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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靖康志 > 第三章 凉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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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的倒还罢了,穿一身皮甲,一定是当奴隶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做到了监军使这个级别的将领,不忘本,敢死战,这就不容小视。

    种无伤排众而出,勒马横刀,睥睨四方。

    夏军将领,海口一张,如同春雷炸响,声音浑厚嘹亮,竟是闻所未闻“种无伤?”

    “吉德尼玛衮?”

    两人哈哈大笑,催马战到一处!酣斗三十回合,两马错镫之际,吉德尼玛衮悄悄挂上大棒,弯弓搭箭,一式“回头望月”,“嗖”地就是一箭。无伤身为大将,自然不会吃此类暗亏,听声辨位,回身就是一刀。

    “卡嚓”一声,箭分两半,圈马而回,吉德尼玛衮率军撤入山谷。无伤正要下令追击,花旦扣住马缰,劝道“敌将并非不敌,示弱而走,恐有埋伏,请大帅留意!”

    这时,忽听几十丈外,吉德尼玛衮狂笑道“种无伤胆甚小,还不如一个娘们,哈哈,好生可笑啊!”

    无伤大怒,出世以来,每战必胜,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又自恃勇武,天下无不可去之地,遂道“我们在一起之后,可曾吃过亏吗?”

    是啊,八年了,自从大官人来到狼窝,却是一点亏都没有吃过,每次都赚了很大的便宜呢!

    花旦想到这里,松开手里的缰绳,轻轻点头“大官人要追,那就追吧!”

    不过,追击也要讲究方式方式,不能蛮干。种无伤将三万骑兵分成三队,每队一万人,他亲自率领第一队,花旦第二队,周八第三队。前后呼应,首尾支援,这般布置,已经很瞧得起这个臭奴隶了。

    “驾驾!”

    追出三十余里,前方一处矮坡前,吉德尼玛衮匹马单棒,面对一万宋军骑兵,竟视若无物。狂傲不羁,直逼种大官人。无伤挥手示意,大队停下,催马来到阵前。

    宝刀前指,喝道“匹夫,还不早降,更待何时?”

    吉德尼玛衮哈哈大笑“这话如果由我来说,种无伤又当如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太阳之下,每一寸土地都是大宋的土地,每一名百姓都是大宋的臣,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吉德尼玛衮正要驳斥,只听头顶传来“啁啾,啁啾”的声音,抬头一看,两头雄鹰,在高空盘旋。吉德尼玛衮挂上镔铁狼牙棒,抽弓搭箭,前把稳稳定住,后把用力,弓拉如满月,觑着一鹰低回,“嗖”的就是一箭。刹那间,雄鹰箭,落势更快,“砰”的砸在地上。

    宋军也不管射箭之人是朋友还是敌人,振臂高呼,为英雄的武勇喝彩。

    再看吉德尼玛衮,侧目望着地上的死鹰,嘴角边的冷笑,慢慢成行,越来越浓,看在种无伤眼里,恁地不舒服。

    “啁啾,啁啾”,一阵凄厉的鸣叫,另一头鹰不顾危险,笔直冲下。死去的是它生死与共的爱侣,还是血肉相依的亲人?是爹爹娘亲,还是兄弟姐妹?

    种无伤的眼睛,凝望着自远而近的鹰儿,鹰儿落至五丈之内,无伤身形如大鹏般直冲而起,龙鳞七宝刀出鞘,爆出一道比太阳还炙烈百倍的闪电,鹰儿身首异处,玉逍遥冲过来,接住下落的主人,一人一马默契得如同手臂般伸展自如。

    “好,好啊!”

    在宋军眼里,他们的种大帅是大英雄,是无所不能的神,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大帅做不到的。大帅,永远都是大帅,战无不胜的大帅,永远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大帅。

    “好刀!”

    第一句赞的是刀;

    “好马!”

    第二句赞的是马;

    “好身手!”

    第三句赞的才是人!

    无伤不无自得之色,笑道“可还看得?”

    吉德尼玛衮又是一笑,道“种无伤可曾吃过鹰肉吗?”

    无伤摇头,此时此刻,竟不想再厮杀,倒想尝尝雄鹰的滋味。

    干柴随处可寻,火焰升腾,吉德尼玛衮简单收拾一下,上架烤鹰。宋军退出几十丈外,两人的马在一边闲的吃草,两位大英雄,不再厮杀了吗?

    鹰熟了,一人一头鹰,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下一块肉,细细品尝,居然是难以想象的美味。

    无伤道“如此美味,岂能无酒?我这里有凉州美酒,痛饮一番如何?”

    “好!”吉德尼玛衮听到“凉州”二字,身僵了僵,迅即恢复如常,应了一个“好”字。对手的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都被种无伤看在眼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吉德尼玛衮不愧英雄两字。

    背酒的亲兵放下酒袋,取出夜光杯,斟上美酒,躬身退下。

    吉德尼玛衮吃一块肉,灌一口酒,道“酒是好酒,味道嫌淡了些。”

    无伤道“大宋幅员万里,美酒无数,君可有意乎?”

    吉德尼玛衮面色悲凄,仿佛一下想到了本已忘却的往事,喃喃道“八岁那年,爹爹被头人活活打死。那年的冬天,雪很大,死了很多的牛羊,云很低,好像就在头顶,太阳红彤彤的,直直地看着太阳,眼睛都不会痛的!”

    看来,这就是他的故事了。

    “我十二岁,娘亲从头人那里回来,给我们带回来最好吃的糌粑、奶酪,就着娘亲亲手酿造的青稞酒,那是人间最美的味道了。现在,什么都有了,却再也寻不回那餐的味道。那是我和娘亲吃的最后一顿晚饭,当天晚上,娘亲跳进了西海湖;可是,我一直觉得,娘亲从来没有离开过,就在天上的云彩后面,看着我。”

    唉,原来是苦水里泡大的孩。

    “所以,我不能让娘亲失望,要为娘亲报仇!我杀了头人最爱的儿,偷了他最喜欢的马,把他最喜欢的女人,脱光了衣服,吊在雪地里,嘿嘿,那女人的身,比西海湖边的雪还要白呢!”

    一个比狼还要危险的人。

    “西海湖很大,却再没有我容身之地,稀里糊涂地投军,还是一名奴隶,军队里最低等的擒生军。第一次战斗,我射死一名宋军都头,做了十人长。从那时开始,我只相信自己手里的狼牙棒,自己手里的箭。杀一个人,身上就会多一件护具;第五次战斗之后,我已经有全身的盔甲,从那之后,我不停的杀人,不停地升官,一直到了今天。换做是你,会不会降?”

    说完,两人相视畅笑,杯一撞,喝干杯酒,上马,死战!

    两马盘旋,吉德尼玛衮双手举棒,一记“力劈华山”,狼牙棒瞬间变成了一座山,哪是在劈山,而是将一座山砸了下来。无伤左脚点镫,战马向左侧滑开,闪身躲过重击,宝刀连斩三刀。第一刀,无风起浪;第二刀,惊涛拍岸;第三刀,翻江倒海。

    “嗷,”吉德尼玛衮长啸一声,拉回大棒,不顾危险,兀自抢攻。无伤轻巧地躲过攻击,刀擦着对手的头盔飘过,盔上的红缨,宛若春日的飞花,春天要到了吗?

    宋军高声喝彩,吉德尼玛衮毫不在意,与一人战与万人战,没什么分别,不过是一次战斗而已。

    大战百余合,无伤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吉德尼玛衮,人狂马狂棒亦狂。

    忽然,远方传来号角声,吉德尼玛衮也不招呼,拨马就走。打到这个时候,正在兴头上,就这么走了,还象话吗?无伤打马疾追。

    转过山坡,对手还未走远,枯黄的林木间,乱箭齐发,无伤叱喝一声,手刀化为护身甲,耳轮就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身后是一片碎屑,无伤的速度不但没降低,反而越来越快。

    身前三尺,蹦出一道绊马索,宝马玉逍遥,如有神助,高高拉起,一跃而过。无伤取出怀匕首,应声而出,匕首连续破掉两道绊马索,“铮”地镖进岩石缝隙,刀身没入,表面只剩下一个手柄。这时,身后的骑兵赶上来,乱箭齐发,为主帅的前进扫清障碍。

    山间地形复杂,翻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转过一道弯,还是一道弯。前一刻,吉德尼玛衮明明就在几十丈外;此一时,竟失去了踪影。无伤定神向四周观看四面都是壁立的山峰,前方可还有道路?

    “探路!”

    十几骑向前冲去,不大的功夫返回来,前面是高山挡路,已是无路可走。心警兆突起,无伤令道“后队转前队,撤!”

    就在这时,后方喊杀声起,转到前来,巨石、树木如雨点般从两侧山顶落下,瞬间,已将道路牢牢封死。

    “冲出去!”

    一声令下,士兵们吼叫着向外就冲。一块石头砸下来,直接将一名兄弟的脑袋砸烂;滚木挟裹着无边的力量,呼啸而下,连续撞倒三四匹骏马,马上的士兵摔在地上,当场死了两人。

    这样蛮干,恐怕也不是办法。

    “第一军下马,上山!”

    山,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你要上去,也要人家答应才行。一刻钟的光景,上去十余丈,死了几百人,在现在的情势之下,神臂弓、火龙箭都难以发挥威力,只能被动挨打啊!

    一名从狼窝出来的兄弟,好像叫小四的,身象猿猴一般灵活,再上十余丈,侧身避过一块石头,闪身躲过一根八尺长的树木,刚一抬头,三枝利箭飞到,全部贯进胸膛。可怜的小四,都没来得及叫上一声,就从三十余丈的山上滚下来,死得极为凄惨。

    不行,这不是办法。

    无伤下达命令,停止进攻,固守待援。

    他们所在的地方,本就不大,山上的石头,树木不停地砸下来,不停地缩小着活动的空间。到了后来,一些捆绑好的枯枝扔下来,难道,敌人要用火攻?

    天黑了,实在忍受不住这种难熬的滋味,又攻了两次,死伤了千余人,还是无功而返。

    天黑了,无数的火箭从山顶飞下,其还夹杂着无数的火把,干燥的枝、柴木点火就着,战马狂躁地嘶吼,在山谷间乱窜;战士们默默伫立,天武军团默默承受着建军以来最艰难的时刻。

    无伤高声喝道“全体都有,坐!”

    八千将士,以大帅为心,齐刷刷坐下。

    无伤也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笑道“你们怕不怕!”

    “不怕!”战士们吼叫着,借此发泄着心的不满。

    无伤又问“为什么不怕?”

    “大帅,我是狼窝的老兄弟,自从跟着大帅那一天开始,只有敌人怕咱们,咱们又怕过谁来?”

    “跟着大帅就是死了,也痛快!”

    “天武军团没有孬种怂包软蛋,都是硬梆梆的汉!”

    “我杀了十人,做到营指挥,儿有出息,父母受尊敬,浑家也风骚,够本了!”

    “老刘,你死了,你的浑家可怎么办?依俺看,嫂夫人可是守不住呢!”

    “干,谁说不是呢!那娘们,可不是守寡的命!干该死的羌狗,咱今天要是交代了,千娇百媚的小媳妇不知要便宜哪个王八蛋了!”

    “老刘,别让自己脸上贴金了,还小媳妇呢,早成都是老娘们了!”

    “死老王,都是自家兄弟,就不能给咱留点面吗?”

    大家笑起来,火势越来越大,安全的地界在迅速减少,用不了多久,就会烧过来的吧?

    仲长就守在叔身边,起初还有些怕,到了这个时候,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索性就不再怕了。再者说,大家在一起死,到了阴间也不寂寞!

    “大帅,咱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象个烧鸡一样死了,冲吧!”

    “大帅,下令吧,冲吧!”

    “跟羌狗拼了!”

    无伤热血沸腾,从来没感觉到士兵们是如此的可爱。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无人抱怨,无人怕死,这才是我种无伤的兵,死,真的来临了吗?

    无伤望着那边的熊熊大火,再等等,还不到最后关头,再等等。

    “稀溜溜”,战马在大火舞蹈,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士兵们看着自己最亲的伙伴,不能无动于衷,不能不落泪啊!

    又一刻钟过去了,无伤的手按到刀把之上,士兵们看着敬爱的统帅,等着山崩地裂的一声军令!一旦军令下了,就是火海,也要冲出一条路来。

    “慢!”

    一名士兵忽然喊了一嗓,然后猛地**鼻,又趴在地上,起劲地闻着。抬头望着漆黑的苍天,不见月光的天,喃喃道“也许,不用再冲了!”

    无伤道“此话怎讲?”

    “大帅,你听,起风了!小的若是没看错,要下雪了!”这是一名蒙兀室韦族的战士,靖康五年,天武军团千里转战漠北草原,加入了队伍,难道,真如他所料,要下雪了?

    无伤在听,长在听,八千战士一起用心在听,但是,除了“噼啪”作响的木柴燃烧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

    风,起风前,又会有什么样的征兆?起风前的风声,又是怎样的?

    风,果然如那名蒙兀室韦汉人所说,很快就起风了。雪,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下来了。

    “哈哈,下雪了,真他娘的下雪了!”

    士兵们狂笑着,能活下去,哪个想死?天上下的是雪吗?分明就是甘露啊!滋润人心田的甘露啊!

    雪花落在火焰之上,“滋拉滋拉”的声音那般悦耳,比人世间最美的音乐还要动听。

    雪花落在脸上,真他娘的舒服,从来没有这样舒服过!

    雪来了,火灭了。山谷外面,传来阵阵喊杀声。无伤一跃而起,跨上玉逍遥,抽刀喝道“援兵到了,我们杀出去,杀!”

    “杀!”

    没马的士兵,率先冲出去,不顾生死,一定要把道路清理干净。神臂弓手,不顾生死,爬上山坡,抵近射击。骑兵做好了最后冲击的准备,静静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天武军团的勇士们,付出最大的伤亡,终于为兄弟清理出了道路。

    “杀!”

    无伤一马当先,冲出山谷。

    山谷外面,排成齐整阵形的西夏军队,阻挡着援兵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不料山谷里面被围困多时的老虎冲了出来,不是一头,而是几千头老虎。

    里应外和,夏军溃退,无伤带着人终于与花旦率领的兄弟们回合到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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