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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一阵静默。
苏裴怡在侧悄悄地拉了一下裴礼的衣角，他才稍微缓和下神色。
裴礼沉了一口气，说道：“如实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裴礼，这才唯唯诺诺地说道：“我……我其实与空儿……”
苏裴怡听出柳菀支支吾吾地状态，也不想让他太过为难，轻声说道：“你这段时日经常偷去尚府与空儿见面，我们早就知道了。”
柳菀听言怔了一下。
苏裴怡顿了一下，又问道：“可今日你为何会匆匆而去又匆匆离开？为何又会转去西山？你说这伤势与尚府无关，那伤你的究竟又是何人？”
柳菀神情闪烁，忽而面上又染上一阵愁容。
他垂眸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时日，我确实去尚府见过空儿几次，可是今日……”
今日柳菀如约趁天色未亮，便前往尚府与空儿见面。
他持着此前空儿给的信物，从后门而入，来到与空儿常见面的偏院。
按照以往，空儿应是提前去往偏院等候，可这一日，这院中却空无一人。
柳菀心有困惑，却也只是安心等待。
可等待几许，并未等到空儿的踪影，却等到了她差人送来的书信。
“娘娘有旨，”送信的小厮说道，“近日来有劳柳大夫医治，娘娘身体早已康愈，特赏赐白银百两以做酬谢。”
柳菀看着他愣在那处，并未急着接过银两，又问道：“那她……她何时再过来？”
那小厮勾唇一笑，有些轻蔑地说道：“柳大夫这还听不出来吗？娘娘的意思，是让您离去，而今亦无需再来了。”
说着，小厮从袖中掏出信笺递到柳菀手中，又道：“这是娘娘的亲笔信，嘱咐小的务必送至柳大夫手中。”
柳菀接过那书信的双手已有些微微颤抖，他不明白空儿是何意图，亦不明白这到底是空儿的本意，还是她受到了什么威胁，不得已而为之。
他捏着那信笺，迟迟不敢拆开，只喃喃地说道：“她……可还说了什么？”
而那小厮却冷言道：“无他。柳大夫，还请回吧。恕不远送！”
柳菀见得这小厮一副送客之态，亦不敢再多言，只得悻悻然离开了尚府，心想有机会再来寻空儿问个明白。
从尚府出来以后，柳菀站在那枯树之下徘徊几许，心情已然跌落谷底。
他抱着装着银两的锦盒，手中捏着书信，犹豫片刻，还是没敢拆开。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许是害怕展开书信，见到空儿的诀别之语；许是怕空儿当真遇到什么困境，他却没有任何相救之法；又许是……害怕这信笺根本不是空儿所书。
柳菀明白，自己一向不是什么勇者。
他更害怕，如若自己当下知晓空儿深陷险境，会忍不住鲁莽行事。
苏裴怡听到柳菀说起这些，不由得问道：“那你为何没有归来，怎会又去了西山？”
柳菀尚未回答，宁汲川亦在旁问道：“你去西山之事，可有与谁人说起？那乞儿怎会知晓你去了那处？”
柳菀看着他们，轻轻摇头，说道：“我未曾与旁人提起。去尚府之事本就有所忌讳，我怎会随意与旁人攀谈。至于你说的乞儿……我更是未曾见过。”
宁汲川听言心中愈加困惑，正欲追问，裴礼却再旁问道：“书信在何处？”
柳菀不敢直视裴礼，低头喃喃说道：“不知所踪。”
苏裴怡见得裴礼听言面色一沉，连忙追问道：“怎么会不见踪迹？那可是空儿给你的书信，你怎可以不好好保管？”
柳菀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从尚府离去后，心有愧念，又怕如此归去，会引得……”
柳菀说着，抬眸偷偷看了一眼裴礼，又道：“怕会引得公子疑虑，便打算前去西山采些药草回来，以作遮掩。”
“那你怎会又遍体鳞伤归来？”苏裴怡追问道。
“许是……许是我那装着银两的锦盒太过显眼，路上引得恶人生了不轨之心。”柳菀解释道，“我行至西山没多久，便遇得几个持着刀剑之人，欲夺抢那锦盒。”
苏裴怡看着柳菀，不由得叹息道：“那你怎会被伤成这样？不过是些银两，他们想要，便给他们就是。”
柳菀咬了咬下唇，悔恨道：“若是只是些许银两，我怎至于要负隅顽抗！”
苏裴怡愣了一下，忽而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将空儿的书信放在了那锦盒之中吧？”
柳菀咬着牙轻轻颔首，苏裴怡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柳菀沉默片刻，又继续说道：“他们抢去锦盒，见得其中银两，便欲占为己有。
“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钱财，只想让他们将里面的信柬还给我。
“可是我越是在乎那书信，他们越觉得那是什么珍贵之物。
“几经撕扯，他们便将我伤至如此。而那锦盒……连同其内的书信，亦一同被他们抢了去。”
“所以说，我今日路上遇到的那几人，当真便是伤你之人？”宁汲川听言说道。
而他自己回想当时之境，确实隐约记得那几人中，有一人手中怀抱着一个檀木锦盒。
裴礼本就神色凝重，听得柳菀如此说来，实在难掩怒气，起身冷言道：“柳菀，你如实说来。那信柬所书的内容，你当真未曾看过？”
柳菀神情一凛，又垂眸轻轻点了点头。
他一副维诺之态，可苏裴怡在侧，却看见了他暗暗握紧的拳头。
那拳背之上，已爆起条条分明可见的青筋。
“荒唐！”裴礼忽而高声怒道。
这一语，引得厅室之间，又是一阵静默。
裴礼自知有些失态，缓和几许，又对柳菀斥责道：“你与空凌郡主那些儿女情长之事，我本不愿过问。但你今日之径……可知会将她置于何等处境？你会害了她，你知道吗？”
柳菀听言，泪水已霎时盈满了眼眶。
裴礼亦握紧拳头，怒其不争地说道：“不仅是空儿。你、我……裴怡，这屋檐之下居住的所有人都可能会受其牵连！柳菀啊柳菀，我们好不容易能在此宁静度日，你偏要将所有人都推向火海才肯罢休，是吗？”
苏裴怡知晓裴礼当下之怒，她亦清楚此事之利害。
但她也不愿见得他们因此生怒，遂连忙上前拉过裴礼的胳膊，轻声道：“裴礼，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事已至此，柳菀心中定也悔恨异常，他这伤势尚重，让他好好休息吧。”
说着，苏裴怡回头对柳菀轻轻摇头，又嘱咐汲川好生照料柳菀，便硬拉着裴礼走了出去。
回到房中，裴礼心中怒气未平，只径自坐到案前，握紧拳头，一言不发。
苏裴怡关好房门，回头见得裴礼如此，不禁叹了口气，又缓步走到他身侧。
“裴礼，”苏裴怡轻声唤道，“不过是一封书信。以空儿之聪颖，书信的内容定然会小心斟酌。哪怕被旁人见到，也不一定会有何影响，不是吗？”
裴礼依然沉默不语，可他面上的厉色确也缓和了几许。
苏裴怡见状弯了弯唇角，又在他身侧坐下，双臂放在桌案之上，趴在那抬眸看向裴礼。
这清澈的双眸，引得裴礼不由得向她看去。
四目相对，苏裴怡淡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夫君可是当年远近闻名的临江才子，这等道理怎会不知，哪里还需我在此多言。”
裴礼听言不由得浅笑道：“纵使学富五车，亦落得如此境地。还害得夫人随我受苦。”
苏裴怡伸手握住裴礼，说道：“我知晓你在生什么气，亦知晓你在担忧什么。”
裴礼反手握住苏裴怡的手，凝视着她的双眸不语。
苏裴怡又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一路险阻，我们都平安渡过了。而今所遇，不过是些贼匪小人，又有何惧？”
裴礼却道：“我怕只怕，此事并非是‘偶遇贼匪’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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