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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反派被迫深有苦衷[快穿] > 第113章 【第42章】番外天上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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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寄阳从小就知道, 自己并不是讨人喜欢的性子。

    他的灵魂是由什么东西组成的呢?一斛白眉蝮的毒液,三把冻人肺腑的冰雪,还有一身盔甲般生人勿进的尖刺。

    长老们喜欢他的聪颖, 但不喜欢他的锋锐;同门钟情他的皮囊, 却不喜欢他含刺的言语;更多的人追逐他的身份, 却不在乎他本身是怎样的人。

    “何必在意这些?”生有七巧玲珑心的刘漓看穿了他的想法, 晒然笑道, “身份、样貌、才情, 都是构成你的一部分,不是吗?”

    “如果要强求一个人完全了解你的本质, 难道你会觉得舒坦?拜托,兄弟,人总是需要秘密的, 有秘密才会迷人。”

    曾是浊世贵公子的刘漓举了举酒杯, 与从小在道门长大、举止端方的向寄阳不同,他有水墨风流的优雅以及不拘小节的肆意。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

    向寄阳冷淡地说着,他看着自己的手心, 他从不在别人的认可中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只是感到好奇。”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究竟要靠什么来维系?爱护与关怀,还是共同经历的记忆?”

    “如果,这些都没有。如果,那个人本身就没有感情。如果只是出于道德原则或是责任感之类的驱使, 那牵连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刘漓抿了一口酒, 思忖道:“行动和迹象吧,肯定有一些足以被称为‘缘分’的无形之物牵连着彼此。”

    “比如一个人或许并不喜欢你,但是你被欺辱他还是会选择维护你,这便是值得相交之人。”他道,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其实不在于对方给予了什么,而在于对方本身是怎样的人。爱你的,关键的时候未必敢站出来保护你;不爱你的,或许千夫所指也不会放弃你。因此,见迹不见心,见心无完人。”

    “不过话说回来,你思虑这些做什么?”

    向寄阳答非所问:“纸鸢。”

    “什么纸鸢?”

    “纸鸢和线,线在我手里,所以我会想将它们系得紧一点。”

    向寄阳一直觉得,掌门是纸鸢一样的人。

    遥不可及,如隔云端,却总是将那唯一能拉扯住她的线放在你的手里,仿佛你是她在这个尘世中唯一的想念。

    他心思天生敏锐,所以他能如此清楚地感觉到,掌门在乎他,比对门中长老或是其他弟子更为在意。

    但是那根牵系彼此的线却那么脆弱,总是绷得很紧。

    往回收,会让人害怕筝线断裂,放松些,又见不得她渐行渐远。

    所以,他才想知道,那能够将两个人牵连在一起的线,到底是什么?

    “那你回想一下,有没有某一个瞬间,觉得就这么一直待在那人身边就好了。或许不是那么完美,但就这样继续下去就好了。”

    有的。

    “?G?真的有啊?说来听听嘛!”

    第一个秘密,向寄阳有很多秘密。

    天枢派掌门有一只谁也看不见的、娇惯成性的小白猫。

    会说人话,会撒娇卖痴,还会从掌教的肩膀一路打滚到她的袖袋。

    向寄阳不喜欢那只猫,但那只猫却很喜欢他,总是在他身边兜兜转转,嘴里说着不知所谓、意味不明的话。

    因为一开始就不喜欢,所以向寄阳总是无视它。后来发现除他以外其他人似乎都看不见,他就更不想理它了。

    倒不是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是他实在不想像个癔症患者一样对着空气说话。

    “阳阳你跟尊上真是前世因缘、命定师徒,不然怎么都长得这么刻薄寡情、薄幸无心呢。”

    “恒恒你又长高了,好耶,再过几年你就能收徒子徒孙让尊上打着玩了。”

    “尊上又通宵达旦了,唉,人家愁得毛都不柔顺了。”

    那只猫咪的自言自语,向寄阳偶尔会听,偶尔不会。直到有一天任务归来,走过倚云阁的长廊,再次听见了那熟悉而又腻味的呼唤。

    它在寻找那个名为“沈轻”的管事弟子,因为掌门失去了意识。

    白猫咋咋呼呼的跑远,没有注意到站在转角处的向寄阳。反倒是向寄阳心中咯噔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转向了它来时的方向。

    掌教,应当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

    孤高的?强大的?公正严明的?还是岳峙渊?s,令人高山仰止的?

    向寄阳不知道。

    但他知道她是宗门的顶梁柱,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天枢。

    身为在人间长大的孤儿,向寄阳早已见惯了红尘疾苦。

    他心知人心纷争不会因为修行仙法而产生改变,能让人知山善行善,知恶杜恶的,永远只有规则。

    正是因为掌教恪守清规戒律,无论是对待自己还是对待他人都严格无比,这才有了门风清正的天枢,这才有脚下这片让他发自内心认可的归属。

    掌教继位以来从未出过差错,无论外人如何评价她,她对于宗门,从来都是功大于过。

    正如入门时听到的那句话——“掌门是宗门内最大的”。

    所以,第二个秘密,掌门有许多秘密。

    “……怎么,那么瘦啊。”

    伏倒在案上的女子瘦得如同将要开花的枯竹,他将她扶起,肩膀凸显的骨骼咯着他的手心。

    身量未成的少年双臂不过轻轻一个用力,她便像一朵飘絮落在了他的怀里。

    所幸,她还沉沉昏迷,惨白的面色与微弱的吐息,都让人怀疑她是否在透支生命。

    向寄阳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把脉后便用灵力浸入她的筋脉,一点点调养她失控的阴气。他这些年自学了玄黄之术,避着那只猫,所以掌教也不知道。

    他安静地调理着她的身体,偏头之时,眼角的余光瞥向一旁已经熄灭、仅剩一堆余烬的火盆,一小节沾血的布帛安静地躺在那里。

    ……掌教体内有十分严重的暗伤,甚至已经危及了生命。

    掌教不知道,她的五感其实衰退得厉害,所以她也不知道,有时候夜里沉默为她递上巾帕的人是她的弟子清恒,而不是沈轻。

    ——宗门内理应最强大最无可匹敌的人,有着最脆弱也最不堪一击的躯体。

    但向寄阳知道,她的强大不在于修为境界,不在于□□凡胎,甚至不在于她的眼界以及心境。

    他知道,当月沉星落、太阳升起,早已油尽灯枯的掌门会再次点燃自己,毫不犹豫。

    就像浴火重生的凤凰。

    永远骄傲,永远不屈。

    只是,两个同样倔强的人,是不可能好好相处的吧?互不干涉是最好的,走廊上偶尔的相遇、问候、行礼,接着便分道扬镳,各自独行。

    他不需要别人的认可,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她守着自己的秘密,而向寄阳则帮她保守着同样的秘密。

    他以为会永远继续下去,正如刘漓所说的那般,虽然不完美,但就这样继续下去就好。

    无关爱恨,无关因缘,只因掌门已是向寄阳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早已习惯她就在那里,不远不近的距离,无需付诸言语,他也总是注视着她的背影。

    ——一步。

    这是他与掌门之间无法跨越的距离。

    他曾是这么想的。

    而最终,这一步成了生死之距。

    熬过那让人恨不得自尽的痛楚之后,天枢派死守十数代的秘密在他眼前轰然展开,她的固执、缄默、冷酷与无情,都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原因。

    骄傲的凤凰,终死于众人的柴薪。

    刺眼的天光与庞大的阴影中,那清瘦的手腕依旧举起了剑,她在撕裂,她在流血,她的形体溃散为无数细碎的光屑。

    可她眼眸中的金色还在燃烧,像不甘陨落的太阳,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放弃活下去。

    百首妖鬼图被彻底炼化前的最后一任主人,死后会化作妖魔的养料。可她想活,她从未放弃。

    妖魔残魂化成的睚眦死在了向寄阳的剑下。

    他剖开了睚眦的脊柱,撕开了它的胸腹,在所有人恐惧而又不安的注视中斩下了它的头颅。

    可他却没能找到一块属于她的尸骨。

    直到流萤哭叫着求他停下,刘漓钳住他的手臂,向寄阳这才回神,而那妖魔的残魂早已化作了烂泥。

    “没有。”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麻木褪去之后,疼痛才后知后觉。

    ——那根线,终究还是没能系紧一点。

    “别给她冠上什么为了天下大义而牺牲自己的名头。”

    “她从来没想过牺牲,她一直都想活下去。只是目锁苍穹,不成仙便誓不罢休,这才无谓自己的死后。”

    “即便天生纯阴之体,即便被命运玩笑辜负,即便无人理解,众叛亲离,她也想成仙得道,寿与天齐。”

    “你们说她不悯苍生,那便是吧。”

    “你们说她刻薄寡情,那便是吧。”

    “妖魔无时无刻不在蚕食她的血肉,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她也已经竭尽了全力。”

    向寄阳不再保守掌教的秘密。

    他知道真相是剜心刮骨的刀枪剑戟,说出来除了让门中弟子心魔丛生以外别无他益,但他就是不想让那人如愿,一点都不想。

    他高坐在曾经属于她的位置之上,俯瞰下方跪伏一地的长老与弟子,任由空气一点点冰冷下去。

    “诸位不必愧疚,毕竟为了不让宗门十数代的努力功亏一篑,这些隐秘本就无法对他人言明,不知者无罪。”

    “无罪”二字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人的脊椎深深地弯折了下去。

    言语可以宽恕,心却未必。自掌教逝世,诸多仙门弟子从此不敢面三清。

    所有人都无辜,所有人都无罪,但谁又能归还给掌教一个“公平”?

    在那样绝望的境地里,她还能坚持做自己,守着那样一个残酷的秘密,承担了二十多年的骂名。

    痛也不言,苦也不泣。始终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如阳光普照着大地。

    甚至于千秋万代之后,铁桶江山覆灭,渡劫修士作古,浩瀚世间的芸芸众生依旧能被掌教一脉的先贤照拂,如沐恩泽雨露。

    何其伟大。

    何其痛心。

    “我……仍有异议。”

    越众而出的女子如娇花照水般清秀美丽,她眼眶通红地看着上首的新任掌教,倔强地问出了那纠缠了自己十多年的恶念与毒心。

    “这与刘索师弟有何关系?莫非为了天下苍生,就一定要牺牲刘索师弟?”

    “没关系。”向寄阳冷漠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继续恨吧,她允许了。”

    向寄阳言罢,拂袖而去。徒留白灵有些狼狈地站在原地,却不会有人再附和她的言语。

    “我不明白。”女子攥紧了拳头,眼泪濡湿了衣襟,“我真的不明白……”

    “家父从未怨恨过素尘掌门。”如玉般温润的浊世贵公子递来了一张巾帕,无声而又苍然地叹息,“不如说恰恰相反,他很感激掌门。”

    “他感激素尘掌门思虑天下之时,依旧留给他一线生机。”

    那是许多年许多年以后,妻子文武双全智计无双的刘索终于想明白的道理。

    “爱憎也好,情愁也罢,对于真正的‘仙人’来说,那是多么虚无缥缈、又无关紧要的事情。”刘索将昔年旧事暗藏的波涛汹涌如实告知了白灵。

    “可、可是,他本该有更好的未来,而且也未尝没有两全其美的方式。”白灵哽咽着,在足以当自己儿子的少年面前哭得满脸狼藉。

    “所以说,师叔你是‘人’而不是‘仙’啊。”刘漓无奈地笑了,“白玉京上的仙人,目见流年荏苒,耳听风动叶鸣,思求大道无极,哪里管得了人间的悲喜?”

    白灵流泪不止,委顿在地,十数年的执念一朝成空,瞬间抽走了她所有的心气。丹凝长老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心知自己的这名弟子恐怕此生难有寸进。

    她哪是在乎刘索,哪是怨恨掌门呢?

    不过是跟刘索一样天真,想将仙人留在凡尘。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曾经来过人间,但最终,还是像断线的纸鸢一样飞走了。

    她的弟子竖起了发冠,换上了仙鹤与流云的道衣,坐在那高高的白玉京上,看着她曾经看过的风景。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清恒高居上座,举目是日月星河流转,垂眸便是人间皇朝更迭。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眼之时,一双如苍古落日般凄艳的眼瞳镶砌在他的眼眶里,如太阳的余烬一般燃烧,如初生的旭日一般骄傲。

    ——如她所愿,又不如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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