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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穿着常服,半倚在塌上，一派闲姿态,仿佛只是友人间小聚,而不是商议立太固国本这样的大事。
“都说说吧，你们想推举谁为太？”皇帝好整以暇道，当了多年的帝王,他的脾气诸位臣工都清楚，相互看了看,没人说话。
“没人开口,那就从韩开始说吧。”皇帝直接点名。
韩咽了咽口水,他作为实质上的内阁第一人,当然应该首先发表态度。可他被皇帝的做派吓得不清，以他本心而言，自然是要立嫡的，可想着皇帝迟迟不肯点他做首辅，又把诸位皇叫到殿，当着皇朝臣的面让他说。韩心想，陛下难道有什么深意？韩参悟不透，让他违背本心推举其他庶出皇韩又不愿意，所以他决定不直接表态，这样既不违背本心，又保护了自己，一举两得。
“诸位皇年幼，尚辨不出贤愚，臣惶恐，请陛下圣裁。”
“嗯。”皇帝微笑点头，仿佛十分满意他谨慎的态度，含笑望着诸人，道：“有推选皇的吗？”
殿又是一片沉默，这些大臣，与后妃都没什么干系，皇也没长到有自己妻族的年龄，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事不关己”，谁上位对他们而言都一样。
看没人说话，严立德出列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嗯，说。”皇帝温和点头。
“臣谏言，立嫡皇为太，巩固国本，绵延社稷。”
嫡皇三个字一出，在场气氛就突然凝固起来。皇帝的脸色微沉，辨不出息怒，诸位朝臣也奇怪严立德这么快摆明车马，只有皇后和二皇微微松了口气。二皇甚至是庆幸的，他就这么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间，接受了众人挑剔的目光审视，像货物一样等待别人评判，这样虚岁才岁的二皇十分难受。
“哦？”皇帝沉吟一声，发出疑问。
“是，请立嫡皇为太。陛下有言，立太不过立长、立嫡、立贤三者之一。国赖长君，诸位皇皆年幼，不存在立长一说。刚刚韩大人也说了，皇们年幼，尚不辨贤愚，自然只能按身份来，立嫡为太。再者，嫡皇内有宫皇后过抚育，外有书房师傅教导，谦和有礼，并未有错处，嫡继承家业本就理所当然。臣请陛下细想，若今日嫡皇不为太，他日定有小人借嫡皇之名闹事，危害大明江山。”严立德侃侃而谈，二皇看他的眼神已经变成感激和崇拜了。
“你的意思是朕不立嫡，就有人造反？”皇帝语含怒气道。
“陛下恕罪，臣只是说出这种可能，嫡继承家业理所当然。”严立德再次强调，汉族一直是嫡长继承制度，大明以推翻暴元、解救汉人自居，自然瞧不上草原那套幼继承或者实力为尊的制度，大明自诩礼仪之邦，自然是按照“礼法”确定皇位。
“你倒是有主见。”皇帝喜怒不明的说了这么一句，“还有要举荐其他皇的吗？”
话都让严立德说了，其他人还说什么？早就说过，这些大臣与后妃、皇都没有关系，他们只遵从自己内心的看法。在宗正的带领下，所有人跪在地上，高呼，“请陛下早立太，绵延社稷。”
皇帝轻咳两声，示意刘瑾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朕奉先帝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皇嫡朱载壑，身份尊贵，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刘瑾高声唱喏，声音久久在大殿回荡，人人都觉得这诏书听在耳，存在心间。
“臣领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俯首，后妃拜倒，皇后眼含泪，激动的不能自已，皇太后也不停转动佛珠，口呼佛号。
“群臣见过太吧。”皇帝再道。
太下意识去屏风后找他母后，可见皇帝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也知道现在只能靠自己。太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皇帝身边站定。刘瑾双手高捧圣旨，跪在太脚下，高声道：“参见太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群臣再次俯首，高呼：“参见太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他年纪还小，但生在皇家，早以明白了太的尊位意味着什么。转头一看，父皇正以前所未有的温和态度看着自己，太心生出豪情万丈，大声道：“众卿平身。”
太从刘瑾手结果册封太的诏书，激动得手都再抖。
群臣起身，再一次觉得自己被皇帝和严立德联手骗了，圣旨都写好了，明显皇帝早就定了主意，严立德这是有□□消息啊。居然不和同僚交换情报，太坏了！
皇帝不想就这么放过大家，又丢下一颗炸雷，宣布：“朕疾患固久，太年幼，思国事不可久旷，兹命内阁主政，分理庶务，抚军监国。太大婚亲政之前，百司所奏之事，皆启内阁决之。韩、严立德、杨廷和、刘宇、曹元、梁储、费宏、杨一清、蒋冕皆国士也，入内阁决断国事，望卿等仰勤王事，俯顺黎民，朕有期盼焉。”
“杨卿善书，笔法工整，诏书就由你执笔吧。”皇帝微笑道。
众臣三呼万岁谢过，杨廷和爬起来在值班翰林所用书案上快笔直书，没捞到执笔太册封太诏书的殊荣，但能为包括自己在内的内阁诸人起草升迁诏书，杨廷和亦激动不已。
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立太，现在太已立，礼部、太常寺等自然准备太册礼，皇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太庆贺。尘埃落定，皇帝看着诸人的表情，无趣挥手，示意退下。
朝臣们鱼贯而出，送走了宗正，严立德小声道：“老师，可有幸与您同车。”自从退出内阁之后，严立德已经很久不再正式场合与韩交往了，毕竟两人虽为师徒，可毕竟分属武两道魁首，不适合过度亲密。现在无碍了，皇帝圣旨已下，若无意外，他们还要共事多年。
韩颔首，请严立德入马车详谈。
韩年纪大了，又崇尚简朴，因此早弃了骑马、坐轿，近几年都用马车。车帘一放下，车厢就自称一拍天地。
“陛下还是看重你的。”韩叹息，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
严立德对这份诏书也十分惊讶，在他的谋划，自己重入内阁也是在几年后，没想到皇帝对他真的抱有期盼。只是这几年担任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严立德也不是没有怨言。诏书一发，严立德已经开始分析自己在内阁的处境，他排名第二，第一是自己的老师，第三的杨廷和资格比韩还老，严立德无法指使的；第四的刘宇不必说，油盐不进，与严立德而有仇，当初就是严立德揭露飞天玉虎敛财杀/人一案连累他罢官的。第五的曹元柔佞滑稽，不修士行，人品与能力呈反比……数了一圈下来，严立德发现皇帝深谙制衡之术，每个人单独拎出来都是赫赫有名、独当一面的人物，可放在内阁之，人人都受到掣肘，最后只能让皇帝当裁判，权利最终归属于皇帝。
严立德看了一眼韩，他的老师，从他二十多岁进入朝廷官僚体系就一直教导他、照顾他，但现在弟成了师父最强的竞争者，最大的威胁，这份师徒情义还能维系多久？
“老师说的是，陛下知遇之恩，我铭记于心。”严立德扶手抱拳。
韩看来严立德一眼，知道他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韩认为皇帝对严立德的看重不止如此。想着刚刚严立德出列上奏的情景，韩有一种深深的疲惫感，他真的老了。他哪里还有当年的景象，入仕之时，当年他是比严立德更加激情澎湃，立志改变天下的青年啊。如今却没有了进取的锐气，随时只想着保全自己，若无严立德的对比，他恐怕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知抬头看路。皇帝恐怕早就看清楚了，所以迟迟不肯点他做首辅。
韩清楚的看到皇帝看严立德的眼神包含的期待，那么现在把自己放在首辅的位置上是为什么？再看看眼前对自己恭恭敬敬的严立德，韩若有所思，决心仕途最后，暗皇帝的心意来办。
韩严立德在马车上相对沉默，宫皇后也未能如愿接太庆贺。皇帝送走了太后、后妃，拉着新鲜出炉的太殿下，在乾清宫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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