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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靖康志 > 第一章 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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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狼窝

    冠军郡王种无伤,出生将门,父种师,当世名将,靖康初金兵围京城,种师血战力竭而死,赠太尉,谥武烈,京城人至今思之。

    世祖高皇帝擢为左班殿直、带御器械,进营指挥使,圣眷与梁国公比肩。

    从伯父种师道护送金兵离境,入河北大总管陈国公宗泽军,为营指挥使,军顽劣之徒,宾服愿为之死。

    初,王所统之营,自号狼窝;后官家赐王所统之军——天狼军,天狼之名,金人闻之丧胆,小儿不敢夜啼。金人惧王,竟至于此。

    以军功封冠军郡王,以武威等并称靖康王!

    流光阁功臣第十!

    ——

    整编军队的命令下达到各地,大宋沿边大总管紧锣密鼓地展开工作。既是整编,自然就涉及到谁上谁下,他走你留的问题,河北东路大总管宗泽麾下,淘汰下来五百人,都是人见人烦的无头苍蝇啊!

    过了岁数的,身体不好的,有残疾的,发给一定数量的遣散费,打发回家去了。剩下这些人,都是些脑有问题的。不是太聪明,就是脑部神经被污水浸泡时间过场,导致局部神经功能缺失,也就是俗话说的没长脑。这些爷,说死也不走,唉,我就赖上了,你能咋地吧!宗大帅百般无奈,只得在河间府城外,圈了一个特殊的地界,作为他们的驻地。把他们这么放着,也不是法,得派个得力的人去约束,否则肯定会出乱的!

    找谁谁都不去,最后只得下达死命令,一名都头被提拔为营指挥使,欢天喜地地去走马上任了。第二天,这小就回来了,抱着宗泽的大腿,吓得浑身直哆嗦,没有一句囫囵话。问他身边的亲兵,才知道官人先是吃坏了肚,拉了半夜。丑时前后,出来方便,却撞到了鬼,还是个艳丽非常的女鬼。女鬼缠着官人就要成就好事,官人奋起反抗,无奈女鬼武艺高强,还是没顶住。正要入港之际,突然灯光大作,围上来许多人,狂笑着。官人陡然看到女鬼露出真身,就吓成了这个样。

    宗泽派人将这位撞鬼的家伙拉下去,好生将养,得另外再想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连续派了三名更无赖的家伙过去,只有一个挺了三天,还是因为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被抬了回来。宗泽那么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怒气,断喝一声传令,要带着军大队杀将过去。

    这时,巡阅副使种无伤慷慨请缨,愿去就任营指挥使一职。殿前司班直营指挥使、带御器械种无伤可是官家的近臣,圣眷与国舅朱孝庄相差无几,并称京城武双璧,又有巡阅副使的身份,岂能屈就营指挥使一职?前些日,整军工作结束之后,官家下旨令巡阅使回京,种无伤却主动要求留了下来。几天来,整日为这些家伙伤神,倒是忘了给他安排职务。宗泽观察种无伤已经很久了,印象不算差,就是觉得这小伙很特别,尤其是身上那股傲气,就没见过比他更骄傲的人。

    听到种无伤的话,宗泽沉吟片刻,也想试试他的才华,因而说道“好吧!既然你自己要求去,本帅令你为左厢第四军第五营指挥使,好生去做。实在不行就回来,犯不上和这些家伙怄气,明白吗?”

    种无伤仰头答道“大帅放心,连几个跳梁小丑都收拾不了,属下也就无颜活在世上了,就此拜别大帅!”

    种无伤带五名亲兵,飞马而去,宗泽的儿宗颖迟疑着问道“父帅,他能行吗?”

    宗泽回头瞪着儿,道“他不行,你行吗?”

    宗颖赧然低头,不言语了。

    种无伤来到了自家门口,反倒不认识了。

    辕门前,立着一棵歪脖死树,上面挂着一面皱皱吧吧,脏了吧唧的军旗。种无伤凝目细瞧,军棋上大字旁边,还有一摊大鼻涕,什么玩意儿!

    辕门正悬挂着一个狼头,下面书写着两个大字“狼窝”。字还看得过去,狼头也象那么回事。对于这一点,无伤衙内还是满意的。

    再看把门的士兵,无伤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左边这个精赤着上身,下面穿一件没腿的裤,拎着一杆没头的长枪,枪錾也马上就要磨平了。右边那位,糊着一身大棉袄,蜷缩着身,在太阳下簌簌发抖!

    看到来了人,晒太阳发抖的那位有气无力地喊着“翠花,接客喽!”

    翠花粗着嗓吼道“干你娘的,喊什么喊,老没瞧见吗?”

    “别人的家伙只生了一个眼,你却生了三个眼,只顾得装女人,还能放下男人?我呸!”

    “王八蛋,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哎呀呀,人家好怕呀!”

    ……

    种无伤一个眼色丢过去,身边两名亲兵恶虎一般冲上去,一顿狠揍。眨眼之间,世界清静多了。

    看门的人被打了,营里怎么没人出来帮忙呢?

    心里犯着嘀咕,催马进营。东坡居士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现在来看,要把这话改成——欲识庐山真面目,只有身入此山,才贴切呢!

    别处的军营,整整齐齐,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这里呢,全拧着劲,没有规矩,一个字——乱!

    军兵们三五成群,干什么的都有喝酒的、聊天的、打架的、骂人的、看春宫画的、抓虱的,甚至还有做小买卖的。刀枪剑戟,东一撮儿,西一堆,不像个样;斧钺钩叉,有的成了烧火棍,有的成了晾衣杆,哪有一点杀人的锐气?

    演武台上,一个骚首弄姿的女伎,一个五大三粗的书生,正在那里演着传奇故事。

    琴声起,箫声和,几声凄厉的狼嚎,只听女伎唱道

    “天若不爱色,星宿无牛女;地若不爱色,木无连理枝。

    天地都爱色,吾人当何如。古称花似色,将花一论之。

    惜花须起早,谁肯看花迟?折花须折蕊,谁肯恋空枝?

    花色有时尽,人有年老时,及时爱花色,只恨遇花迟。”

    歌声腻腻的,甜甜的,真的就象女人的声音一般。沉浸在精神世界里的女伎,浑不觉那位不安分的书生,正在用扇挑起裙边,欣赏着群内的无尽春光。

    演武台下,坐着好些人,正一张椅上,是一位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主儿,脸上一道很深的伤疤从左拉到右,横贯东西,煞是醒目,比韩世忠韩大帅脸上的伤疤还威风。这家伙手里抄着一个鸡大腿,另一只手拿着酒葫芦,一口酒一口肉,看戏喝酒,小日过得着实滋润。

    随着几声惊呼,台上又多了一个人,看此人穿一身白衣,细腰乍背,肌肤胜雪,剑眉朗目,高鼻阔口。身上带着英气,眉宇间洋溢着骄傲。单论模样,只怕比花旦还要俊俏呢!

    咦,花旦呢?

    呀,书生呢?

    众人再向下看,那人一脚踩着一个,正是要找的人呢!

    花旦的小脸被踩得几乎变了形,哀求道“官人,就饶了奴家这一回吧?”

    种无伤酸水上涌,差点没吐出来,一脚将花旦踢下高台。书生落得个同样下场。

    花旦连吐三口鲜血,用目光无比幽怨,泪水无比深情,说“官人,爱你、等你、不怨你!”

    言罢,轰然倒下。

    花旦倒下了,如同一杯水倒进油锅里,炸了!

    “干你娘的,哪来的小白脸来狼窝撒野!”

    “狗日的,上去揍他。”

    “大爷我看你是喝婊的洗脚水喝多了,吃猪肉吃木了,出门脑袋被门挤了,生孩没屁眼、媳妇私奔、老娘改嫁、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喝凉水塞牙、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你是不想活啦!”

    “嗷,嗷,嗷!哥哥兄弟,老少爷们,大事不好了,大金国的军队杀过来啦!”

    “小三,我掩护,你上!”

    多数在骂,也有叫好的,显然狼窝里有很多人,对现实不满,期待娶官家的女儿呢!

    种无伤睥睨全场,喝道“本官种无伤,受宗大帅之命来管理你们这群下作的东西,哪个不服,敢上来一战?”

    场内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正在喝酒的大哥身上!

    小弟被打,大哥咋还能坐下去?大哥脸上的伤疤随着横肉颤抖着,“噗哧”吐出嘴里的鸡骨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烈酒,“嗷”地一声,抄起一杆“三股裂焰叉”,一个健步窜上台来,挥叉便刺。

    大哥招式凌厉,速度快到了极至,到了最后身几乎已经与钢叉平行,或者说,他的身本就是钢叉!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种无伤暗道一声罢了,狼窝里的第一高手真乃勇将也!

    无伤如渊而峙,目冷如刀。

    三股裂焰叉距离身体一尺之际,“沧啷”一声,拔出祖传宝刀“龙鳞七宝刀”,一道耀目的闪电霍地劈下!

    “喀嚓”一声,大哥手的三股裂焰叉没刺敌人,叉头却被人家生生削断。

    观战之人来不及惊呼,大哥变招极快,抡起钢叉搂头就砸!

    好个种无伤,脚尖点地,猛然弹起,龙鳞七宝刀爆出一连串火花,电光火石之间,宝刀将钢叉一分为二,刀刃已经贴到了大哥的脑门上。

    大哥悍勇异常,到了这份境地,依然骂道“白脸贼,只管劈,看爷爷怕不怕?”

    种无伤撤回宝刀,伸手连环劈出,一连抽了十几巴掌,喝道“我俩比试,为何辱及先人?若不是看在你条汉的份上,本官活劈了你!”

    下手很重,大哥的脸蛋都肿了起来。

    无伤背手而立,道“服是不服?”

    大哥不是糊涂人,那是,糊涂人怎么做大哥呀?这个叫种无伤的小白脸,比自己能耐大多了,真打不过人家啊!可是,此时认输,还怎么混呢?

    “不服!谁服谁是孙!”

    种无伤微微一笑,看在狼窝里的狼崽眼里,简直就是销魂夺魄吗!

    大哥拧身挥拳就打,种无伤左手五指箕张,叼住对手拳头,右手轰出。

    我的妈呀,大哥那么大的砣,被人家向斗鸡一样揍,他还是人吗?

    大哥吐血了,大哥骨头折了,大哥就是不认输!

    转眼之间,又斗了一刻钟,大哥被揍昏了,但是大哥没认输,真是一条汉。大哥不是孙,大哥就是大哥!

    “哪个不服,敢上台一战?”

    狼崽们你瞧我,我看你,没人挪地方!大哥都不成,就咱这两下,不是等于送死吗?

    种无伤上任的第一天,当着几百号人的面,把狼窝里的大哥——周八揍得死人一般,完全把狼崽嚣张的气焰压了下去。

    刚刚在台上演戏的书生,算是会说点人话,会办点人事,经常拉人屎的主儿。种无伤把他叫来了解情况。

    听得越多,心情越是恶劣,种无伤一脚将书生剔除帐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回来!”

    书生连滚带爬地回来了。

    种无伤掏出两锭黄灿灿的金,仍在桌上,道“去城里买些家具,挑雅致的买,你要不懂,就找个明白人,不要自作聪明。另外,找一个好厨来,本官吃的不舒服,扒了你的皮!”

    书生心道这位爷好大的做派,拿着金径直去了。

    狼窝的情况,恐怕比想象的还要糟糕,真是伤脑筋啊!眼高于顶的种无伤,独自想着心事。

    综合分析,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兵员素质其差。一以概之,来这里的没有好人,身体不健全的倒是没见到几个,基本上都是精神不健全的。喝酒打架的、动刀抢劫的、小偷小摸的、吃饭买东西不给钱的、调戏妇女的、大闹妓院的、偷长官老婆的,战利品隐藏不报的等等,军营里所有黑暗的东西,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更有甚者,狼窝里还有四名精神病,整天神叨叨,看着就不舒服。

    第二,没有军队该有的优良传统,臭名远扬。种无伤军人世家出身,深知传统对一只军队的重要性。没有传统的军队,等于一个人没有灵魂,不可能打胜仗。以现在的情况来说,这只队伍上了战场,是绝不可能向前冲的,在伙伴后面捅刀的事倒是非常可能发生。

    第三,没有上进心,整个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

    第四,风气不正。狼窝里歪风邪气横行,好人在这里没法呆,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好人。

    书生算是种无伤在狼窝里的第一个发现,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进城时间不长,该买的东西都买回来了。西夏驼毛绒的地毯,全套红楠木家具,犯着新茬的柏木大桶,做工精细的香炉,还有一件大木床,据说是哪个王爷留下来的好东西。种无伤满意地点头,连声道好。书生定在原地,只是傻笑,就是不动地方。种无伤道“何事?”

    “官人,您给带的金没够用,小的就赊了一些。债主正在门口等着呢,您看?”书生道。

    花几个钱,种无伤倒是不在乎,吩咐随身亲兵取了钱,交给书生付帐,书生高兴地去了。

    厨在做饭,只是不知手艺如何。他真的有些饿了。

    一股浓浓的香气飘来,书生端着酒菜,一一布好,道“官人,您尝尝咱河间府的宝丰酒,看看还能用吗?也不知厨的手艺怎么样,适合不适合您的口味,如果不行,咱立马就换!”

    略微扫一眼,几个菜还顺眼,酒闻着也不错。

    书生转身的时候,嘴角边似乎动了一下,动作轻微,还是没有逃过无伤的眼睛。联想到几位前任凄惨的遭遇,无伤冷笑道“这桌席面就赏你了,吃完再走!”

    “官人,小的哪有这个资格呀!”

    种无伤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军令,违令者斩!”

    两名亲兵拉刀扑上来,把书生按在椅上,不吃也得吃!

    吃了两刻钟,书生上吐下泻,眼睛都绿了。

    种无伤传令,全军集合。当着全军的面,把书生掉起来,往死里打。昏过去,泼凉水,再抽。他自己回身进帐吃饭。

    打人的小兵刚想偷懒,一根筷从帐内飞出,狠狠地插进左肩,疼得小兵倒在地上打滚。

    “把他也绑起来,狠狠地打!”

    这位官人,生得玉人一般,怎么如此狠的心肠?

    每一鞭下去,血肉都飞了起来,真惨啊!

    狼崽们傻傻地看着。

    吃完饭,喝过茶,种无伤出帐,坐在帅椅里,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种家四代为将,什么样的兵都见过,尔等最好不要在本官面前耍心眼,否则,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今天,本官第一天上任,不愿意死人,冲了喜庆,就暂时饶了他们。来人,请医官来给他们治伤,治好了再抽两顿,也让他们长长记性。尔等记住,我是你们的长官,哪个敢不服从军令,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明白了没有?”

    “明白!”

    “声音太小,本官没听见!”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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