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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当下危机四伏，裴礼仍是顺从了苏裴怡的执拗，在村庄附近，匆忙寻了一处山头，将贺子非潦草安葬。
王英睿亦然。毕竟相识一场，毕竟曾为挚友，曾共患难。
只是分别葬于两处。
在贺子非的冢前，裴礼红着双眼，洒下了最后一杯酒。
而苏裴怡却跪坐在那处，泪流不止，久久不愿起身。
裴礼抿紧双唇，将苏裴怡扶了起来，轻声道：“走吧。”
苏裴怡闭上双眼，依偎在裴礼身前，已然忘却了哽咽。
不时，宁汲川从山底匆忙跑了上来，气息未平地说道：“姐姐、公子，船已经借到了，咱们何时启程？”
苏裴怡睁开双眼，含泪看着那块简陋的木制墓碑上，裴礼手书的“贺氏子非”四个字，痛楚又一次涌了上来。
他才只有二十几岁，他还没有娶妻生子，他还没有从贺子冀手中，将西淮镖局抢回来……
裴礼将苏裴怡抱在怀中，又轻轻擦拭过她眼角的泪痕，沙哑着嗓音说道：“裴怡，我们该走了。子非他……亦不愿见到你再涉险。”
苏裴怡轻轻地点了点头，跟随裴礼木讷地移着步子。
回眸顾盼着贺子非那孤零零的坟包，苏裴怡的心已经辨不清何为疼痛。
她感受着面上抚落的丝丝细语，在心中默默念道：“贺子非，来世，再见。若是早知那个人是你，我也许会更爱惜、更包容一些。”
只可惜，一切皆已成为往昔。
一如来世时晓与卓杭的婚约，一如此生苏裴怡与贺子非的羁绊。
行至岸边，村户老者蹒跚相送。
柳菀依裴礼之命，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钱财，以及几瓶可延年益寿的良药。
苏裴怡与裴礼站在船头，与老者遥相拜别。
“但愿，我们此行，不会将厄运带到他们身上。”苏裴怡喃喃说道，“裴礼，我有事会想……自己会否就是这厄运本身。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似乎……都不得善终……我爹娘如此、钟先生如此……现在连贺子非都……”
裴礼揽住苏裴怡的肩头，低声道：“切莫乱言。这一切皆与你无关。只因……他们被旁人的贪念所累。”
“贪念……”苏裴怡叹了口气，说道，“不是都说贪念害己吗？不是皆言恶人有恶报吗？为什么到头来，受到伤害的……皆是良善之人。”
“别再胡思乱想了。”
裴礼亦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又揽着苏裴怡的肩头，带她向船舱走去。
此前商榷之时，苏裴怡在痛楚之际，寥寥几语将王英睿此行生了歹心之事与裴礼他们说来。
因担忧山寨匪贼之众随时可能追来，亦担忧前行之路处处皆是官兵。
前有狼后有虎，便使是专寻小路而行，亦难以逃出生天。
两难之际，柳菀忽而提及此处不远尚有一道江河。
行水路，亦可南行。
几人当机立断，在安葬了贺子非之后，便借船水遁。
所幸几人之中，尚有宁汲川通识水性。
灰暗的天色之下，江水浑浊如墨。
伴着细细的雨水，宁汲川执桨，推船离岸。
苏裴怡与裴礼盖着棉毯，靠坐在船舱之内。
相互依偎，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凄凉而寂寥的气氛，盈满了这小小的船舱。
柳菀端着两碗热汤走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汤碗放在桌上，轻声道：“公子，夫人，喝些热汤暖暖身子吧。江水湿寒，切莫受了凉气。”
裴礼恍然回过神来，又将汤碗递给了柳菀，低哑着嗓音说道：“你伤势初愈，先拿去饮吧。”
柳菀抿唇摇了摇头，小声说道：“锅里还有些许。公子……我知你们心里难过，可是……还请节哀。”
裴礼轻叹了口气，对他点头说道：“跟随我们颠簸许久，你也去歇歇吧，让汲川也莫要执桨了。与他说，无需急行……反正亦无处可去。”
柳菀看着裴礼沉默几许，才轻声道：“柳菀明白。”
看着柳菀转身向船尾走去，裴礼才收起视线，侧眸看了看怀中的苏裴怡。
苏裴怡睁着眼睛看着前方，那布满血丝的双眸，了然失色，空洞不已。
裴礼心中顿时又生怜惜。
他沉默几许，又从衣袖中取了一个锦囊，递了个苏裴怡。
苏裴怡微怔片刻，低头看着那个锦囊，轻声问道：“这……是何物？”
裴礼抿了抿唇角，才道：“为子非医治之时……从他身上掉落的。里面是一封信笺。我……不敢看……”
苏裴怡听言慢慢坐直了身子，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锦囊。
她明白裴礼为何不敢去看。
这是贺子非留给他们的最后之物。
亦是留给他们的最后一封信笺。
这个锦囊苏裴怡曾在贺子非身边见过无数次。
这是他一直随身携带之物。其中若是信笺……那上面所书之言，定是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
苏裴怡轻轻地解开锦囊上的绣绳，脑中一片空白。
她亦不敢去猜想，这信笺之上究竟会写些什么。
在裴礼的注视下，她翻出那一叠折的整整齐齐的信笺。
展信看去，映入眼帘的字眼，却让她愣了片刻。
脑海之中一些丝丝缕缕的记忆霎时涌了上来，又让她瞬时泪流满面。
裴礼亦凝眉看着那书信抬头，赫然写着的“裴礼”二字，心中困惑不已。
“这……不是子非的字迹。”裴礼缓言说道，“还有这书信……为何是如此写来？这字迹是……”
苏裴怡看着那封对她而言熟悉的不能更熟悉的文字，哭泣之余又苦笑了起来。
泪水滴落在那封对裴礼而言极其困惑的书信上。
那不同于这个时空的从左至右的书写习惯，那略显蹩脚的笔迹……
“这……是我写的。”苏裴怡忍住哽咽，轻声说道，“贺子非……你真是个傻子！这封信……当时裴礼未曾看到……竟然是被你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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