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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白玉祭台是整个南渊皇宫最高的建筑，上面摆放着一个约三米高的观天仪。
因那位置设计的实在是巧妙，月光每每照耀其上荧光耀耀，光华流转间宛若九天星河。
所以，白玉台又名望月台, 那里是南渊国师所在的地方。
高高的望月台上，只有国师莲华和一名十几岁的随侍少年, 那少年虽说容貌秀丽，但神情木讷双眼空洞，任旁人说什么都没有丝毫反应。
仅有国师开口, 他才会拖着僵硬的步伐移动, 行动之间宛如一个腐朽的傀儡，没有一丝生气和灵魂。
就像是一个履行自身职责的木偶，不会去思考超出国师命令之外的琐事。
而此刻, 用白玉搭建的望月台上，正站着一名身穿白袍的青年。
对方青丝如瀑披散在脑后, 一身如雪白衣随风轻晃, 他面容俊秀眉心一点赤色朱砂, 整个人的气质干净剔透, 宛如不识人间烟火的仙人。
此人，正是南渊的国师——莲华。
对方把目光从眼前的观天仪上收回, 转身望向身后，双目沉静语气平淡的说道：“你来了。”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名身形修长的青年男子, 对方一头华发笼罩在月光之下，周身似都因此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泽。
再加上那世间少有的绝美容颜，可谓是如梦如幻，若即若离。
“叶阁主，许久不见。”
国师朝他微微颔首，语气轻缓的说道：“上一次你我见面，还是十年前。”
“国师竟然还能记得我？”
叶寒舟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对方，勾唇哼笑道：“这还真是令叶某受宠若惊呀。”
国师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望着叶寒舟。
两人对视了片刻，叶寒舟这才开口说道：“我此次前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常慧大师新收了一个弟子……法号莲池。”
叶寒舟望着面前神情寡淡的国师，抱臂而立：“那萝卜秧子还没你膝盖高，白白胖胖看起来傻乎乎的，常慧那秃……老家伙，也不知看上了他什么。”
国师静静的看着他，淡色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侧过身开口问道：“师傅他，近来身体可好？”
叶寒舟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道：“凑合。”
“那就好。”
国师低下头，掀开素白的衣袖，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串佛珠朝叶寒舟递了过去。
如果君不归此刻看到这串佛珠，就会明显的发觉，国师手中的这串佛珠……与常慧大师赠予自己的那串一模一样。
国师迟疑了一瞬，继而开口说道：“这串静心珠，就当是我赠予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师弟……一个礼物。”
“小师弟？”
叶寒舟井没有立即伸手去接那串静心珠，他只是望着面前的国师说道：“你完全可以自己去送，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南渊皇宫，我可以帮你。”
国师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固执的伸着手，目光如水面容平静，任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真不想去见那老和尚？”
国师摇摇头：“无颜可见。”
叶寒舟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佛珠，抬头看了国师一眼说道：“萧云归回宫了。”
国师垂下眼眸。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叶寒舟冷笑一声：“也是，毕竟你是南渊国师，这种事情……”
“都说千人千面，可瑞王的长相……却是令我大吃一惊。”
国师抬头望向叶寒舟，谨慎的开了口：“他……”
“这真是巧合。”
叶寒舟皱起了眉头，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语气微冷的表示：“我又不是乌衣侯，没那种稀奇古怪的特殊癖好。”
国师闻言便不再多问了，只是转过身摇头轻叹：“天意弄人。”
叶寒舟也不说话，直接撩起衣袍下摆坐在了观天仪下方的白玉台上，他沉默的俯视着南渊皇宫，目光幽暗。
国师莲华静静的站在他身侧，两人一站一立，皎洁的月华洒在白玉台上，越发衬得双方不似凡人，宛如一副绝美的画卷。
过了半晌，叶寒舟才轻声说道：“太子回宫了。”
“嗯。”
“萧云琛的记忆，是你动的手脚。”
叶寒舟抬头望向他，语气笃定道：“当初常慧大师封存记忆那一手……你倒是学的炉火纯青……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国师低下头，伸出手指摩挲着自己一尘不染的雪白袖口，半晌，才悠悠轻叹：“莲华此生……有愧于师傅教导，但……昨日之事不可追。”
“啧。”
看了一眼叶寒舟沉下的臭脸，国师又继续说道：“事已至此，我也确实……无话可说。”
对于叶寒舟来说，像莲华这种人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偏偏对方还很有自知之明，把他想要出气的理由直接扼杀在了萌芽阶段。
对方给旁人的感觉便是出尘高洁，叶寒舟也不想把人家摁在地上殴打一顿，但是……想起寒山寺的常慧大师，叶寒舟略显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他倒不是可怜那老和尚，只是回想起初见时腰杆笔直模样还不算苍老的高僧，有朝一日身形佝偻膝下无人，便有些许…不平之意。
“当年那老和尚说的十六个字，我觉得似乎是有些道理。”
叶寒舟站起身，拍了拍衣袍回头说道：“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我这辈子是参不透了……你倒是可以试试。”
莲华摇头苦笑，这十六个字……对他来说，早已无用。
“我走了。”
叶寒舟朝他晃了晃手中的佛珠：“东西我会带到。”
“多谢叶阁主。”
国师朝他颔首道：“离开京城之前，阁主若是无要事……可以再去看看一位故人。”
叶寒舟闻言微微蹙眉：“……谁？”
“南渊二皇子……萧云瑕。”
“他？”
叶寒舟闻言脸色有些古怪：“萧云瑕……他不是疯了吗？”
国师没有说话，只是垂眸望着玉台下的宫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到时候再说。”
叶寒舟不知道对方又是在打什么机锋，他也懒得继续追问，便直接转身从白玉台上跳了下去。
他的轻功造诣当今世上无人可比，哪怕是从望月台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也伤不到自身分毫。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直耸入云的白玉台，叶寒舟便离开了南渊皇宫。
次日清晨，在早朝结束后，太子萧云琛便带着一群宫人赶到了望月台。
以往他是不能随便踏入此处的，只是今日早朝，南渊帝想要让国师掐算一处新建宫殿的选址方位，萧云琛便毛遂自荐领了面见国师的任务。
前往望月台的路上，他的脚步难得急切了一些，就连身边服侍的宫人也察觉到了不同。
萧云琛的身体患有旧疾，以往都是缓步慢走，很少见他如此匆忙的模样。
前往望月台需要爬上千层玉阶，但考虑到萧云琛身体不好，国师便提前走下望月台，在白玉台半腰处等候萧云琛。
那里被开辟出了一个可供歇息的平台，虽然面积不大，但坐下议事却是足够了。
萧云琛顺了口气，他平复了一下稍显急促的心跳缓缓抬头，看向距离自己不远处……那半掩的屋门。
那里面……有他一直以来都不敢亵渎染指，只能沉默注视且默默仰望的存在。
当年花朝节上惊鸿一瞥，目光交汇的瞬间便使他瞬间沉沦，那时……他还不是太子，对方却已经是南渊举足轻重的国师。
由于早些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萧云琛差点没能挺过来，等他好不容易退烧醒来，年少时的记忆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许多事他都不甚记得，像隔着水雾般朦胧影绰。
但他却依稀能记得一个人，那人出尘皎洁的气质，淡漠的眸眼以及眉心那一点朱砂。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萧云琛推开了面前的房门，看到背对着自己默然而立的青年。
“太子殿下。”
对方的声音无论过去多久，都是那么的平静淡漠，就像是泛不起丝毫涟漪的湖面。
就连那双微微上挑的乌眸，也是感情寡淡不着人气，如最为上乘的精致琉璃，南渊的国师莲华……从头到脚都是那么的干净通透。
在他面前，没有人愿意做出失礼出格的举动，哪怕自己是南渊的太子。
萧云琛垂下眼眸，把手中南渊帝亲笔书写的折子递了过去，莲华伸手接过，面色如常，整个人依旧是不为所动。
半晌，对方才缓缓开口，语调舒缓，不急不躁。
“陛下想在西边新建一座宫殿，敢问太子殿下……这是为何？”
“父皇的意思是……玉蓬宫和流风殿已经住了安定公主和瑞王殿下，他想再修一座宫殿……好为之后入宫的…居住。”
这里萧云琛没有同国师明说，南渊帝本人还是想选一批秀女进宫。
但是如今南渊皇宫空余的宫殿，都是一些死去嫔妃生前所居住的，南渊帝嫌晦气打算再晾上几年。
但是能住人的宫殿也差不多分配出去了，所以南渊帝心血来潮，打算再建一座新殿。
听萧云琛这么说，国师依旧是面容平静神态坦然。
半晌，他才低声说道：“太子殿下，还请转告陛下……今年宫内不适大兴土木，不过若是宫殿紧缺，倒是可以命瑞王出宫建府。”
萧云琛微微睁大了眼睛：“瑞王……出宫建府？”
国师点了点头。
“可这……”
“殿下只需要把话带到，即可。”
国师把手中的折子还给萧云琛，朝对方行了一礼后便打算返回望月台。
萧云琛望着对方的背影，心头不由得一紧：“国师大人。”
对方脚步一顿，却是没有回头：“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孤……”
萧云琛咬了咬下唇，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玄色的袖摆，如今这间小小的屋内只有他们两人，国师…就距离自己几步远。
“这是先前孤去凉州，顺道求的护身符。”
萧云琛低着头朝前急走两步，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朝着国师便塞了过去，动作飞快，就像是怕对方拒绝一般。
“孤求了很多，送国师一个。”
萧云琛说完这句话后连头都不敢抬，步履飞快的沿着白玉阶跑了下去。
他甚至都没敢回头，也就没有看见，国师莲华在他走后只是微微垂眸，继而神情淡漠的把怀里染着佛香的护身符用手指捏起，顺手放在了一旁的玉架上。
随后，闭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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