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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海王说她不干了 >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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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劳工的想法极其简单粗暴。

    记忆偏差?一团乱麻?无从下手?

    容易。

    只要再去寻找一份记录着“宋玉红”的记忆就好了,两相对照,干脆利落地从源头开始抽丝剥茧。

    当然,这属于擦边球行为。工作条例虽然没有明文禁止,但这种四舍五入就算作弊的办法依然具有相当风险。

    影响一个人的记忆可以有很多方法。撇开所谓“摄魂大法”之类的不科学武功法门不提,在现代次元,通过催眠或暗示等心理干预手段也能做到。这也正是管理局严令禁止的原因。

    可尹清和要做的,已经完全是另外一种概念。

    如果把记忆比作一本书,她不是要涂改订正某一页或某一句,而是要全本通读,找到自己需要的段落。

    可想而知,只要狗比上司发现了就一定不会放过她。

    对调查员而言,次元人物记忆是反映情感指数的第一手证物,应该是一个完美通关后才能打开的宝箱,一路上辛辛苦苦打通的所有副本和小怪,全是为了得到打开这个宝箱的钥匙。而尹清和的做法,相当于是开局还没有三分钟,一个空血空蓝的脆皮小号却自顾自开了挂,前脚新手村,后脚终点线,没有宝箱钥匙就直接铁丝撬锁。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管理局并没有相对应的明确处罚措施。

    估计当初制定条例的大佬们也没想到,执行五个任务折损率就能过半的坑爹工作,居然真有一个神经病可以熬到最后,距离上岸只有一步之遥,甚至攒够了可以强行读取记忆的技能点。

    要知道,调查员在上一个任务次元得到的能力,很少能带去下一个次元。拿宋玉红她前夫来举例(……),剑术震铄古今又怎么样?身体设备一换,内力全部清空,就算记得所有剑术招式和对敌经验,但是肉·身跟不上有什么用?到他重新练到满级为止,还不照样是个战五渣?

    调查员的情况基本都是如此。

    就算侥幸到了神话次元,后勤组大发慈悲,赏你一个法力通天牛逼哄哄的身体设备,也一样很抓瞎。因为法力是身体设备自带的,和你本人没关系,到时候还是不能带走。

    :)

    唯一的选择,只有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历尽百劫,脚踏实地地修上巅峰。

    凡人修仙,不乏肉·身得道者,而调查员要想保命,只能优先选择修炼魂魄,因为只有绑定在灵魂本体上的能力,才能跟着他们一起投放到下一个次元。可就算是投放成功了,一旦转换次元,有的次元规则本身就会削弱他们的实力。

    武侠次元的终极只能是武功。

    不请自来的神仙鬼怪只要敢登场,就会受到次元规则的全力压制。

    说白了,不练一定没用,但是练了也不一定就有用。

    嘻嘻。

    也正因如此,尹清和才是特例中的特例。

    资历够长,工龄够久,关键是被坑得实在够惨。只有越坑的任务,成功完成后,才能得到越丰厚的奖励。任务积分累计到一定数额,甚至可以兑换相应的符合规定的技能或其他物品。

    尹清和不止一次吐槽,她这些年,根本就是在打真人全息rg。

    因为经历奇诡,不管是哪个层面上,她的魂魄都已经不是人了。相对而言,次元规则对她的压制也就降低了一部分。尤其现在玉虚宫都快藏不住了,这种轨迹交错成麻花的问题次元,明天指不定就是天上那票老神仙集体思凡,下界相亲,她还躲躲藏藏个什么劲?

    可趁之机已经出现,尹清和没道理白白放过。

    于是等桑落再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自家小姐披散着半干的长发,半躺半坐在床头,手中一卷书翻了几页,她却径自偏过了脑袋,眼帘轻合,像是不经意间沉沉入梦。

    “……”

    小丫鬟在原地顿住,好半晌,才放轻脚步走过去。

    “这样睡一夜,明早醒来,你的脖子便可以不要了。”

    无可奈何的责怪却没有真的说出声音,桑落取过她手中的书,随便扫了一眼,发现是一卷《山海经》,便知道她还在琢磨那孩子的身世,眼中无奈之色更浓。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遇上什么事都爱瞎操心。

    小丫鬟随手把书一放,便一手护在自家小姐后颈,一手将她原本垫在腰后的枕头放平,轻手轻脚地扶着人躺好。

    “嗯……”

    尽管桑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但身体的移动似乎还是惊扰了宋坊主。卷长的眼睫一颤,再一颤,那黑如夤夜的眼眸便茫然地看向小丫鬟,意识昏沉的坊主哼出一声绵软的低吟,目光迷蒙,像是在努力辨认身边的人是谁,一片混沌的脑海却迟迟不肯帮她做出反应。

    小丫鬟护着她躺下,轻声哄道:“好了,乖一些,快睡觉了。”

    压根没有清醒的宋坊主不语,眼皮轻轻垂下,下一瞬却又强自睁开,像是还在勉强自己聚拢视线好看清楚“不速之客”。

    “……”

    小丫鬟拿她简直没办法,只好又将声音放低了些,顺手把薄被给她盖好:“是桑落,睡吧,是桑落在呢。”

    连着两遍自报家门,才让发癔症似的(……)宋坊主消停了,嘟囔出一句“夜深了快回去休息”,才裹着被子翻个身,面向里侧重新睡去。

    桑落原本是要过来打扫残局,把沐浴后的一摊子东西收拾收拾,可眼下宋玉红睡得正好,她怕吵着她就不敢动了。小丫鬟暗叹一声,觉得自家小姐就是故意的。

    “就那么点心眼,全用到我身上了么?”

    被迫收工的小丫鬟抬手,想要戳一戳那张细嫩脸蛋泄愤,可最后还是拐了个弯,把被角给她掖好了。

    燃到一半的蜡烛被一口气吹灭,宋坊主的房间陷入一片黑暗,桑落已经落下了床帐,窗户也确认关好了,这才退出来。回房的路上经过自家哥哥房间,发现里面也已经熄了烛火。

    他今天倒比往日歇得早些。

    这个念头自脑海里一晃而过,却并没有引起桑落更多的注意。因陆小凤的突然到访,桑落心中那块悬空多年的巨石便又吊高了些,摇摇欲坠一如她今晚的心神,可她不想为此去打扰哥哥,因此只是看过这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丫鬟心事重重地路过。

    而一墙之隔,她的兄长循规蹈矩地睡着,连被子都盖得平平整整,睡姿端正得仿佛依然清醒。

    可他分明已经陷入一场大梦。

    梦里,仍是他住了十多年的小院子,天光晴好,清风熏然,总是懒洋洋拖过花期空长叶子的老桂树陡然盛放,金灿灿的桂花开满了枝丫,醉人心神的香气散逸开来,呼吸一口便是沁人肺腑的甜。

    是适合阖家赏花的好时节。

    但是不见桑落,不见宋老爹,也不见宋叔宋婶。

    只有宋玉红。

    一身红衣,姿态窈窕,纤腰不盈一握却偏偏还要把双手背在身后,右手食指勾着一个小酒坛,顽皮地晃来晃去。她没有转身面向他,而是半侧着身,只露出一个侧脸给他看。

    “元正。”

    她轻声唤着。

    清雅端方的少年迈步上前,却并不靠近,梦里的他也仍然谨守礼节,保持着一步之遥:“我在。”

    宋坊主就晃了晃小酒坛:“我想喝酒了。”

    元正就道:“喝吧。”他看着她,声音温和,“我不与别人说。”

    宋坊主自小长在酒坊,许是天生要做酿酒师的人,竟也一副天生的海量。他自己也就算了,若是不用内力作弊,连陆小凤也不是宋坊主的对手。作为宋氏家主,她虽然是个姑娘家,一样少不了场面上的应酬,推杯换盏起来半点也不露怯。

    偏她还爱酒成痴。

    平日里还好,她一向自制,鲜少放纵自己。可若是得了闲,或是兴头上来了,那真是谁也拦不住,哪怕过后会被宋叔和桑落苦口婆心说上几天,当下也得先过足了酒瘾。

    这么一想,元正眼底便渐渐漫上了一丝笑意。

    大概是陆小凤到访,来了能与她搭伴斗酒的人,他虽然睡前还记挂着不少心事,可不知不觉入了梦,竟然就见到她兴致勃勃地说要喝酒。

    似是犯了瘾头的酒坊坊主却皱起眉头。

    “可我也饿了呀。”

    她按了按自己的肚子,苦恼地和他抱怨:“空着肚子喝酒有什么趣味?酒足了也得饭饱,那才叫人间乐事。”

    “那,想吃些什么呢?”

    这般娇俏到有些娇气的宋玉红,自她接手家业以来就再不曾出现过了。元正只是这样看着,心底一角便不受控制地塌了下去,语气轻得像是在哄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

    宋坊主终于舍得转过身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好奇与征询:“元正呢?想吃什么?”她像个被哄开心了的孩子,甚至还歪了歪头,稚气得不行,“不要我们一起吃过的东西,你总是顾着别人的口味。要你自己真的喜欢的,也要我没吃过的……”

    她这模样实在可爱。

    元正被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耳根便不能自控地开始发热,有些不自在地握了握垂在手边的衣袖,却还是听话地顺着她的意思去回想了。

    他自小口味清淡,陕中却重辣,宋家当然也不例外。虽然他从没有说过什么,也渐渐适应了这边的菜色,可要说喜欢的话,倒也真不见得。

    她说了,得要他真的喜欢的,而且,得是她没吃过的,新奇好吃的菜色……

    即使只是个梦,这个少年也不忍心让她失望。他尽心地思索着,顺从宋玉红的要求回忆自己记忆中的美食。

    五岁以后住在宋家,同桌而食;十五岁她成为坊主,外出时也总有他陪着……

    ——非要说的话,就只有五岁以前了。

    他五岁之前的记忆……

    尘封多年的过往,被少年自己亲手推开了一道细缝。

    周遭景色突然如海市蜃楼化为虚无,金桂坠地,院墙无声倒塌,宋氏本家眨眼间便崩塌不见,可转瞬又有高墙阔院拔地而起,回廊九曲,楼台水榭,门外两只石狮镇宅,一派人间富贵的景象。

    宋玉红与元正恰好就站在大门外,与那一对石兽面面相觑。

    少年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这、这是……

    素来自持的少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抬起了头,只见这富丽宅院的大门正上方悬挂一匾,匾上字迹洞达,舒朗壮阔。

    这字迹,与他幼时临摹过的字帖一模一样。而这字迹的主人,也曾把幼年的他抱在膝上,握着他的小手,耐心地带着他一字一字临摹。

    “……江府。”

    喃喃念出匾上的字,少年脑中一片空白,恍惚只觉是旧日重现。仿佛一切的变故与灾厄都没有发生过,他仍是这座宅院里的大少爷,爹爹和娘亲仍在不远处,携手而立,笑着唤他一句:

    ——“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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