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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成彬问：“你去哪儿？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赵斐笑笑：“人太多，空气不好，我出去透透气呗。”
赵成彬：“尽胡说什么。”
赵斐：“真的。”
对面赵殊然突然道：“爸, 十二桌的张伯伯刚刚喊你。”
赵成彬抬头, 过去跟人说话了。
周围嘈杂，赵斐拿起一个空杯子, 在手里摆来摆去地玩, 双目有些无神, 灵魂出窍了似的。
赵殊然起身过去，要给他倒热水。
赵斐瞥一眼, 摆手：“谢谢你了，可我不渴。”
对方微怔。
赵斐：“去玩你的。”
赵殊然：“……”
这可以说, 是赵斐十来年间，明面上第一次对他这么礼貌温和。
嘴角下意识扬起一点儿笑, 赵殊然小声说：“哥, 那会儿小表叔过来了, 一直夸你考上A大, 说你厉害。”其实人家都是客套话, 今天来的客人孩子里，国内外的名校学生研究生博士什么的, 都不少，一水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小表叔说的那些客套话, 关于赵斐的，他全部背下来了。
就是为了此时说。
向来喜欢听夸张的少年只眨眨眼睛：“哦。”
赵殊然没话说了。
他一直不走, 赵斐瞧他一眼：“你站这儿干嘛？不是有服务生吗？”
对方只好回到对面坐下, 时不时朝他看。
之后, 一直到离席，除了有长辈过来，赵殊然发现赵斐一直都是没什么表情的状态，散场后，又第一时间回到车上坐下。
回去路上，赵殊然在后面低声问他：“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赵斐斜他一眼：“身强体壮，好得很呢。”
原本想顺着问他那会儿去哪儿的话，被赵殊然吞了回去。
赵斐打开车窗吹风，思绪正常后，开始回想陆老爷子说的那些话。
这段隐秘的恩怨情仇，真是比他想象中还要糟：
陆老爷子的妹妹叫陆玉霜，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因为老一辈信了所谓的大师的话，把陆玉霜寄养在乡下。
少女时期的陆玉霜天真善良，在乡下认识了赵昌林，互生好感，当时陆玉霜知道家里人绝不会同意自己以后和当时家境清苦的赵昌林在一起，托人帮赵昌林在自己家公司下面的一个分工厂谋了个福利好又清闲的差事。
赵昌林在那里工作期间，自考了大学，但每逢假期，一定会回去看望陆玉霜，并承诺出人头地后亲自去陆家提亲。
原本在陆家的计划里，等陆玉霜年满二十岁就接她回去，但当时赵昌林刚升了职，还在起步阶段，陆玉霜不愿意这时候回去，觉得回了陆家就很难和赵昌林见面，于是请了一个神棍帮忙诓骗家里，说是在乡下住的越久，以后身体也更康健长寿。
之后的两年，赵昌林靠着陆玉霜的人脉获得了不少资源，甚至和当时派下面历练的陆氏“太子爷”陆从良频繁接触，陆从良得知他在乡下经常照顾自己妹妹，期间也给予他不少帮助。
等赵昌林自立门户时，陆玉霜已经二十三岁了。
陆玉霜认为赵昌林此时也算是冒头的新秀，哪怕家底不足，但有锦绣前程，好好跟家里谈，也不是没有希望。可赵昌林却不愿意，面对陆家，他始终自卑，央求陆玉霜再等他几年，等他闯出一片天地就娶她……
于是等了又等，在陆玉霜二十四岁时，竟发现赵昌林在外面有了人，不仅如此，赵昌林还利用她是陆从良妹妹的关系，诱导她套走了哥哥当时一个快要谈成大项目的关键信息。
赵昌林当年就是靠着这个项目一跃翻身……
发现这些的陆玉霜，当时已经怀孕了。
陆玉霜身体不好，原本医生就说过她这辈子怀孕几率很小，尽管那时候对赵昌林心如死灰，但孩子她想要为自己留下来。
那时候，她没想到会死在手术台上。
陆老爷子当时睨着赵斐说：“你爷爷这个畜生，被玉霜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后，索性躲起来跟那个情妇厮混！完全不顾我妹妹还怀着孕！但凡、但凡当年及时送到医院，我妹妹和我那未出世的外甥，就不至于都没了！”
“这就是你的畜生爷爷！当年为了名利偷偷和玉霜在一起，为了爬上去做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利用完了，到人死下葬，都没出现过！你们赵家，流的就是畜生的血——”
“确实畜生。”赵斐揉着太阳穴道。
混着窗外的风声，他的声音被掩了过去。
赵殊然以为他喊自己，连忙扭头看过去。
赵斐察觉视线，回视：“最近有人联系你吗？”
赵殊然一脸茫然。
显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赵斐：“当我没说。”
看那样子，就没被陆老爷子找上。
挺好的，还能分得清养子和亲儿子。
到家后已经下午四点了，林金薇再过一天就要跟丈夫一起出差，很是珍惜在家的时光，喊刘姨准备饺子馅，要全家一起包顿饺子吃。
她笑着和面：“小然学校离得近，每周都能回来，小斐再回来就是过年了，咱们先吃一顿。”
赵斐穿上赵殊然递过来的围裙，和他一起过去帮忙择菜。
赵成彬本来也要过去剁剁肉馅，围裙都系好了，突然来了个电话，听了会儿表情就凝重起来。
是工作上的事，他上楼开临时视频会议去了。
赵殊然没往那边看，注意力都在赵斐娴熟的择菜动作上了。
以前……赵斐别说择菜，洗菜不做的，只有偶尔为了多要零花钱和奢侈品讨好父母时，倒是会做一些，但做得都很笨拙生疏。
赵斐正寻思着问林金薇一些老爷子赵昌林的事，对面的赵殊然低声问：“哥，你在A大都是自己做饭吗？”
他一愣，好笑：“我住宿舍。”
周末去陆覃房子住的事他自然没告诉家里，而且就算住陆覃那边，他也没怎么做过饭的。
林金薇也笑了：“小然，你哥只是出去一个月而已，你都想些什么了，大学里禁用大功率电器的。”
赵斐：“也有偷偷用的，不过我不用。”
赵殊然依旧瞄他手上的择好的那些菜，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微沉，摘黄叶子的动作微微用力了起来。
在上边赵成彬开完视频会议下楼时，他没忍住道：“那大少爷在外面，还让你伺候他？”
男人下楼的脚步声很重，赵殊然的声音又太小，赵斐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抬头道：“爸，怎么了？”
中年男人像是在努力压抑着情绪：“没事，都是公司里的事，北区的一个工程出了些问题，负责人说是陆氏在搞鬼……开什么玩笑！以前招标会遇到那两个陆总，人家都不带看我的一眼的，会费那么大的力搞我这么个小工程？”
赵斐：“……”
他说：“爸，或许是什么地方得罪人家了吧？”
“不可能，我们接触太少了，想得罪也得罪不着。”
“……”
林金薇道：“别和孩子们说这些了，他们什么也不懂，工作的事放放吧，晚些咱们亲自去看看。”
赵成彬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赵斐低头继续择菜。
饺子包好后，他上楼联系了先前那个私家侦探，又给了一笔钱，将赵成彬的邮箱给他，让对方把之前查出的那些东西全部发给赵成彬。
赵成彬是个聪明人，看到前面那些信息，会慢慢查出这些事的，哪怕查不出来，联想被陆家针对的事，也能明白个七八分。
赵家对陆家，如鸡蛋碰石头，对方舍下本钱和精力打这场仗，赵家没什么赢的可能。
他想要赵成彬知道这些，也不是为了让赵家赢。
只是被突然间针对，赵斐觉得自己这种清楚始末的，起码要让他们知道是为什么。
到时候赵成彬和林金薇估计全部的心思都在这上面了，他也没必再向他们透露自己知道这些事。
只会让他们更加焦头烂额。
晚上的这顿饺子，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尤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父母两人，分别给赵斐和赵殊然夹饺子，林金薇说：“里面有一个放了红枣，谁吃到谁就是最幸福的人，哈哈……”
吃了两个，赵斐吃到了，是无籽红枣，他没说。
吃完后，赵成彬“诶”了几声：“红枣谁吃了？不会是没放吧？小斐小然，你们吃到了吗？”
两人摇头，他又问同样疑惑的林金薇：“肯定是你吃了！”
林金薇摊手：“我要是吃到就好了，我还想着今年两个孩子都考上特别好的大学、咱俩每天都那么充足有事干……所以我算是最幸福的人，还以为可以吃到呢。”
赵斐道：“肯定有人吃了，但是吃得快，肉馅又多，就没注意！”
这话一出，没人说话了。
所有人都在回想是不是自己吃了。
赵斐笑呵呵地双手抱胸：“肯定是我吃了，我没注意而已。”
赵成彬摇头：“应该是我，你们谁吃饺子有我大口，我都想着公司的事老跑神，都忘了味了！”
林金薇反驳：“我想了想，觉得我吃的。”
赵殊然看看赵斐，又看看筷子：“可能是我……”
到最后，红枣究竟是谁吃的，始终没有统一的答案。
但每个人心里，都认为自己是那个吃下红枣的、最幸福的人。
*
“您说的对，那请您都拿回去吧。”
录音里，当最后这一句播放结束之际，少年近乎失控地冲过去，还没靠近录音笔就被三名保镖死死拦住。
动静很大，周围的桌椅摆件散落一地。
陆从良说：“他说的那些话，你觉得像是会为了跟你在一起的态度吗？有一丝的争取吗？不过……我也算是认识你这个小男友了，他很潇洒，潇洒到好像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
陆覃拼尽全力将两个保镖扑倒在地，转瞬又被身后的保镖趁机扣住，无法挣脱。
“你为什么要找他——为什么不找我？！你凭什么去找他？！”
如此嘶声力竭，再也没有往日一分一毫的高傲贵公子模样了。
看着他逐渐发疯的样子，陆从良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小孙子，如看着一件完美的瓷器被摔了个粉碎般失望惋惜：“小覃，我给你放这些，其实也不是为了给你看他的态度，我不在意他的态度，哪怕他真的示好，也改不了我的恨意。赵昌林个畜生，当年在人死后都不敢露面，怕陆家报仇，还费了不少精力一一封口了当年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些年才完整查出来玉霜当年经历的一切……”
“爷爷只是为了告诉你，为什么要恨赵家。”
“关于那个畜生的事，我恨到甚至不想再提一遍。”
“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些了，还坚持和那个赵斐搅合在一起，爷爷不阻拦，但那样的话……我也不想认你这个孙子了。”
最后几个字，语气从所未有的重。
不是开玩笑。
几个保镖愣住，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被他们强行阻拦在地的少年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双眼布满红血丝，用力伸手：“把录音笔给我！”
“不是什么能造成的影响的东西，给不给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室内寂静得可怕。
将近一分钟后，陆覃终于抬头看向老爷子，喑哑的嗓音由于克制不停地发颤：“爷爷，在我离开陆家前，把关于他的东西都还给我。”
陆从良僵住，瞳孔动了动。
“还有，以后……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人再找他。”
“再有一次，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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