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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署不算宽敞的大厅内，密密麻麻摆满了单人小床，床上躺着各种各样伤势的士兵，几乎每个人的嘴里都发出了或轻或重的痛呼声。
暗色的血已经染湿了床单，空气中除了刺鼻的血腥味外还夹杂着淡淡的腐臭，尽管药童们不断在这些人中间穿梭，也仍旧没有止住他们的痛呼。
两个月，北齐和屠国爆发战争，虽然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却也损失了将近五万的将士。
这里躺着的只怕就是那场战争的幸存者。
“你就是新来的大夫？”
正在宋清绮愣神时，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宋清绮镇定自若的说：“我是荣安王世子安排来的大夫。”
既然那个男人安排自己来这里，不狐假虎威一番岂不是可惜？
中年男子皱起眉头，显然不太相信宋清绮的话，却又不敢去找韩煜确认。
“我是此处的主管，你先跟我来吧。”他引着她穿过重重病床，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小屋子里。
屋子里正坐着五六名大夫模样的人，看到中年男子带着宋清绮过来，皆是一愣。
“朱主管，这是？”年纪最大的大夫奇怪的看了宋清绮一眼，连忙询问道。
中年男子也就是朱主管随意的指了一出地方，示意宋清绮坐过去，又向其他人解释道：“这是……”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问过宋清绮的名字：“你叫什么？”
“宋清。”宋清绮回答。
朱主管点头：“这位宋大夫可是荣安王世子特意送来教导你们的，你们都要向他好好学学。”
说完也不多留，摆摆手又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气氛尴尬。
宋清绮没想到那个朱主管会突然摆自己一道，她微蹙着眉头解释：“世子只是怜惜这些受伤的将士，特意让我来帮助各位，绝非前来指导。”
她的话一出，有三个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另外两人却仍旧紧皱着眉头，眼神不善的看着她。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若是这些人还不相信，她也没有办法。
宋清绮安静的在刚才朱主管指的位置上坐下，她身边悄悄凑过来一个男子：“你是得罪荣安王世子才被安排到这里来的吗？”
眼前的男子自我介绍名叫钱庸，是京城同济堂的一名大夫，也是这六人中最年轻的一位。
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钱庸一副你怎么连这都不懂的神情：“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四下环顾一圈，低声解释起来。
正如她之前猜想的那样，这里住着的都是从边关战场送回来的将士们。
因为伤病过重边关无法处理，他们被千里迢迢送回京城。然而遥远，待到他们回到京城时伤情也被拖得越发严重了。
“那些人指着我们救命，可当真能救活几个呢？”钱庸感叹了一句。
宋清绮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诊脉时间到了，快来吧。”朱主管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外面走了进来，冲着几人招了招手。
大夫们鱼贯而出，宋清绮则跟在了最后。
躺在病床上的伤者们皆是脸色蜡黄，嘴里发出难抑的痛呼。可在场的大夫和药童们都木着一张脸，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你去为他诊治吧。”年纪最大的刘大夫不耐的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床。
那床上躺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他的左脚应当是被兵器划伤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模糊。不仅如此，他的伤口两侧还泛着白黄的脓水，看上去惨不忍睹。
宋清绮没有拒绝。
这些年在宋家村她总会想尽办法锻炼自己的医术，村民们上山下地总有意外发生，比这更严重的伤口她也见到过。
她走到络腮胡的床前，正准备伸手为他诊脉，却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络腮胡厌恶的看向她：“滚！毛都还没长齐就想为老子诊病？老子可不是给你练手的。”
他在此处已经蹉跎了近半月的时间，伤势却丝毫没有起色，他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
络腮胡用力不小，宋清绮白皙的手背很快就肿起了一大片。
不远处的老大夫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那人可是出了名的刺头，是该给这个小白脸好好上一课了。
络腮胡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大家纷纷表示拒绝让宋清绮医治，一时间她竟成了众人抵制的对象。
老大夫这才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来：“宋大夫啊，你看这……大家都不愿意让你医治啊。”
宋清绮来之前就知道这里必定棘手，却没想到这些人连试都不让自己试。
就在她盘算着用什么方法说服这些人的时候，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我愿意让她医治。”
说完，那人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老大夫没料到居然还真的有傻子愿意让她试手，往声音来源处看了一眼，又松了口气。
原来是那个人啊。
“既然如此，宋大夫就负责医治胡林吧。”生怕宋清绮反应过来，老大夫就抢先一锤定了音。
“好。”宋清绮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还是爽快的答应下来。
走到男子床前，她才明白那针对自己的老大夫为什么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了。
眼前的男子形容枯槁，双手的手上全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有好几处都已经泛白泛黑显然是感染了。而且他的额头一片滚烫，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随时都有可能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察觉到了宋清绮的目光，胡林勉强扯出个笑来：“就我这个情况，也不在乎你是不是练手了。你放心，就算真的出了事，我也不会怪你的。”
他家中也有个六岁的儿子，他今日站出来，也只是希望将来他孩子被人刁难时也有好心人能帮他一把。
只是，他可能看不到了。
宋清绮抿了抿唇，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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