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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一起送她过去吧。”崔甯拉起了张灵夕的另外一只手臂。
醉酒的姑娘全部的力气也有些撑不住沉重的脑袋，就这么听之任之的软绵绵耷拉着，她全身无力脚步虚浮，步履蹒跚地艰难前进。崔甯叹了口气，一下子打横将她抱起。和杨?对视一眼，就一起往北院走去。
不远处的王谨深深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王兄。一晚上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温少游不咸不淡的丢来一句。
萧浔低头一笑，转身快步走向煜月楼，小跑着上了二楼后，在推门前一刻停下动作，转身后退几步站到灯笼阴影里，神情淡漠若有所思地久久看着往北院走着的三个人。
“难得难得，崔公子居然愿意屈尊送小妹回房，小妹真是受宠若惊啊…”她对崔甯和杨?有种说不清的信任感，这会只有他们三人了，张灵夕才真放松了神经，酒气瞬间攻城掠地，她就肆无忌惮的满嘴跑马车了。
崔甯笑了，“崔公子？不是一直叫哥哥叫得甜腻吗，这么搁我怀里反而客气起来？”
听到他这么说，杨?几乎瞳孔地震。崔甯他再了解不过，看着和气，其实心里有一堵又高又厚的墙，想真正得到他的信任很难。如今他能明目张胆地调侃张灵夕，就代表他的心已经接纳了她。
张灵夕哈哈一笑，贱贱地故意搂紧了崔甯的脖子，眼睛盯着杨?说，“杨?公子，他喜欢我叫他崔哥哥哦…你羡慕吗？”
杨?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笑。你今天玩得太大了。”
张灵夕放松脑袋就这么靠在崔甯肩头，“你也知道我牺牲大啊。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你要是……”
杨?马上打断了她继续乱说话，“好啦，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应该这么做……”
说到这个，崔甯停下来脚步，垂眸看着张灵夕，“你？”
张灵夕知道他想说什么，一脸满不在乎地说：“大冒险就是愿赌服输嘛。没什么的。我有分寸啦。”
“可是…大家都看到了你和王谨……”崔甯有点担心。
“哈哈。这只是个游戏啊。亲王谨，是因为他在我身旁啊。我要尊重游戏规则，我是真的不想喝十杯罚酒。当然，如果别人介意，那也没办法。不过我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打算嫁人。”
“你闭嘴吧。”杨?白了她一眼殊不知姑娘说的都是真心话，但杨?不知道呀，又是语重心长又是一本正经地说，“不管怎样，你都有我们俩。以后学成下山了，你没有想去的地方，就帮杨家和崔家驱魔除祟吧。管吃管住。还可以给你找各式美男，让你挑到满意为止好不好？”
此话一出，张灵夕还没给回应呢，一直眉睫低垂的崔甯到抑制不住地嘴角弯出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弧度。
把张灵夕扔到床上，杨?丢下一句，“你赶紧睡吧，也别洗漱什么的了”，就拉着崔甯走了。
深秋四更的青城山还是很冷的。杨?不自觉地拢了拢领口。
“赶紧回房休息了。你可别再受凉了。”崔甯再自然不过地轻轻提醒。明亮的月光照着两人俊秀的脸庞，杨?转头看了崔甯一眼，正正对上他黝黑的眼眸。
两人微微一怔。都笑了。
中秋之夜所有人都喝了很多，以至于第二日午时过半，才陆陆续续有人冒头吃饭，估摸还是饿到不行了才被迫起床的。真的好久没有放假了，日也练，夜也练，每个人都贪婪的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懒觉。
陈嫂做了很多饭菜，一份一份分好，放在厨房里层层叠高的巨大蒸笼里。饿了自己取来吃就行，松软热乎。往日里晚上出去除祟了，隔日都是这样，大家都很习惯。休息补眠到位之余，随时起来都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只是这几个月，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真隐道人没再带他们下山除祟或者夜猎。青城学宫维持着极其规律的晨午晚课程，强度还比较吓人。都是世家锤炼出来的公子，平日里再嘻嘻哈哈，青城问道此等大事也是压在心里口难开，学宫里的气氛已是许久凝重紧张。
中秋酒宴真是难得的轻松。只是这种肆意孟浪真如镜花水月转瞬即逝。酒醒过后，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职责和任务。
张灵夕一觉睡醒，已是午时过半。她恍恍惚惚坐起身后，猫在床上愣了好半晌，才拖着宿醉的小身板挪下床，一脸痴呆地靠在长桌旁，猛灌了三杯冷茶。
难得不用赶时间去练习，她盘腿坐在长桌前发呆。就发呆。好久没那么放空过了。来这几个月，每天都压力山大的练着练那，一分钟不敢让自己闲着。她还认真想过为何拼到这个程度？随即得出答案，应该是怕死，金陵城内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光鲜之下首先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倒是真没时间伤春悲秋。”张灵夕自嘲地耸耸肩，踱着步子转到屏风后，抽了一套玄色长衫快速穿好，三两下束起高马尾，冷水脸洗了两次才勉强消退一些浮肿。她背着手慢慢溜达到厨房，随即端了一份吃的来到饭堂，萧浔和温少游正在那用膳。
张灵夕见没别人在，懒得遵循什么“食不言”，大剌剌打了个招呼，就端着餐盘坐到了他们那桌。
温少游眼角轻轻一抬，似乎有点不可思议。萧浔倒是一如既往的挂着标志性淡淡笑脸，张灵夕心中一颤，觉得他似乎是刻意躲避自己的目光。但那点异样转瞬即逝，她也就没多想。
“你就这么坐过来了？”温少游素来有话直说，他倒是不打算隐藏自己惊讶。
“额。难道我不应该坐过来？”张灵夕一脸懵地转头扫了一圈，“这里就我们三个啊？”
温少游轻轻一笑，又说，“姑娘昨日的表现，倒是让温某开了眼界。”
如果说前面的异样还有点隐隐约约，这会就是明目张胆的火药味浓烈了。只是张灵夕一头雾水，有些不明白温少游不爽的点在哪儿。昨晚的游戏吗？她尊重游戏规则也错了吗？还是，那个吻？不过，已然发生，也无所谓了，她内心倒是坦荡的很。
张灵夕顿了顿，还是决定主动出击，免得模棱两可反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温公子觉得有何不妥？还请不吝赐教。小女子虽只是乡野一村姑，但自问心中坦荡。我读书不多，但愿赌服输四个字，我还是写得端正的。当然，在下的酒量还需再精进些。”
张灵夕扮猪吃老虎很久了，平日里面对众家公子都是可可爱爱，说话注意分寸，永远面带甜美微笑。
今日突然板起脸还言中带刺，温少游闻言倒是笑了，他点点头，“姑娘小小年纪，有此男儿气概，倒是温某唐突了。”
气氛缓和，张灵夕松了一口气，“那。少游哥哥还要继续温某温某的吗？”
此话一出，萧浔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温少游扫了一眼对面的萧浔，转脸白了一眼张灵夕，“伶牙俐齿，我平时还真小瞧了你。”
“温公子过奖了。小女子不敢当……”
温少游：“……”
用完膳回到房间，张灵夕全身放松的坐在地垫上，双腿则架在长桌上，完全没有仪态。她伸出左手，唤出灵符，反手推掌，应声打在横梁上，黄光轻闪，梁上一个“夕”字形状的烙印。
她嘴角上扬“嘿嘿”两声。这是她发明的“暗器符”，已经经过各种改良———最初是直打小爆炸式，后来有了撞击天女散花式，最近玩出新花样，伤害程度不算高，但是打中会灼烧出一个“夕”字，日后养好伤也是会留疤的。
从小到大，武陵王给她找了各路学究当老师，没有人可以教她超过三个月。任何东西她一学就会，会了就开始暗戳戳的捉弄老师，但表面还笑得人畜无害。那些老学究向她老爹请辞时，连台词都差不多，“老朽已无甚可以再教小郡主了……”
她在王府呆了近十五年，教她最久的老师就是她的母亲莫雪，虽然从十岁起，殴打就是教育。但她脾气硬不服软，被打得一身伤也阻挡不了继续皮，母亲这边转身离开，她马上就穿了男装出去野。她笃定得很，没人认识她，她所有公开露面都是蒙着面的，谁能知道那个一袭白衣的高冷苗疆圣女，是这个无法无天的模样。
不过，她现在变了很多。以前男装野更肆无忌惮，说的少做的多，而且她心如明镜，跑出去也不过是听曲看戏买东西，最过分也就想着行侠仗义揍揍小流氓，内心则是有恃无恐的笃定人为，闯再大的祸也有人替她收拾。而如今，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最可怕的是心中藏着事，肩上担着不能不完成的任务，平安求生存是唯一出路，于是成了装乖卖萌满嘴跑火车的甜美小可爱。
她倒是有九分真心的，因为她有自知之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自认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要说还有什么不甚满意，就是连续几个月呆在青城山什么都没得玩，还对着一群眼高于顶拽屁自怜的世家公子，她真的无聊到爆炸。好在早午晚课程爆满，每天练完回房也挺累了，盘腿稍稍运转一会灵力练气，倒在床上基本也就秒睡了。
灵符玩累了，张灵夕突然想起某日扫到一眼什么血行针，她一跃而起，套了衣服就夺门而出，一时内心放飞脚尖一点就上了房顶，轻功一路直线去了静习堂。
静习堂在学宫本部北苑，一幢六开间的大木楼。西边有十来张长桌，中部东部都是高高的书架，满满当当放着书籍。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读书人在书架上选取了想看的书籍后，便会拿到西边的长桌上，择一个位置规规矩矩地跪坐着阅读。只有张灵夕，打小在武陵王府的藏书楼养成了习惯———找到想看的书就席地而坐，或窝在哪个角落里，靠着书架都能看上一两个时辰。
昨晚大家都喝多了，这会静习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她轻跳着跑到东北角拿了一本手抄本，歪在角落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开始阅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和她说话，“灵夕，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为何不到那边书桌上看。”
萧浔拿着两本书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
张灵夕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笑道：“哦，这里呆着很舒服啊，反正我也不喜欢跪坐着，去不去那边也无所谓吧。而且，坐在那儿，拘谨，嘿嘿。躲在角落没人看到我，我想怎样都行。”
萧浔轻轻一笑，走了过来，盘腿坐在了她身边。
张灵夕微微一愣，但马上露出了微笑，随即还是坐正了身子。
“你很喜欢看书呢。姑娘像你这么爱看书的挺少的。”萧浔一边看书，一边用非常轻柔的语气找她聊天。
“哈哈，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吗？那是豪门大家的闺秀们，我一个乡野村姑孤苦伶仃的，还是多学点。”张灵夕说罢，还摇了摇手中的书。
萧浔若有所思的微微一顿，片刻后才继续道：“学成之后，你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啊。下山降妖除魔吧？”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张灵夕一愣，是啊，以后去哪？几年前她毫不犹豫的一个人离开王府，下定决心去结识太阴炼形的创造者桓君，勤学苦练到今时今日，她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阴阳令。可阴阳令之后呢？她不知道，也没想过。
“姑娘家，其实不用……”萧浔脱口而出，但马上打住，他侧脸盯着张灵夕道：“你想去闯荡江湖？”
“应该是吧。其实我还没有想过特别具体的。”张灵夕拧了拧眉，真的认真思考起来，“硬要说的话，我是真的想无拘无束的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萧浔笑了笑，下午的斜阳透过窗框照在他的脸上，金光流转，微尘浮动，张灵夕莫名的被侵染，内心莫名有种真实的温暖。
张灵夕歪头看向萧浔，四目相接，两人皆是一愣，随即相视而笑。
“时辰不早了，去用晚膳吧。”萧浔起身。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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