老人怜Ai地m0了m0林羡鱼的头：“壶儿既收你为义子，虽是叫你承他衣钵，却也算有求于你，有些事情，不告诉你，对你不公。”
林羡鱼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义父待我更胜亲子，他不会害我。”
“好孩子，可惜我命数已到，不然就可伴你左右，再多照拂你几年。”林如慕略略动容，一双暗灰的眸子此时微微闪动着JiNg光：“我下面说得这些话，你好好记住，也不枉我Si前与你相识一场。”
林羡鱼神sE一怔，当即正襟危坐起来。
林如慕暗自点头，缓缓说道：“瞧你模样，不过十**岁，这里且作二十，便说你还有十年左右的寿命。话虽如此，你也不必过于心忧，你身世独异，虽每一世不过三十三载，却可九Si九生。”
“九Si九生？”林羡鱼大惊。
林如慕挥手示意莫急，接着道：“这一切，还须从禹王制鼎，分化九州说起。传说很久很久之前，禹王将无上仙术封藏于九州铜鼎之中，为使九鼎传于后世，特意选了一批奇人异士，号称‘鼎奴’……”
山风轻抚，云气缱绻，林羡鱼呆呆的眸子微微震颤，显出他正不断翻涌的心cHa0。
晨起寒气吹得他有些冷，他不自觉抱了抱双腿，声如平湖：“所以……我就是鼎奴？”
林如慕神sE有些复杂，目光落在这单薄的身子上，觉得他实在有些可怜：“先前那人明目张胆地来抓你，你的身份怕早已大白于七国。”
时间不觉静默流过，林羡鱼低着头，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终于又听见从腿弯里传出来的幽幽话语：“全天下的人都会来抓我，那我岂不是必Si无疑？”
林如慕摇头：“你代表着仙术之秘，他们视你如珍宝，又怎么会舍得杀你？”
“那……义父也是因我是鼎奴，所以才……”
林如慕久而无言，许久才缓声道：“晋室遭窃，君侯想东山再起也是常情，或许他只是气愤不过，想报仇雪恨。无论如何，他究竟是利用你，还是真心待你，只有你自己判断。”
林羡鱼听着抬起头来，神sE已恢复常态：“多谢师爷，羡鱼懂了。”
林如慕瞧他心情平复如此之快，不禁有些慨然，心想此子心x开阔如此，果然不是俗人。
这时，天已大亮起来，草坡旁的树林里响起咯咯咯的J叫，不一会就看见几只山J扑腾着翅膀，从树林里窜了出来。
林如慕抚掌而笑：“回来得正是时候。”
那几只J一路走走跳跳，不一会已进了院子。林羡鱼仔细一看，这几只J果然都是瞎的。瞎J还知道回家，真是好本事。
林如慕对着院中瞎J一一点数：“一、二、三、四、五、六……唔？怎么少了一只？”四下一望，忽然又见一只J从林子里跑了出来，姗姗来迟。
林如慕点头：“嗯，这还差不多。”
说着走到院中，那些J一下子环绕到他周围。他蹲下来，用手在J背上轻轻一拍，被他拍到的J咯咯一叫，从嘴里吐出一颗青豆在他手心。
七只山J都拍了个遍，手中不多不少，恰是七颗青豆。
林羡鱼正自好奇，这七颗青豆已递到了他的眼前。
“吃了它。”
林羡鱼看着老头手里的青豆，上面还有未g的粘Ye，看着都嫌反胃，林如慕却叫他吃下去。
“这是什么？”他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好东西。”林如慕一把按住他的肩头，手中的青豆已送到了他嘴边。
林羡鱼看着老头的眼睛，见着毫无商量余地，只能y着头皮闭着眼，一口将那些豆子吞了。
青豆入口，清凉一片，瞬间化为一片浓稠，滑入腹中。不多时，林羡鱼只觉自己双眼一片清明，觉察万物已是大大与前不同，好似整个世界都被春雨细细洗过，开朗一片。
林如慕见他乖巧，满意点头，接着又掏出一张泛h皮纸，递给他。
“限你半个时辰，速速背下。”
林羡鱼接过皮纸，摊开一看，见上面密密麻麻些满了字，还有些符文图录，不知所云。他眉头一皱，却也没有说话，师爷既叫他背，他就仔细背了起来。
林如慕瞧他背得认真，就不再打扰，兀自去屋里去了扫帚开始赶J。刚把七只山J全都赶到笼中，就听见林羡鱼呆呆说道：“师爷，背好了。”
林如慕一惊，这才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就都背好了？
林羡鱼点了点头，确认背好无疑。
“那么你将上面所书背给我听听……”
“背倒背不出来，只是觉得纸上所书颇为繁复，其中道理却浅显易懂。”说着他微微一顿，双手不自觉在空中b划起来，忽而又觉不对，暗自沉Y一番，伸出一只手指点点画画，好似写了一个什么字。
一字写完，茅草小院突然平地起了一阵微风，沙石轻扬，“咔嚓”一声，院前小树忽然应声而断。此时风声已停，林如慕惊得说不出话来，上前一看，只见切口平整，如遭斤斧。
“这……这是……你是如何做到的？”
林羡鱼面容微呆，平静说道：“我不过在空中写了一个‘风’字……不过，举手投足间却觉行云流水，熟稔至极，好像以前常写一样……”
林如慕神sE骤变，风一般一个闪身，已到了林羡鱼身旁，将手往他脉门上一扣，一道真气透T而入，瞬间消失无踪。他闭着眼睛按了许久，却终究一无所获，口中兀自喃喃，疑惑至极：“没道理啊，此子T内却无半点脉动。化凡入道，言出法随，我费了一辈子功夫也仍半生不熟，难以全控，他不过略看了一眼，就能立时运用自如，这实在是……”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林如慕只好无奈将手收回，盯着林羡鱼的眼睛看了许久，只觉得这双眼睛呆呆傻傻，连自己竟也有些看不透。
林如慕三十岁晋无招境，虽然终于赶上那条界限，却奈何余下时间太短。终其一生，享年一百五十余，却仍旧只能半步化凡。这是命数，他改不了。
但虽然化凡只有半步，这世间大多数东西他都已看得透彻。
唯一看不透的只有一样，那就是天道！
现在，他竟觉得有些看不透一个二十岁孩子的眼睛，岂不可笑？
他T内经脉全无，确是鼎奴之T，可是鼎奴，又怎么可能言出法随，自成化凡之力？
看着那只有手腕粗细的院前小树，林如慕却不由又失声一笑，这么细的小树，但凡练上五六年功夫就可一击而断，算不得什么，怎么能跟莫言莫测的化凡之力相b？
先前那七颗青豆是他前些日子偶然在山中福地发现的一株青云豆，一株七颗，成北斗之象，食之可健T明目，开明五感，有“平步而上青云”之意。林羡鱼虽不能修行，但日后必登晋侯之位，身T养得好些，也是十分必要的。
至于那卷皮纸却是他这些年化凡入道参悟的天地至理，大道三千，只取一瓢。一百五十年半步化凡，他参的就是一个“风”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本想让这小子快些背了，然后销毁，谁想到他只看了片刻，竟然就会了卷中道法。
林如慕人到暮年，距寿消仅有三天，却在此刻生出了无尽悔意。他悔恨这一生无缘大道，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却也只修到半桶水，看不清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鼎奴绝无半点入道的可能，他明明是鼎奴之身，可为什么只看了一眼就学会了自己参研一生的道法呢？
这小子，恐怕不仅仅只是鼎奴这么简单。
林羡鱼手拿着那卷泛h的皮纸站了起来，感到林如慕消瘦的背影蓦然间腾起一阵无穷的萧索无奈之感。他心中有些酸涩，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憋了半天，仍旧只憋出了一句话。
“我真的不过写了一个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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