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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挤短途大巴内，汽油燃烧后味道与人体汗味夹杂在一起，清冷空气裹着新上乘客挤进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丝不容忽视臭意。
“咯咯咯咯。”有人带了活鸡上车。
有座位事不关己，任由过道上乘客一边嚷着“走不动了，没位置了”，一边被迫与身边陌生或者熟悉人贴得更紧。
过了大概十分钟，大巴车门擦着最后一位上车中年男人后背奋力合上，司机一踩油门，车身猛地一震——
陈晚就是在这一震中醒过来，他蹙着眉，不甚清醒地打量着眼前一切。
大概是在做梦吧。陌生场景让陈晚得出结论，半睁眼又缓缓合上，大脑内晕眩感减轻，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
“嘭！”
大巴车摇摇晃晃，陈晚一头撞上车窗，无法忽视痛意提醒他眼前所见一切都是真实。
犹如老式黑白电影中画面在视野中晃荡，素到发灰服装、饱经风霜皮肤、充满浓重乡音嗓门，陈晚想起了自己曾看过七八十年代纪录片。
沾了尘土玻璃窗倒映出他模糊身影，陈晚抠住黑色窗扣，把紧闭车窗打开一条两指宽缝。
刺骨风从缝隙里灌进来，把他额前头发吹得往后飞起，好凉快。
“嘶！”旁边青年冻得吸气，一只胳膊伸过来把车窗关上，“晕车了？”
陈晚神情恹恹，说不出话来，青年弯腰在地上包里一通翻找，最后掏出个焉了吧唧橘子出来“吃个橘子缓一下。”
“谢谢。”陈晚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他剥开橘皮，柑橘类水果特有清香强势盖过车内浊气涌入鼻腔，安抚住几欲作呕肠胃。
表皮发皱橘子内里仍然水润多汁，陈晚用指尖揭去橘瓣上筋络，白净纤长手指尖甲盖圆润透着微微粉色，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模样，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甜吗？”青年目光紧盯着他手里橙黄色橘瓣咽了口口水，陈晚听到咕嘟一声，苍白脸上浮起些许笑意，将剩下橘子递给对方“挺甜。”
虽然还未摸清现在是个什么样情况，但在各大秀场中锻炼出来强大内心已然让陈晚暂时冷静下来。
“甜就好，你吃吧。”青年摆手，现如今水果是个稀罕玩意儿，否则他也不至于放到发焉也舍不得吃。
陈晚发现了他眼里渴望“我嗓子疼吃不了。”
青年这才接过橘瓣，嘀咕着等会下车了让陈晚去卫生所看看医生,感冒快一个星期了都不见好，可再拖不得。
浑身燥意和疼到吞咽困难喉咙，无一不在昭示着陈晚此刻正处于重感冒阶段，他不敢再做过多思考，以免忍不住吐出来。
青年两口吃完橘子，睁眼守着行李，思及陈晚感冒，眉眼笼上一层忧愁。
大巴车驶入临溪镇地界，青年把陈晚喊醒“我们快到了。”
陈晚眉头蹙得更深，晕眩和恶心感觉在大巴车停下那一瞬间到达了顶峰，细密汗水沾湿了鬓发，陈晚心跳如鼓，如同行尸走肉般跟着青年下了车。
冷。
渗到骨子里冷。
陈晚打了个寒颤，汗水迅速蒸发，带起浑身鸡皮疙瘩。
青年搓着手，把行李背到肩上，一手提着陈晚军绿挎包，瞥见他越发苍白脸色，二话不说把他拉去了镇卫生所。
低矮房屋，破旧街道，走马灯般掠过陈晚眼帘，和纪录片中画面如出一辙。
陈晚渐渐意识到他应该是赶上了穿越大潮。
镇卫生所是一栋小平房，人不多，凳子上一个小孩正被扒了裤子打针，听到小孩发出厉声哭嚎，陈晚生出掉头就走冲动。奈何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青年一把拽到了看病柜台。
陈晚环视一圈发现了墙上挂历，彩图左下角印着1977农历丁巳年字样，红框里标明了月份，十二月，具体是哪一天不得而知。
“叫什么名字？”
陈晚愣住，他对原身情况一无所知，只能确定自己已然换了副躯壳。
“他叫陈晚，19了。”感冒么，反应慢点很正常，青年代他回答了医生问题，还附带了他所了解病情。
同名同姓，不过年轻了五岁，刚过完二十四岁生日陈晚总算有了点欣慰感觉。
“先量个体温。”医生甩了两下水银温度计，让陈晚夹在咯吱窝下面。冬日天寒，陈晚里里外外穿了四层，好不容易才把温度计夹好。
等了十分钟，陈晚取出温度计，扣上棉袄扣子。
发烧三十八度七，扁桃体发炎，结合把脉结果，医生笔走游龙“用过青霉素吗？”
陈晚试图看清他写内容，如同天书，闻言回了句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青年摇摇头。
医生手上钢笔停下，招呼刚才给小孩打针那个女护士过来“给他做个皮试。”
陈晚知道皮试，但他忘记自己是否做过，同样不清楚皮试感觉。无知者无畏，陈晚静静等待着护士拿着针药过来。
77年医药资源并不丰富，若非陈晚感冒过于严重，医生也不会给他开青霉素。
“把衣袖往上面卷点。”铁质托盘放在桌上，发出金属碰撞声音，陈晚露出小臂，青色血管透过玉白皮肤透出来，硬生生把护士肤色衬得黑了三个度。
注射器尖端泛着银光，陈晚拿惯了缝衣针，也被扎过无数次，对尖锐物品接受良好……
才怪！
针尖插入表皮，注射器内液体通过中空针管进入皮肤，鼓起一个豌豆大小包，尖锐疼痛令陈晚抓紧了桌沿，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
这种痛根本不是被缝衣针扎能比拟。
陈晚憋着眼泪，若周围没有旁人，他早哭出来了。然而陈大设计师自尊心极强，眼泪转啊转，终是扛了下来，连声痛都没呼。
又过了二十分钟，陈晚没有出现过敏反应，医生写完了药方“打一针，好得快。”
打一针？什么打一针？
陈晚寒毛直竖，好不容易捱过了皮试，怎么还没完呢？
“能只吃药吗？”药陈晚也是不想吃，但形势所迫，七十年代医疗条件，陈晚不敢抱有侥幸心理。与打针相比，吃药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要打针。”医生温和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意味，“皮试都做了还怕打针呐？”
“我不是怕。”陈晚红着脸否认，他想起了刚才那个凳子上被扒掉裤子露出两个屁股蛋小孩。
他小心思一览无遗，医生指了指门帘，告诉陈晚那里面才是打针地方。
陈晚掀了帘子进去，没一会护士进来，他侧过头万分别扭地把裤子往下拉了一角。护士止不住笑“我儿子跟你一般大，别不好意思啊。”
后面没其他病人，医生从药柜里陆续取出几个塑料瓶子，把里面各色药片抖在方形纸片上，大致折成三角状小包，最后用草纸全部包起来。
“一天三道，饭后吃。”他话是对着打完针从门帘后出来陈晚说，“一共两块五毛钱。”
陈晚走路姿势有点奇怪，他对疼痛忍受程度远比自以为要低。
肯定是这副身体原因！陈晚愤愤。
钱陈晚是有，在棉袄内袋里，刚才放温度计解扣子时候他看见了。
交了钱，陈晚拎着药逃也似离开了卫生所，这地方他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了。
走了几步陈晚慢下来，他不认识路。
“还难受呢？”他动作被青年解读为了身虚体弱，“能走吗？要是今儿赶大集就好了，咱们还能搭大队拖拉机。”
“没事，我能走。”同村就好，陈晚松了口气，“你把包分我一个吧。”
行李全在青年身上，对方肩背手提，陈晚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两手空空——几副药在手里分量几近于零，相当于没拿。
“不用，又不重。”青年不松手，生怕装着书包把陈晚那小身板给压趴了。
说话间到了街口，拐进支路，脚下瞬间尘土飞扬。
一路上两人没说什么话，陈晚是满肚子问题不敢问，青年则是有心安慰又唯恐戳到陈晚痛处，几番欲言又止，结果化成了闷在心里叹息。
陈晚很难受，许是那一针药水里又安眠成分，他走了没多久便开始犯困，步伐沉得跟灌了铅似。原本通畅鼻子发堵，他不得不用嘴呼吸，冷空气夺走口腔中水分，每吞咽一下发炎肿大扁桃体就如同刀割。
青年时不时偏头查看他状态，陈晚满肚子问题已经被疲惫取代，按以往脚程，半个小时他们该到村口了，而现在连一半都没走到。
陈晚闭了下眼，没注意路面突起石块，身形往左边趔趄，青年反应不及抓了个空，眼看着陈晚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身后突然出现一双大手把人捞了起来。
“许空山！”青年声音无比地惊喜。
许空山！！！
陈晚心神巨震，扭头想要看清身后人，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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