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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若木鸡地望着斛律偃, 大脑好似生了锈一般,许久没能运转起来。
直到斛律偃蓦地握住他的手腕,他扯入怀。
他猝及防地撞到斛律偃的胸膛上,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斛律偃的手搂得很紧。
从十四岁长到十八岁的斛律偃已经完成了从少年到青年的过度,即便这四年来他一直躺床上,他的头发也长、身高也长、体型也变, 甚至连力道都与往日同。
芈陆感觉到斛律偃的手他背上『摸』索, 从腰间游弋到肩膀,又从肩后落到腰窝, 仿佛安定地寻找着么。
他被搂得有些缺氧,双手抵斛律偃的胸膛上, 吃力地推了推。
“你刚刚说你到了么?”芈陆勉强夹缝挤出这么一句。
闻言, 斛律偃的动作一顿,慢慢放松了力道。
芈陆趁机从斛律偃怀里滑出去,拿起床上的帕子, 赶紧起身借着去架子上的盆子前清洗帕子的动作拉远自己和斛律偃之间的距离。
斛律偃坐床上,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又抬头看向芈陆。
他的眼眸极黑, 可瞳仁眼的占比偏少,抬眸看过来时,那双狭长的眼散发着无机质的、近情的冷感。
哪怕此时此刻的斛律偃并非面无表情,他那双眼里的漠然还无形浇灭了旁想要靠近他的念头。
芈陆把拧干的帕子搭到木架上,眼神平淡地注视着斛律偃。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内心的波浪已经掀起几层楼那么高。
斛律偃仍旧斛律偃。
他轮回十次后记忆的那个斛律偃。
尤其斛律偃慢慢抬起眼皮子时, 他的表情、眼神、模样和芈陆记忆的斛律偃重叠。
昏睡四年并未让他改变分毫。
知才碰了冷水的缘故,他十指的指尖有凉意生出,悄无声息地向手心窜去,过片刻,他两只手都凉了。
他搓了搓手,才感觉到些许暖意回升。
“我到它呼唤我。”斛律偃怔愣道。
“他?她?”芈陆疑『惑』地皱起眉,“你说谁?”
斛律偃安静了下,似乎思考,随即摇头:“我知道,我只到了一些声音,那些声音让我醒了过来……”
说着,他这才意识到么,“我睡了多久?”
“四年了。”芈陆说,“整整四年。”
井兰和黎淮外面忙了一天,眼见天光渐暗、夜『色』降临,可芈陆依然没有从帐篷里出来的意思。
以前芈陆没有整天呆帐篷里的时候,只帐篷里空沉闷,呆久了难免头晕眼花,芈陆多少还出来透透。
然而今天连半个影子都没瞧见。
井兰和黎淮一边干活一边讨论这件事,讨论到后面,他们一致认为芈陆可能生病了。
于干完活后,他们结伴来到芈陆所帐篷外,轻手轻脚地敲了敲木门。
“宗主。”井兰把脸凑到门前,小声询问,“你还好吗?”
帐篷里很快传来芈陆的声音:“怎么了?”
随之响起的一阵渐近的脚步声。
“哦,没么。”井兰局促地『摸』了『摸』头发,解释道,“我们看宗主一天没有出来,担心宗主身子有所适,便过来看看。”
“我没事。”芈陆的声音里染上了些意,“谢谢你们关心。”
音刚落,井兰和黎淮眼前的木门冷丁被从里拉开。
他们想当然地以为芈陆开了门,脸上挂着好意思的容,抬头看去,却下一刻对上一道足足高出他们一个脑袋的身影。
外面的天空已被浓稠的夜『色』填满,只有帐篷里的夜明珠亮着柔和的白光。
雪白的光线丝丝缕缕地从那道身影的轮廓边缘溢出来,洒井兰和黎淮的脸上和身上。
尽管他们已经站直身体,可仍旧要仰起头。
甚至仰得脖子发酸。
他们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身影,张着嘴巴,良久发出一个音调。
过了好一儿,他们才见芈陆的声音再次传来:“怎么都出声了?”
芈陆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便瞧见斛律偃面无表情地和门口两个瑟瑟发抖的小鸡崽对视。
井兰和黎淮的脸被夜明珠的光线照得格外苍白,若非他们的双腿抖得厉害,芈陆还以为他们被斛律偃了『穴』道。
只见他们转眼对上芈陆的视线,顿时犹如溺水见到浮木一般,眼里的感激之情迅速增长,快要凝为实质。
“宗主!”
“宗主!”
他们齐声喊道。
“你们进来吧,好我也有要跟你们说。”芈陆对他们招了招手。
可井兰和黎淮一动动。
他们纠结半晌,战战兢兢地看了眼挡门口的斛律偃。
芈陆恍然,走过去拍了下斛律偃的肩膀:“你挡着他们的路了。”
斛律偃沉默地往后退了退。
芈陆又道:“进来吧。”
井兰和黎淮见状,连声向斛律偃道完谢后,忙迭迈着碎步跟上了芈陆往帐篷里走的步伐。
从斛律偃身旁路过时,井兰和黎淮紧张得身体几乎绷成一根拉满的弦,尤其感受到斛律偃落他们身上那道意味明的目光时,他们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这段路无疑他们走过最难熬且漫长的路。
整个过程,他们都如芒刺背,好容易走到椅子前坐下,他们才如释重负地悄悄松了口。
结果这口还没完全落下去,就见斛律偃走过来的脚步声。
井兰:“……”
黎淮:“……”
他们条件反『射』『性』地绷直身体。
芈陆坐他们对面,自然把他们的反应都看眼里,便安慰他们道:“别太紧张,他无缘无故地伤害你们。”
井兰和黎淮双手放膝盖上,同时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弧度。
虽然芈陆的无法完全抵消他们对斛律偃的恐惧,但他们和芈陆共同生活了四年,这四年来朝夕处的感情让他们选择信芈陆的。
既然芈陆都这么说了,那么也许芈陆对斛律偃还有所了解。
这么想着,他们绷直的身体又如缓缓卸下力道的弦,逐渐放松下来。
结果刚放松完,对面的芈陆倏地锋一转:“但倘若他心情好的,我也阻止了他的行为。”
井兰:“……”
黎淮:“……”
他们瞬间绷直身体,并且绷得比之前更直了,额头上也浸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
他们想哭的心都有了。
他们生的大起大落算全部交这里了。
芈陆好地看着他们表情的变化,再逗他们,清了清嗓子,『色』道:“我找你们来想跟你们说一些事——”
他顿了顿,随即把今天思考出来的结果一口说出来,“我和斛律偃决定出去一趟,有些事必须做,顺便看看外面的情形如何,可我们带了你们这么多,我想了很久,决定让你们自己选择。”
井兰和黎淮怎么都没想到芈陆要说的这番,两个齐齐愣住。
“宗主……”
“我这里有三个选择,第一,你们继续留结界里,等我们办完事便回来找你们,第,你们各自寻找出路,无论你们去哪里,我都干涉,前提你们能向外交这四年来经历的所有。”
到这些,井兰和黎淮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甚至掩过了他们对斛律偃的害怕。
他们坐如针毡,索『性』站起来:“宗主……”
“还有第三个选择。”芈陆道,“第三,和我们一起出去,但我们最多只能带两个。”
井兰和黎淮两眼一亮。
谁知芈陆转而又道:“过关键时刻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
井兰和黎淮眼里的亮光一下子黯淡下去,他们失神片刻,默作声地坐回椅子上。
芈陆给足时间让他们消化这些,见他们消化得差多了,才道:“我们准备明天一早便启程,有劳你们等儿出去和大家说一下,你们还有一宿的时间考虑自己的去留。”
井兰和黎淮有如做梦,懵懵懂懂地了头。
离开时,他们注意到斛律偃一直无声无息地站帐篷里的阴影处,仿佛和那片寂静的空融为一体。
可斛律偃的目光始终落他们身上,冷冽、无情、漠然且肆无忌惮地量着他们。
知他们的错觉,他们感觉斛律偃量他们的目光像一个看其他该有的目光,更像一个观察物品。
这个没来由的想法使他们寒而栗。
他们连大都敢喘一下,赶紧加快脚步走出帐篷。
外面天『色』全黑,其他早早回帐篷里歇下了。
结界里万籁俱寂,连虫鸣声都消失得一干净。
只有一轮模糊的弯月被缥缈的云雾遮挡,只有薄纱般若有似无的月光穿透云层落下来。
眼前可见度极低。
井兰和黎淮这里生活了四年,早已熟悉这里的一切,哪怕闭着眼也能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帐篷。
然而知为何,他们驻扎地兜兜转转半天,却一直找到自己的帐篷。
其他帐篷都安安静静地呆各自的位置上,乍看之下,竟然像一只只通体发黑的怪物悄无声息地蛰伏他们周围,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井兰和黎淮越走越急。
他们本能地察觉到了对,可他们敢深入去想,只能跟两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
转了半晌,冷汗浸湿了他们的衣衫。
他们心里翻腾得厉害,头皮隐隐刺痛,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化作无数双惨白的手,紧紧缠绕上他们的身体。
他们原地驻足,双腿无力,膝盖发软,随时都要瘫倒地。
就这时,一道黑影鬼魅般地来到他们身后。
“你们和他么关系?”刻意压低的嗓音他们耳畔响起。
即便他们从未过这道声音,可还第一时间猜出了对的身份。
斛律偃……
井兰吓得几欲昏厥,手都颤,嘴巴张开又闭、闭了又张,却哆哆嗦嗦地吐出一个字。
最后,勉强镇定下来的黎淮若游丝地回答道:“他、他我们的宗主。”
“嗯。”斛律偃似乎满意这个答案,“还有呢?”
“还、还有么?”
“只宗主?”说间,隐约有冰凉的息顺着他们的脊背攀附而上,冻得他们手脚发麻。
他们脸『色』煞白,得斛律偃接着道,“若只宗主的,他为何收留你们?为何唯独对你俩特殊?”
井兰和黎淮呼吸艰难,发堵的大脑让他们越发想明白斛律偃里的意思。
很快,斛律偃的题偏到了井兰身上,他冰凉的手指从后面掐住井兰的脖子:“我记得还『药』宗堂的时候,你便负责扫我前院的那个丫头吧?”
“的……”
“也你和他说了最多的。”斛律偃的手指渐渐用力,“你和他说了么,或者你对他做了么,才让他收留你们?”
斛律偃的声音已然冷到极致,他得出结论,“你喜欢他?”
闻言,井兰脑子里轰的一声。
刹那间,所有『迷』雾都被拨开,一切都豁然开朗。
她陡然明白了斛律偃的意思,慌里慌张地拉着黎淮跪到地上:“误了,我们的确恳求过宗主收留我们,可那因为我们实无处可去,得跟着宗主走,否则就死路一条!我也没有喜欢过宗主,我尊敬宗主、崇拜宗主,感激宗主好心收留我们,可我何德何能去喜欢宗主!”
斛律偃低头看他们。
井兰仰起淌满泪花的脸,抬手发誓:“请信我,我绝对没有对宗主产生过一私心,倘若我说的有一个字假,我愿遭天雷劈!”
斛律偃沉默许久,忽然轻一声:“起来吧。”
井兰敢起来,但她更敢违背斛律偃的,犹豫了下,她手忙脚『乱』地拉着还发懵的黎淮站起来。
“明天一早,你们应该知道如何回复他的吧?”斛律偃语轻快地问。
井兰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小鸡啄米地疯狂头:“我们知道的,请放心。”
斛律偃嗯了一声:“去睡吧。”
井兰拉着黎淮转身就走。
没想到转身看见他们苦苦寻觅地两个帐篷就他们面前,他们敢耽搁,各自进了自己的帐篷。
关上木门后,井兰背靠着门,身体无力地往下滑去。
她嘴里呼出长长的,脑海里由自主地浮现出芈陆的脸。
斛律偃对宗主那种感情吧?
宗主知道吗?
,宗主应该知道。
否则宗主如此泰然自若地和斛律偃住一个帐篷里照顾他。
那她该把这件事告诉给宗主吗?
这个想法刚生出来,井兰脑海里便有另一道声音给出了答案——除非她想活了。
芈陆帐篷里等了好一儿,才等到斛律偃回来。
他见斛律偃神『色』如常,便主动问道:“如何?”
久前斛律偃说想驻扎地里转转,看下他躺了四年的地么样子,芈陆本想陪斛律偃出去,无奈斛律偃执意要一个出去。
斛律偃走到芈陆面前,看芈陆替他更换床上的被褥,他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太黑了,么都看见。”
芈陆扑哧一:“我让你拿上夜明珠吗?你忘了?”
斛律偃理直壮:“忘了。”
芈陆:“……”
这个都能忘。
更换完被褥后,芈陆又检查了一番斛律偃的手脚,仅没有任何肌肉萎缩的迹象,还比四年前更有力结实了些。
芈陆蹲地上,颇为感慨地看着斛律偃的小腿肌肉:“也就你了,若我床上躺个四年,估计四肢的肌肉早就萎缩了,更别提像你这样醒来就能下床。”
说着,他忍住轻轻拍了下。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把手收回去,便见斛律偃的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居然像触电一般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
斛律偃没注意到后,砰的一声撞到后面的柜子上。
着都疼。
芈陆嘶了一声,赶忙起身,伸手要去扶斛律偃。
可斛律偃躲他跟躲鬼似的,慌择路地继续往旁退去。
芈陆伸出去的手落了空,顿时好又好,他想问斛律偃怎么了,却转眼发现斛律偃夜明珠映照下的脸全红了。
斛律偃像极了被大抓住偷吃糖果的小孩,拼命地想要掩饰自己的慌『乱』,可他越拼命,就越『露』出马脚。
最后,他忍无可忍地说:“你先别碰我。”
芈陆没说,而用平静的眼神凝视着斛律偃,片刻后,他突然抓住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某个念头。
他慢慢收敛了表情,开始梳理四年前的一些事。
他记得斛律偃对他态度上的转变从那个叫小圳的少年离开时起,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有时候单纯地避开他。
有时候排斥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
可有的时候,哪怕斛律偃只无意间对上他的目光,就一下子变得格外暴躁。
起初芈陆并知晓其缘由。
但经过桃花阵一事后,答案几乎明明白白地摆了他的面前。
他转身坐回椅子上,单手搭交叠的膝盖上,斟酌了一儿,决定开门见山地和斛律偃说这件事:“『药』宗堂的桃花阵里,我抱着你出来的时候,小心闯入了你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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