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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萱把人送进来后就溜了，她有些不放心, 在门外犹疑了半晌, 决定去找个靠谱的人来看门。
而屋内，宽阔明亮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
景逸宸站起身, 理了理白褂, 目光落在陈落的眉宇间，露出有礼的表情“你好, 陈落。”
陈落自来熟地摆摆手，热络的模样就好像是跟相识已久的老友打招呼, “景医生, 来的突然，没打扰你吧？”
“没有，请坐。”景逸宸指了指会客区。
陈落也不客气, 轻车熟路地一屁股坐下，左瞧瞧右看看, 还伸手摸了摸沙发旁边放置的花瓶, 跟个好奇宝宝一样, 笑着问“怎么没有花啊？”
“小萱之前买过鲜花, 因为工作忙忘记换新, 发现时已经枯萎了。”景逸宸并没有敷衍了事, 而是盯着花瓶认真回答。
他真的很有礼貌，而且尊重每一位患者, 就算面对特殊的患者, 也不会表现出一丁点的无奈和歧视。
这让目的不纯的陈落有种无力感, 总觉得小丑竟然是自己。
这次见面，陈落看景逸宸的眼神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用一种新奇而迷茫的神情，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景逸宸能感觉到，趁此机会，他主动出击“上次开的药吃完了吗？”
陈落眼神躲避了一下，随意撸两把头发，说“没有，就是想见你了。”
景逸宸一如既往的面色不改，他仔细观察陈落的一举一动，发现这人进来以后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旁边的空位看去，像是有什么东西跟在身边。
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直言不讳地问“你还能看见她？”
“是啊，总缠着我，”陈落没什么防备，乖乖回答，转头看向一旁的空位，满是笑意的脸上却溢出阴沉恐怖的气息，突然厉声道，“我在跟景医生聊天，你最好别插话，不需要你教我做事，我知道该怎么相处，你站远一点。”
陈落对着空气像是自言自语，然后视线开始慢慢转移，盯着那抹红色移动，最后定格在景逸宸的身后，咧开嘴笑“她站在你后面了景医生，她似乎有点不甘心，她很危险，她很坏，她总是对你不怀好意，想对你做出伤害的举动，我每次拦着她，她都会用那种怨毒的眼神看着我，要是我再多说一句，她可能就要动手打我，就像小时候一样。”
“她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了”陈落嘴边笑容敛去，呼吸渐渐急促，讲述也变成了略显神经质的喃喃。他不自觉地把背部贴在沙发背上，目光专注于景逸宸的后方，眼神中明显带着深深的畏惧，但最终还是憎恨占了上风。
“滚，出去，你不该来这里。”他嘶哑的声音一点也不符合他的长相，看着很违和。
“陈落。”景逸宸悠然低沉的声音插进来，辨识度极高，不容忽视。
陈落晃了一下眼神。
景逸宸目光赤诚地看着他，慢慢伸出手，“把你的手给我。”
“什么？”陈落眼内露出一丝困惑。
“手给我。”景逸宸淡声重复道。
陈落从惊讶和迷茫中回神，笑了起来，看一眼景逸宸的身后，立刻收回视线，然后把手伸过去，“景医生，这是什么新型的治疗方式？”
景逸宸好似交友般握住那只伸来的手，温热的掌心贴着对方的，声音不知不觉放低“看着我，我现在是你的医生。”
陈落笑意更浓，倾身往前凑了凑“你要亲我吗？”
“不是，”景逸宸握手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让人舒服，“你不想看见她，可以一直看着我。”
医生长的这么好看，陈落自然是不会有意见的，笑着点头。
景逸宸说“想要克制幻觉，必须要让自己明白一个道理，你心中最不想见的人，已经去世了，她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一切都是假象。”
“怎么可能。”陈落又看向他身后。
那个女人也在极力否认景逸宸的话，长指甲磨着白褂，一脸不服和委屈。
景逸宸忽然站起身，因为身高的原因，那个女人够不到肩膀，气到爬上了沙发。
这一切被陈落一个人看在眼里，呼吸频率稍稍提速，瞳孔不自觉收缩。
“陈落，你可以选择闭上眼睛，”景逸宸仍旧握着他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笃定道，“闭上眼睛以后，你会放松很多，你只有身体的感受。”
陈落听话的闭上眼睛，掌心传来的温度在不断提醒他，他正在跟景逸宸有肢体上的接触。
他是真实存在的，景逸宸也是。
确定他不会突然睁眼后，景逸宸用空余的另一只手翻开手机，找到心理科专家发来的文件，点开念“当你想象所担忧的事情可能带来最遭的结局，再想想这种最坏的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接下来，你再想想最好的结局，思考一下最可能出现的情况，你痛恨的人已经越走越远，她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中。”
陈落听得津津有味，闭眼喃喃道“可是医生，有时候我都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到底是真是假”
景逸宸不搭茬，自顾自地说“等彻底看不见她的时候，雾气散开，而向你走来的那个人，是你最想见的人。”
“衍哥”陈落的声音低不可闻。
伴随着话音落下，陈落清楚感受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稍稍改变了力道，迫使他睁开眼。
景逸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连带掌心的温度也变得不明显。
陈落眨眨眼，笑着问“医生，怎么不继续了？”
“结束了，”景逸宸手中力道减轻，慢慢送了手，然后挪动脚步离开会客区，郑重道，“按时吃药，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陈落低下头，看着已经失去温度的手掌，无声地笑了，“有什么关系呢，又有谁会在乎呢，没有人在意。”
也没有人来拯救他。
这一瞬间的陈落，仿佛褪去了身上那股阴沉气，显露出些许的无助和落寞，像是被抛弃的孩子。
景逸宸帮人倒了一杯茶水，放在陈落面前，“茶，可以让人头脑保持清醒。”
“谢谢！”陈落抓起杯子“咕咚咕咚”两口喝完。
等放下茶杯的时候，陈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巡视一圈，问“她人呢？”
景逸宸一本正经地回道“走了。”
“真的？”陈落飞快地眨了眨要，带着点不敢相信。
“真的，”景逸宸是表演高手，还特意往办公室门口的方向瞥一眼，“她离开了，她还说，以后不会再来找你。”
陈落安静下来，目光怔怔“唯一把我放在眼里的人也离开了”
“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迫不得已，景逸宸开启了洗脑模式，正襟危坐地说着，“你自由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你有新的生活，根本不需要纠结过去。陈落，这个世界没有人在跟你作对，是你自己过度否认，尝试着与人相处，你会遇到在意你的人。”
陈落低头若有所思，景逸宸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看到他纠缠紧握的双手，手背上的青筋正在一点点凸起。
沉默半晌后，陈落的手慢慢松力，他抬起头来，秀气的脸褪了点血色，鬓角处不知何时泛起一层薄薄的汗水，他像是从水里刚上岸的鱼，声音透着丝丝无力“景医生说的对，我不应该想着过去，人要向前看的。”
“陈落，你需要专业的医生为你治疗，我对你的帮助只能起到辅助作用，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见心理科的专家。”
景逸宸态度端正，一脸“为你好”的莫测高深。
陈落挑起一抹笑，嘴角弯弯，毫不掩饰真实情绪“要不是先遇见他，我差点就爱上你了。”
闻言，景逸宸平静温和的眼睛闪过转瞬即逝的波动，像是水面上微微荡开的涟漪，脑海里出现的是另一个男人的模样。
陈落整理了下衣衫，嘴角噙着笑容，一脸闲适地站起身，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往门口走去。
景逸宸起身送客，走到门口的时候，前面的男人脚步突然顿住，从嗓音里发出一声低笑，然后转过身。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陈落笑着说，一点邪气掠过眼眸，“我怕再来几次，你就把我的精神病治好了，那我就没有理由继续发疯，多没意思。”
景逸宸没有接话，眉眼微挑弧度冷淡。
“不过”陈落的视线有变，从景逸宸的鼻梁渐渐往下移，最终落在那凸起的喉结，再次开口声音低了许多，“临走前，我想要一点福利，也是我一直以来克制的冲动。”
话音还未落，陈落表情突变，诡异的兴奋和贪婪占据了每一寸皮肤，发挥出川剧变脸的精髓。
他毫无预兆地倾身上前，抬起脚让自己与景逸宸的身高持平，在人无防备的情况下，他揪住景逸宸无褶皱的白褂用力拉近，对方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
陈落享受似地闭上眼睛，头一歪，张嘴狠狠咬住了景逸宸的脖子，力道极重，狠不得咬下一块肉来，还呢喃了一句“我想在景医生身上留下属于我的印记”
只是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整，就感觉双眼失焦，四肢也骤然脱力，身体突然被陌生的力量支配，手臂被牢牢扣住，接着，喉咙猛地一紧，气管被迫收紧，这样的力道，险些要了他的命。
诡异的气氛蔓延至各个角落。
景逸宸面容晦暗，用一只手扼制住陈落的要害，将人拖起来抵在墙壁上，看人的眼神，明显是冷漠中掺杂着杀意。
“呃”陈落发出难耐的呻吟声，大脑处于缺氧状态，让他下意识挣扎起来，脚尖摩擦着地面，“放呃我”
这种画面并不陌生，作为医生，景逸宸见过太多与死亡抗衡的人，这一刻，他内心是冷血的。
要庆幸，这是个法治社会。
景逸宸调整情绪，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他用一种近乎于蔑视的眼神瞥一眼对方，然后松开了手。
“哐当”一声！陈落直接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重新拿回呼吸权，他低下头，冲着地板猛咳不停，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通红。
一直在门外等待的邵磊听到动静后猛地推门冲进来，四处扫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狼狈的陈落，一个箭步冲到景逸宸身边，呈现出保护状态。
他将上司打量一番，没有从景逸宸眼里看到惊慌或者是恐惧，也没有多少情绪波动，看表面好像没吃亏，他急问道“院长，你没事吧？”
景逸宸脸色冷凝，有条不紊地拿纸巾擦掉脖颈上属于别人的唾液，语气含霜“没事。”
邵磊这才发现领导脖子上的一排牙印，又看了眼倒地不起的陈落，又气又无语“真的没事吗？我叫保安来。”
景逸宸伸手拦住了，“不需要。”
这次比上次下手狠，陈落真心被痛到，气管有种被人掐断的错觉，他找回流失的力气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视线落在景逸宸的脖子上，尽管十分狼狈却还是能笑得出来“就当留个纪念好了，以后估计没机会了。”
景逸宸面上无所动容，薄唇轻抿，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旁边的邵磊攥紧了拳头，准备随时干架，很想骂一句“你是不是有病”，转念一想，这人还真是有病。
陈落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襟，冲人摆摆手，笑得人畜无害“景医生，你应该不会和精神病计较吧。”
说完，陈落心满意足地摸了下唇角，推门离开。
人还没走远呢，邵磊便忍无可忍地吐槽“这次是确诊了，精神分裂没跑了。”
景逸宸扶了一下眼镜，盯着办公室的门口若有所思。
邵磊转头看他，一脸关心“院长，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虽然没有出血，但是皮肤泛红，有点发炎的迹象，很容易留下疤痕。
太糟心了！
见过上手的，也见过上腿的，还是头一次见到上嘴的医闹。
景逸宸整理思绪，抬手做个安抚的手势，说句“叫小萱来见我。”
灯光暖黄的洗手间，景逸宸站在洗手台前，镜子里映着一张俊美的面孔，他微微侧头，露出那一排牙印。
已经消炎处理过，上面还撒了点药粉，却还是很显眼。
这是陈落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不甘心和无奈融合在一起，形成极度复杂的纠结情绪。
陈落想方设法接近他，最后的结果不如人意，不仅没有给他造成影响和生活波动，还差点被他治好了精神病。
如此看来，陈落会生气也算是意料之中。
景逸宸眸中迸发出一抹亮色，他动了动唇角，对镜子里的男人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咬痕上，这痕迹跟他很不搭调，突兀又难看。
喜欢低调，不喜欢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这是景逸宸一贯的处事风格。现在情况有变，这排突如其来的牙印不仅会影响到工作，还会影响到生活。
这要是被周衍看见了
他没再往下想，立刻杜绝了这种可能性，收回目光，拧开水龙头洗手，静静思考起眼下的处境。
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对周衍的脾性有了更深的了解。对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做事一向霸道不受约束，脾气不好，占有欲也强，醋劲儿好像也不小。
误会刚解开，他和周衍可以放下心里负担试着相处，仅仅一天的时间，两人的关系便有所缓和。
他和周衍可以心平气和的讲话，互相坦露心声的接纳对方，他不想因为这次的突然事件让两人的关系再次回到。
水龙头的里流出来的冷水“哗哗”地想着，它与景逸宸的思绪是同一种节奏在输出。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有脚步声靠近，很快响起一道女性嗓音“院长，邵磊说你找我？”
是小萱。
景逸宸关了水龙头，意识重归寂静。
他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扫一眼小萱，径直走向办公桌，执起桌上的文件翻开，淡淡说句“有化妆品吗？”
“哈？”小萱一脸困惑不解，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院长脖子上瞄，小道消息告诉她，院长被咬了。
好一个变态，小萱愤怒的想鼓掌。
景逸宸很有耐心，又说了一遍“有化妆品吗，可以遮住痕迹的，借我一用。”
十分钟后，小萱再次从院长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捧着自己心爱的限量版遮暇液，感觉心在滴血。
一个月的工资，就这么没了。
屋内的景逸宸并不能体会下属的心情，他正静静地看着桌面振动不停的手机，暗暗思索着。
陈落刚走没多久，周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未免有点太巧合了。
铃声开始循环第二遍的时候，景逸宸接起来“周先生。”
“什么时候回来，”周衍那边很安静，声音也很平静，“怎么不说话？”
听到他的声音，景逸宸的情绪有了个很小的起伏“六点回。”
“哦，等你回来，我们聊聊。”
周衍说完就挂了，从始至终的语气没变过。
这才是不正常的。
景逸宸对着空气出神几秒，然后收了手机，让自己的思绪迅速回到工作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下午的会议结束，景逸宸整理好开会资料转交给助手，独自一人回到办公室，利落地换好衣服，准点下班。
周衍果然在等他，而且是站在门厅等他。
一进门，两人打个照面。
景逸宸也没急着脱外套换鞋，就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平和地与周衍互相对视。
安静了一瞬，周衍率先有了动作，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水杯朝景逸宸递过去，低沉悠扬的声调极是特别“渴了吧，喝杯水。”
景逸宸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伸手接过水杯。
这么久以来，他每次回家，周衍不是抱怨他回来的太晚，就是催促他赶紧去准备晚餐，这还是头一次用这种态度迎接他回来，还好心递杯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想法刚刚落下，景逸宸脑海中就响起另一句话大郎，来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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