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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和汉武帝恋爱的正确姿势 > 40、晋江【改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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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门镇渡过了宁静安和的两个月, 又因为陶七公主手底下工事多,每日农闲,或者放羊路上, 捡一些石块回来, 做饭的时候放在火里烧一烧, 烧出白色的石块,就能拿去府衙处换粮食。

    去帮着修筑城防工事, 背背砖,拌拌土, 哪怕是九岁十岁的孩童, 都能帮着挑水做活。

    都是好的粟米, 不掺麸糠, 非但关内的雁门镇活过来了, 便是关外凉城、平城、中陵、朔县的百姓们也都赶过来做活,一时间雁门镇上生机勃勃,店铺也开门了,每日热闹非凡。

    能有个赚钱吃饭的地方,只要肯下苦工,就能赚到饭钱, 人也渐渐恢复了生气, 街面上贩夫走卒来来往往, 有些热闹起来了。

    阿娇才刚刚从雁门关下来,在山脊上修建长城也有些讲究,不是三合土往地上一堆, 就能稳稳当当摆在那儿了。

    阿娇如果说找持力层,工匠人听不懂,但她给出范围, 往下挖土,一丈半范围内要是找不到着力的石块,就用砂石土换填,她也解释不清楚深浅基础,直接划定了条形基础的尺寸,每隔十丈左右,让墙壁分出半个拇指宽的缝隙,工匠们总说全部连在一起后才好,但听阿娇的话以后,新竖起来的城墙开裂就很少了,几乎肉眼不太看得见裂缝了。

    两个月过去,雁门关上二十二个哨所,才刚刚换建好一个,这是个漫长、费时费力的工程,慢慢建罢。

    下山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三两个老农牧民围坐在榆钱树下,石桌上摆了大宛的米酒浓汤,忙碌一日,正闲闲笑谈着,小孩子穿着破衣烂衫,却全然不知忧愁,举着竹蜻蜓,你追我赶地跑出跑进,稚嫩清亮的童音撒在街面上,无论是欢声笑语,还是追打哭闹,都透出股宁静安和来。

    “是陶七公主,是公主来了!”

    有小孩子认出来,笑着呼喊,众人纷纷过来问好,有那胆子大的商贩,就问道,“公主,俺是平城人,俺媳妇是定襄安陶人,什么时候把咱们也变成关内人,不想做关外人了。”

    定襄,盐泽、强阴,武周,在雁门郡北部,跨过去不远,就是匈奴的大草原,好些地方甚至直接和匈奴人有混居,无山川山脉做屏障,是遭受匈奴劫掠最严重的地方。

    阿娇回道,“会的,以后在国界线上,挖出一条河来,河里面栽满尖刺,匈奴人只要敢过来,就让他们掉到深沟里,被刺扎死。”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欢呼起来,好似这等事当真会发生一般,阿娇心里轻叹,倘若不彻底打败匈奴,不像上辈子那般,将匈奴打得俯首帖耳,不敢来犯,如何修得起这护国河来。

    她这般说,只是一种愿景罢了。

    阿娇道,“回去时与乡亲们说,暂且搬到关内来住,做了活,肯定就有吃的,房子再建着了,也有得住的。”

    大家伙都应着,又拿出家里好吃的瓜果饼子来,要给阿娇,阿娇知这些都是各家舍不得吃的东西,笑着摇摇手,也不接。

    宁仪叹道,“来了雁门关,膝盖都弯得少了,在长安城时,常常走几步便遇到了当官的,都得行礼,到了雁门关,礼数少了很多,反而自在。”

    “咣当——咣当——”

    阿娇正欲说话,突兀尖锐又刺耳的敲锣声打破了街道上的安平宁静,阿娇转身,盯着北边城门,心道来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报!匈奴率大军来袭!”

    “报!匈奴率大军来袭!速速撤离!”

    “是匈奴兵来了!”

    角楼上狼烟滚滚,急促的锣鼓声和嘶哑尖利的喊声中包裹着巨大的恐惧,方才还安和的街道一瞬间混乱起来,全都往南边跑。

    “关城门!关城门!”

    “数万的匈奴兵!”

    刚才说话的众人见阿娇还站在一边,急急道,“公主快躲一躲罢,匈奴兵不好惹,上次是侥幸胜了,这次看这四处燃起的浓烟,想来是数量比往常多许多,还是躲一躲的好。”

    阿娇道了谢,让他们往南门撤退。

    “公羊先生到!”

    后头有急促却整齐的兵马声,公羊?氪?潘陌俦?浚?技祝?勘??湫?偶?ㄗ樱?成媳匙殴??掷锘鼓米懦び?购统さ叮?殖两道,喊道,“都不要挤,拿了东西过来站好,我等护送大家扯往新兴郡!”

    宁仪赞道,“这次士兵反应好快,有他们安稳民心,排定次序,也避免一路上慌乱,抱头鼠窜,反而不知往何处去。”

    阿娇朝公羊?氲愕阃罚?约汉湍?歉髯越庸?黄ヂ恚??彼氯ァ

    应县,汪陶粮仓。

    这处粮仓建在应县城郊十五里处的一山坳平谷中,往后退百丈是山谷高峰,四面开阔,一旦有敌袭,很快就能发现。

    冯敬亲自镇守应县,此时看见远处善无方向冒起的浓烟,着令全军,警惕戒备。

    涂钦知今日这一计,已经准备两月有余,还是心中忐忑,“匈奴兵会上钩么?”

    营帐的案桌上摆放着巨大的舆图,这是陶七公主昔年让人打听着绘制的,雁门郡里九县,哪里是山,哪里是水,山有多高,水有多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山、水、村舍,都有明确的比例标识,一旦熟悉这一整套的舆图体系,看着这张地图,便好似整个人立在半空中,俯瞰整个雁门郡,连脚程都可以根据距离测算得清清楚楚。

    冯敬在应县这地方指了指。

    应县处于雁门郡偏东,虽有几乎人家,但一路从善无到应县,中间荒山梁川居多,匈奴兵长年也不往这边劫掠,如果来了,必定就是冲着应县粮仓来的。

    冯敬神色肃然,沉吟道,“如若匈奴不走应县,照旧还是要闯雁门关,我等率军取道山阴,断了他的后路,给匈奴来个前后夹击,让他有来无回。”

    他们即是提早知道匈奴兵要来,如若不提前做些准备,岂不是白白浪费良机。

    涂钦应了声是,心中稍定,又与左成、周平几位将军商量过,各自原地待命。

    不一会儿有信报兵疾马来报,“报太守,匈奴兵自丰镇,强阴一路南下,长驱直入,过武州,往雁门关去了!”

    涂钦焦急道,“这是去雁门关了,雁门关虽有郅中尉镇守,但只有两万兵马,如何是三万匈奴铁骑的对手,冯太守,我们速速回援罢!”

    左成与周平也请求走素寺,过十九哨所,直入雁门关关内。

    冯敬与匈奴作战多年,很明确地知道,粮食才是匈奴人最终要的东西,这两月来陶七公主带粮食来的消息三岁小儿皆知,祸水东引,这粮仓摆在这里,就能吸引匈奴人的目光。

    但匈奴人定然也不是傻的。

    冯敬下令道,“关闭应县城门,谁也不许进出,左将军周平,你点兵两百,让应县城中的百姓换上兵服,从罗汉山山脊走,骑马,抗雁门郡太守旗,鸣锣吹号着赶路,往雁门关内疾驰,切记,盯紧了,不可让人走漏消息!”

    这是惑敌之计,也是诱敌深入。

    周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南面山路上便有马蹄声震,烟尘滚滚,又都穿着兵服,拿着武器,骑兵也多,隔得远了,根本看不出究竟是兵是民。

    多布王勒马远望,见汉人雁门关与东边应县都燃起了狼烟,地面传来马匹奔袭的震动,笑道,“这回就让冯敬死在雁门关,以后看谁还敢来雁门关当太守,谁还要做那爱国护国的大英雄!”

    多布王年四十,裹着厚实的兽皮衣,黑卷发,虽是年四十,却未留髯,面上干干净净,身强力壮,声如洪钟。

    旁边的多吉也笑道,“若非那公主是匈奴的灾星,倒不如把她掳掠来,一则享受美人,二则让冯敬拿她的粮食来换,岂不是省事很多。”

    多布王冷笑,“那女子武艺强悍,又有一手解毒术,你待要怎么拿?”

    语毕,也不再多说,兵分两路,一路八千人马,由多吉率领,攻往雁门关,他则带着余下两万人,往应县奔袭而去。

    冯敬让旗令兵发号军令,两侧山谷上,粮仓左右两边的哨所回廊上,皆有回应,翁中捉鳖,只待强鱼上钩。

    前方斥候军报一刻钟一回复,这次来时,连报兵脸上都带着惊惧,“两万多兵马,往应县来了,快则半个时辰,慢则一个时辰,必到此处山谷。”

    竟是当真来了!

    两万兵马。

    这是真正的战场厮杀,左成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冯敬神色却全无变化,沉着冷静,“第一阵列,准备!”

    涂钦立在哨所上,心脏也跟着那马蹄声,一下一下沉重急促起来,他手里拿着一把重弩,弓弦已经上紧,三发连弩,从望山瞄准前面汹涌而来的匈奴骑兵,尤其领头一骁勇大汉,到全军进入百丈内,拉动机扩,箭矢破空而去时,立刻暴喝道,“放箭!”

    重弩队自哨所上翻出来,有八石重弩,三人一小队,一人装箭,一人上弦,一人发射,这是单人弩,弩车从正门城楼上射出的箭矢,有一杆红缨枪粗,需得三人拉玄,射出去后能将马匹横穿定死在地上!

    多布王弯刀击飞迎面扑来的三支弓箭,定睛看去,却是从哨所处射出来的,手指粗的长弩刺过来,多布王马术了得,勒马避开,身后亲随的马匹却被钉进了双眼,侧翻在地,那马匹血流如注,挣扎发狂,铁蹄踩踏,竟是将两个兄弟的脑浆肠子给踩出来了。

    “多狼!”

    多布王大骇,旋即暴喝道,“上盾!”

    只一瞬间,早已是死伤过半,鲜血淋漓了。

    冯敬一直在城楼上观战,左成侯在旁边,听凭调遣,看那重弩射穿匈奴人厚实的兽皮,顷刻毙命,心脏受到了极大的震颤,如若只是远战,有了这重弩,正面对决,对方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箭矢密如雨,死伤过半,多布王红了眼眶,“弃马,上盾!”

    匈奴兵一手持弯刀,一手持盾,一列攀在一列肩上,盾牌挡出了一道城墙,迅速往城楼这边移,“那里面是粮食!杀光汉人,抢了他们的粮食,会去养活老人孩子!”

    “杀!”

    喊杀声霎时震动天际,满地的死尸,这匈奴人却完全没有要撤退的打算。

    汉军听到了对方多布王的喊杀声,越发愤怒,那盾牌遮盖得密不透风,再放箭也是浪费,守城的士兵继续守城。

    冯敬接过随兵手里的红缨枪,带上头盔,领着身后三千骑兵打前锋。

    老将军年事已高,却依旧征战沙场,不畏生死,左成拔了腰侧佩戴的长剑,一并翻身上马,和其它兄弟一起,冲杀出去。

    他亲与匈奴兵对战,长剑软脆,竟是没两刀就断成了两截,正觉吾命休矣,那边涂钦挑翻一个匈奴兵,往他这边扔了一把大砍刀,对阵杀敌,还有闲心大笑,“长安城来公子哥,不好受吧,你那剑又细又脆,是汉子,就要用砍刀!接着!”

    左成接过来,舞了两下,刀刀染血,战过一半,却是虎口发麻,渐渐力竭劲软,涂钦帮他挡杀一阵,错身间低声道,“撤退,佯做败北,往后撤,将匈奴人引入那山坳里,让他们去抢粮食!”

    左成不用佯败,他左右是打不过,又挡了两阵,只觉匈奴兵是吃了秤砣一样,他手臂发麻,勒马回身往里面逃,听着耳侧的喊杀声,问道,“先前已经用过这一计,匈奴人能相信么?”

    涂钦笑道,“兵不厌诈,再者,他若是不上钩,那就是要撤退,我们再追着他们打,不过你不要小看匈奴人,他们就算只有五千兵,对上我们两万人,也未必能败,我们的目标是尽量少伤亡。”

    因着顾惜兄弟性命,常常使诈,这也是北蛮子常说汉人奸诈狡猾的重要原因之一。

    两人也没能多说话,只往里面逃。

    主将冯敬一撤,余下兵马也跟着且站且退,多布王杀红了眼,见状哈哈大笑,“冯敬,今日,你还是得死在我手里!”

    冯敬不理他,多布王却是勒住马,看了一会儿,摆手制止身后的将士们,“撤!”

    还有些匈奴兵不甘心,旁边一长髯大汉劝道,“大帅,今年冬天过不去,必定要抢到些粮食,这回回去,冬日厚雪积压,想再来,就没有机会了!”

    多布王咬咬牙,拔了两根插在尸身上的箭矢,见是菱形的箭头,桑木的箭身,两根箭粗细完全一致,掰断了握在掌中,勒马回身,“蠢货,你还看不出,那冯敬挖了坑,就等着诱你我上钩,我等是上了他的当了,这一追去,必定死无回还!走!”

    他眼风一扫,那两处山谷到粮仓的距离看着远,却也不过百丈,方才距离那哨所百丈,汉人就敢放箭,那粮仓地上若当真是沙子还好,倘若埋着稻草麸糠,那真是要全部烧死在里面。

    多布王咬咬牙,再不甘心,也不好白白送死,鸣金收兵,勒马道,“收拾残军,冯敬竟然将重兵压在这里,多吉那边肯定有所获,我等收拾残军,去助他一臂之力!”

    “有重弩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匈奴兵必败,但信报说此人睚眦必报,又曾经多次南下,欺辱汉军,兵败后若不肯干休,肯定会过平顶山峡谷,往雁门关来,助二军一臂之力。”

    郅都镇守中军,在山阴一处点了点,微皱了眉,“我领兵去一趟山阴。”

    阿娇一看地理位置,就明白了,山阴县西北营里有六千骑兵,如若从山阴县到平顶山设伏,切断两军相会,逐个击破,这一仗,便算胜利了。

    便是设伏不成,也可与冯太守的追军对匈奴兵形成前后夹击的兵势,多布王有四个兄弟,还有两个手握重兵的部下,如果能活捉了多布王,多布部族势力重新分割洗牌,就能给来年春耕的雁门郡,留出一熄喘息,休养生息的生机。

    这很重要。

    阿娇只觉这计策好,进可攻,退可守。

    陆邱却频频摇头,“中尉大人有所不知,这山阴县长吏正是廖江椿,他与徐金两个,素日就混在一处,如若不是他放水,匈奴兵也不会这般顺利就长驱直入,他不拦匈奴人,匈奴人也不抢山阴,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要廖江椿出兵,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阿娇便明白郅都为何身为主将,却要领亲兵亲自去山阴了,她也猜到了郅都要做什么。

    郅都号苍鹰,生来是这些豪绅的克星,但一则中军无主将,恐生变,二则,他先前已经将长安城权贵得罪光了,唯一信任重用他的皇帝舅舅无暇顾及,再有人参他一本,祖母肯定不会放过他。

    从进了营帐,阿娇一直未说话,只是听着,这时站出来道,“我去。”

    “不行!”

    郅都反对,阿娇摇头,“我去更合适,你去,恐日后不好脱身。”再怎么说她也是公主,甚至还有丹书铁券,这铁券不能保郅都性命,却能保她自己。

    郅都还是不同意,阿娇叫了宁舀进来,又点了三百精兵,拿上重弩,这便要出发了。

    郅都见她不听自己的,上手就要将她劈晕,阿娇却是行伍出生,手风来时便察觉了,须臾间两人过了七八招,阿娇无奈,“你去得,我就去不得。”

    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无论什么后果,都不计较,可她不行,郅都见她还要去,越距拉住她的手腕,眸间带起薄怒,“太子让你来雁门关,没交代过你不许涉险么?”

    营帐中其余人都垂下头去,郅都撒了手,阿娇定定看着他,“我和大家想的是一样的,保护好雁门郡,给匈奴以重创,大家去得,我也去得,我身为公主,背后站着堂邑侯府,皇帝舅舅,还有太子殿下,我最合适。”

    “中军不能没有主将,郭舍几人虽有将才,但才刚来,谁肯听他们调度,不要临门一脚,出了乱子,那这两月的谋划,岂不是都白费了。”

    她眸光清亮坚定,郅都微微闭眼,睁开时,再不耽搁,只是将一件锁子甲给了她。

    这是将军的护身符,而郅都要上战场,真正对敌厮杀,她反而是文斗,阿娇拒绝,郅都却平静道,“穿上。”

    时间紧不容耽搁,阿娇到里间换上,点了兵,带着两千精兵,从九哨所西关出了雁门关,往山阴赶去了。

    骑兵奔袭一个半时辰,到山阴时,恰是傍晚时分,阿娇先派人通报,告知身份,等了半刻钟,山阴县诸官员迟迟不来迎接,阿娇便也不等他,城门口的卫兵神色迟疑,欲言又止,看着她身后的禁军和骑兵,到底不敢拦她。

    阿娇腰间悬挂着长剑,帅兵长驱直入,直至长史府。

    里头正摆宴,丝竹声悦耳,钟鼓叮当,酒香馥郁,哈哈大小声不绝于耳。

    主位上坐着的,正是山阴县长吏廖江椿,徐金也在,两人推杯换盏,下首官员们奉承着好听的话,一片歌舞升平。

    陈台跟着一道来的,吃惊又愤怒,“将士们在浴血奋战,百姓食不果腹,他们在这饮酒作乐。”

    宁仪笑道,“外头不是个破宅院吗,连瓦当都掉了,不想这里面修得富丽堂皇,真是奇了,奇了。”

    她这么带着人进来,厅堂里的舞乐停了,廖江椿捋了捋胡须,起身小步迎上前来,告罪道,“不知公主驾到,下官接驾来迟,赎罪赎罪,已给公主备下了接风宴,公主请上座。”

    阿娇也不想跟他废话了,直接问道,“廖长吏,我且问你,要你出兵对战匈奴,你肯不肯,此番必定要打胜仗的。”

    廖江椿狭长的眼角里不屑地光一闪而过,面上却是诚惶诚恐,“这,公主说出哪里的兵,迎哪里的敌,我山阴,安和太平,并无贼寇。”

    阿娇看了看天色,给他亮出主帅将领、以及雁门郡太守的虎符将印,又问了一遍,“廖长吏,你当真不听调遣么?”

    廖江椿躬身笑道,“还请公主赎罪,我等不能从命了——”

    他话音未落,人头已经滚在了地上,满场都是骇然声,徐金怒目龇牙,“陶七,你竟敢诛杀朝廷命官!”

    阿娇神色平静,长剑尚未入鞘,又问道,“此间事,不敢你紫寺县的事,你无调令,四处闲逛走亲,该当何罪?”

    徐金冷笑,“徐某就是有罪,也轮不到你区区一届女流兴师问罪,等我写一封折子,请梁王上承天听,告你个诛杀朝廷命官之罪!”

    梁王叔死后,梁王叔的儿子受封梁王,虽无反心,但一样是胆大的。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小小一个长吏,层层往上递,竟是还能与一诸侯王攀上关系,阿娇心中齿寒,也不与他多讲,朝宁仪示意,宁仪略有迟疑,却手起刀落,又摘得一枚人头。

    鲜血溅在长街上,众人畏惧她身后的禁军,怕她一下发起邪性,连驻军都等不及来,自己就丢了脑袋,全都拜服下去,“臣等参见公主。”

    阿娇也不擦佩剑上的血迹,走上主位,道,“山阴县廖江椿通敌谋反,被当场诛杀,尔等有不服的,有话要说的,只管站出来,与我一一道明。”

    众人皆说不敢,“听凭公主调遣。”

    阿娇让郭舍宁舀拿了山阴县虎符,领着这两千精兵,带着重弩前去山阴北营,接管那六千将士,前往平顶山设伏,一道去的,还有山阴县两名小都尉,这两个却是不想做窝囊废的,看廖江椿被杀时,反而露出了畅快的表情,显然还有些血气。

    山阴县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先羁押起来了,宁一,宁小五、洛小八几人挨个单独审问,相互纠告,倒是很快便审问出了些东西,杂务繁多,阿娇便暂时留在山阴县,一来怕出乱子,给前方战士拖后腿,二来也是想查查看,廖江椿单单是懒政,还是真正有通敌之嫌。

    傍晚阿娇刚从刑牢出来,便陆续有卫兵来报,郭舍已经接管山阴驻兵,前去平顶山设伏。

    郭舍另外回拨了一千人,守在山阴,算是阿娇的卫兵了。

    再过一个时辰,不用信兵来报,也能看见远处狼烟四起,平顶山离山阴县不远,又是夜晚,城楼上甚至能听见喊杀声。

    阿娇紧绷着神经,信报兵和斥候每两刻钟来报送一次战况,再加上从雁门关来的,从应县来的,又从隔壁代国来的,在城楼上上下下,连并不担心的宁仪洛小八几人都看出来,公主实在是紧张了。

    洛小八劝道,“咱们计划周密,又各有对策,肯定打胜仗,公主莫要紧张。”

    阿娇苦笑,她也算身经百战了,但真正对上匈奴大军,心里头也还是没底,慌得很。

    阿娇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关闭城门,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我们等多布王自投罗网。”

    守兵即刻就传令下去了。

    多布王出了应县,踌躇满志往雁门关赶,已经算好要抢走多少粮食多少人才肯善罢甘休,路过平顶山时,却又再次遭到了伏击,也是和先前那般相同的远距离重弩,甚至有连弩齐发,九千兵马再折了三千,马匹几乎全丢失了,慌忙逃窜,被前后追击,天色完全暗下来前,身侧只余两千兵马了。

    待身侧的随兵认出来是山阴县守兵叛变,多布王大怒,也不敢再走原路,和那容易设伏的正路,彻底丢弃了马匹,带着一队亲兵,捡着山林里的小路,一路北上,仓皇逃窜。

    阿娇没等来多布王,只是等来了多吉的人头,以及凯旋归来的山阴县守军。

    他们脸上并没有对战匈奴的恐惧和慌乱,反而很是兴奋畅快,毕竟愿意当卖国贼,祸害同胞的蛀虫还是少数,阿娇看他们的神色,一直提着的心脏才算彻底放下了。

    也是真的高兴,几步走过去,将郭舍扶起来了,“太好了,打了胜仗!”

    阿娇激动,几乎是忍不住笑开来,虽然伤兵众多,挺惨的,但这些伤兵脸上,也挂着和她一样,兴奋开心的笑容。

    “是啊,打了胜仗,头一次把匈奴人打得屁滚尿流,那多布王的马我们也牵回来了,哈哈哈,战利品!”

    “打得解气,我杀了两个匈奴兵!”

    士兵们都忍不住叽叽喳喳说着,军医们早过来给他们检查伤口,伤的重的先拉去治疗了。

    郭舍懊恼,叩首道,“还请公主赎罪,让那多布王逃走了。”

    阿娇摇头,让他起来,“毕竟六七千人,很容易走漏消息,你初次调兵出战,能有这样的战绩,已经是有功了。”

    郭舍一身血污,惭愧道,“匈奴人战力着实彪悍,阴山守军、郅中尉领着的中路军,以及冯太守率领着的骑兵,三军三路包抄,冯太守还受了重伤,才迫得多布王丢盔弃甲,虽然没有捉住多布王,零零散散却捉到俘虏三千余众,战马包括受伤的,也有三千来匹,其余兽皮,弯刀无数,冯太守和将士们都高兴,连收到消息的百姓们也都开始欢庆了。”

    捉到多布王才是关键,但大家看到这么多战利品,又见匈奴人死伤无数,心中解恨,肯定高兴了。

    阿娇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大战,虽然面上看着沉稳,其实也紧绷出了一身的汗,听完信报又吩咐道,“也不可掉以轻心,城防巡逻照旧是换班着来,战后容易松懈,更是要百倍警惕匈奴人反扑。”

    郭舍领命,这便去安排了。

    阿娇常常松了口气,旁边宁仪劝道,“公主,现在可以吃点东西了罢,这一整天了,紧绷着神经,都没敢喊你吃饭。”

    洛小八也拍拍胸脯道,“傍晚那会儿,公主直接砍人,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平常多温和的一个人。”

    她也是无奈之举,军情紧急,尤其是前路设伏,晚上一分钟都不行,再者她始终是个士兵,杀坏人,就是保护自己人,这点道理她还拎得清,对廖江椿徐金这一类蛀虫,也并不需要太客气。

    城楼下灯火通明,是冯太守和郅都两军汇合,都往山阴这边过来了,阿娇轻轻舒口气,今日她有胆气这么做,其实是因为,一则她手里有太子金印,见金印如见太子,二则刘彻早先给了她两个暗线,是隔壁代王刘刘登手底下的重臣,她已经去信一封,雁门郡、山阴县一旦出事,此二人会说服代王出兵相助,确保万无一失。

    只不过没用上罢了。

    不用上也好,太过凶险,非但刘彻那关过不了,家里人肯定也会头疼,催促她快些回去。

    阿娇多叮嘱了洛小八一句,“今日的事不得上报,你要是事无巨细的朝太子禀告,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洛小八急了,连声道,“先前的信刚送出去,剩下的再不送了,公主,饶过我这一回罢。”

    阿娇哭笑不得,“你每日都送信,这般浪费人力。”

    洛小八挠挠头,“也有旁的事,先前太子出巡,就已经在各处安插了斥候驿站,各处都有消息,雁门关这边少,不过是把信送到别的地方,再托转,一起送去长安城,并不费什么事。”

    阿娇得了他承诺,丢开不再管了,疾步下了城楼,去接冯太守。

    洛小八又唤了一声,递上一封信来,“主上已经加冠了,还送了两个厨子来,擅长做公主喜欢吃的菜,在雁门镇,回去就能看到。”

    洛小八本以为公主听了会有些高兴,至少替主上高兴,却不想公主神色怔忪怅然,奇怪问,“公主,怎么了?”

    皇帝舅舅本就自知身体不好,才着急着让太子提前加冠,好能直接登基,处理国事,太子加冠,说明皇帝舅舅可能时日无多了。

    这几年她和舅舅见得少了,在太子妃一事上有分歧,但自小,舅舅和舅母待她挺好。

    阿娇心里发闷,连带战胜匈奴的喜悦都消减不少,下了城楼便问冯太守和郅都,“可有将捷报送去长安城?”

    冯太守左肩被弯刀砍伤,如若不是他避得及时,几乎要被削了脑袋去,鲜血已经透红了铠甲,阿娇净了手,给老太守看伤,幸亏有随队的军医先大致止血了。

    郅都听得阿娇的问话,微怔,阿娇轻声说,“太子加冠了。”

    郅都立刻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低声道,“一会儿便写了折子,先大致陈述一番,派传信兵立刻送往长安城。”

    阿娇点头,眼眶酸涩,希望这一场捷报,能让皇帝舅舅有所宽慰罢。

    刘启确实在等一封捷报。

    每年入冬前,几乎都会与匈奴有战,或大或小,刘启已经看过奏报,九月时匈奴一千骑兵攻入雁门关,冯敬和郅都联手御敌,没让匈奴兵攻进来,但这只是一场小战,会引来匈奴人更凶恶的反扑。

    每年冬日都有这么一场,每年入冬他心头都不畅快,这一年听儿子说,肯定能打胜仗,他心中不免也有了期盼,如若能在他死之前,看见匈奴被重创,那么他走得畅快,走得开心,也有一点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捷报迟迟不来。

    刘启几乎日日都留在床榻上,喘气就咳,坐起来些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次会赢,我看玄了。”

    刘彻让南平去昭阳宫,把那张重弩取来,汉庭诸侯王子弟都好玩弓马,刘启虽是不常去兵营,见这重弩竟能射出百丈去,也不免骇然,又激动,咳得面带潮红。

    宦官上前轻抚着他的背顺气,刘启激动得招手,“拿来给我瞧瞧,这是哪里来的。”

    刘彻是知晓阿娇预知到了这一场战役,提前部署谋划,又有这样新改进的重弩,匈奴兵不防备,如若还打败仗,那就太不像话了。

    刘彻将半人高的弩拿过去,让宦官试了试,手上没劲的,也可用脚踩着拉弓,刘启惊喜不已,问道,“这是何人所做?”

    刘彻眸光复杂,“阿娇画了图,郅都请的老匠人,两个月,该是能赶制出不少,这是新武器,射程、杀伤力比先前的箭阵翻出一倍去,听说还有杀伤力更强,多人合作的弩车,此番送来的,肯定是捷报。”

    刘启吃惊不已,“阿娇,她一个女孩……”

    刘彻亦是苦笑,他自诩了解她,却也不知道她重生的那几世经历过什么,如今脑子里又装了多少让他吃惊的东西。

    刘启欣慰,心中又极其震动,兵器不比其它,旁的农耕桑种,需得长年累月,不可能一时见效,兵器却不一样,哪怕只是守城,守住了,那就是守得国门一方安宁。

    刘启看着这强弩,不得不感叹一句,“倒不是朕想夸你,而是你这眼光,确实好,亏得阿娇忠君爱国……”

    他瞧着这兵器,心思就重了,又体虚得厉害,渴盼那捷报,已然眸光湿润,他是真的想在死前,看一看打败匈奴的捷报。

    “父皇当心身体。”

    刘彻拿了柞汁,喂给父皇喝了,刘启平了平气息,招手让宦官去传尚书令来拟旨。

    刘彻皱眉,“要做什么,先养养精神再做,朝中无甚大事,父皇莫要劳神。”唯一的大事可能就是太后从父皇这要走了虎符,但父皇病重,又极为孝顺,刘彻也不想给他添堵了。

    刘启说不动那长长的官话,只吩咐尚书令,内务詹事,“写清楚,册封堂邑侯之女陶七公主陈阿娇为太子妃,吾儿继承大统后,册立为后,终生不得废除,这是朕的遗诏之一,后宫百官,需得谨遵其令。”

    殿中无仆从奴婢,三位官员,哪怕是谨小慎微位极人臣的卫绾,也吃惊地抬头,出列有话要说,皆被刘启挡了回去,“朕昨夜有一梦,梦中神仙说,阿娇祥瑞,可保吾儿长命百岁,神仙的话,朕不敢忤逆,你们只管照办便是。”

    又嘱托道,“这件事,在吾儿登基为帝之前,谁走漏了消息,诛灭九族,朕也不会放过他,都听到了么?”

    谁敢听皇帝说一句,做鬼也不放过你。

    卫绾几人便不敢再说话了,照办便是。

    旨意拟定后,盖上玺印,刘启亲自看过,没问题,才将这圣旨先收起来,他对生死看得很开,唯一放心不下的,一是匈奴,二是儿子与母亲,怕两人生了嫌隙,他出面解决这件事,虽是偏爱了儿子,但也是为了汉庭好,母亲总会明白他的苦心。

    刘彻苦笑,“阿娇并不愿意。”

    刘启不悦,“那你不要偷摸着开心,为父做了一回恶人,她这样的人,嫁给谁我都不放心。”

    刘彻被看破心思,便也不掩藏,笑着朝父皇作了一个长长的揖,“儿臣谢过父皇苦心了。”

    刘启有些得意,他养的儿子这般好,自然也要配世上最好的女子,阿娇便是,他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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