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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神明不能 > 第18章 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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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苦。

    夜色已深,月明星稀。

    长俟吃了一口果子,从喉咙到舌尖都苦到发麻。

    肆虐的苦味一直冲到了头顶,苦得人头脑发胀,苦得人耳朵嗡鸣,苦得神志都渐近模糊。

    像是有利器钻进脑壳,脑中一根弦绷得发紧,在青筋抽跳之中,长俟恍惚闻到了一股劣质潮湿的香灰味,紧接着便昏晕了过去——

    尉迟消十一岁来到边疆,此后四年未归家。

    这里全是沙地,丘壑,高山,抬眼望过去连绵的低丘不绝,人迹却稀少。

    来到这里的第一年,他在边境种了一棵凤凰花树,他要等树木开花,摘下寄给皇都。

    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花,被父亲在将军府后院里大片大片种成了林,母亲说凤凰花的花语是离别和思念,但对他而言,这倒像是一种家的象征。

    他在黄沙遍地的边境地带种下一棵凤凰花树,此后四年,未长一寸。

    长大的只有少年。

    十五岁那年,秋。

    尉迟消和往常一样巡营,然后去武场练剑回来,这样的日子已经两个月了,边疆太平,天高气爽,四周望去全是贫瘠的高山丘陵,风不用拐弯,直直吹过来,卷起丝丝沙尘。

    少年人的银剑垂在手边,被吹过的细沙扫过,发出微小细碎的轻响。四年过去,他身量已经蹿得很高了,挺拔的少年穿过一个个军中营帐,向父亲的主帅帐中走去。

    尉迟消走进父亲的营帐,便见尉迟容坐在帐中,旁边围坐了许多人,都是军中颇有声望的武将。见尉迟消进来,尉迟容抬起头——他生得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举手投足却有一股温和雅正的气质,只是现在,原本清润的目里隐有一团化不开的黑。

    “父亲。”尉迟消招呼了一声,在一旁坐了下来,狐疑地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在边境四年,尉迟消原本眉目间的稚气褪去了大半,少年人个子总是蹿得特别快,如今已经快要赶上尉迟容了,随着五官也舒张开,原本如玉的小公子出脱得俊美异常,眉间稚气未褪尽,却暗含一股凌冽之气,鼻梁挺直,眼睛与他母亲越发相似,多情的眉目中,眼光温和深沉,看向人的时候,满是真诚与善意。

    “探子来报,”尉迟容捏了捏手里的信:“半年前,中原西南部的一个小部落突然挑起战乱,四处征战攻打附近小国,凡所到处,土地尽收,短短半年,已经统一了近半数西南部地区……并且还在不断向东攻打,照这个速度,不出半年,就要打到我们这里了。”

    “我去!谁家的兵?这么邪乎!就算再来一个老将军,也不可能只用短短半年就打下这么大片啊!”说话的这人是尉迟容的左前锋,名叫易仗,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起话来中气十足,颇有气吞山河的架势,打仗的时候嚎一嗓子,胆子小的都要抖一抖。

    “龟爻国。”尉迟容说,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龟爻国没听过,龟爻族大家倒是听说过——这个部落在中原的西南边缘,地势恶劣,离鬼界颇近,长年累月,土地也沾染鬼气,在这样的条件下,龟爻族人个个煞气甚重,颇通阴邪之术,可以说,龟爻国下到婴儿孩童,上到花甲老人,个个都是可以通灵的‘半鬼’,至于他们的邪术,大都是见过的少,听过的多,但每年的中元节当晚,当你站在中原大地的任何一个角落向西南方向看,都可以看到那方寸之地升腾起青幽幽的鬼火,鬼火烧起诡异的烟雾,像一只扭曲的头骨,呲着血淋淋的牙,向浓黑的天空尖叫怒号,靠得近的部落甚至可以听见那似是扭曲痛苦的哀嚎,伴着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

    似乎不知该是疑惑,震惊还是恐惧,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里。

    这穷乡僻壤里的小部落,虽一直听着骇人,百年来却从没听过他们出过部落,怎么如今却如饿虎反扑,疯了似的攻击起来?况且这小部落明明只有千余人,却一路狂杀,半年时间就占据了西南地区大片土地?

    “诸位,”尉迟容抬起头,眉头紧锁,眼中有些迷茫:“前段时间皇城来过消息,钦天监探出中原地区多日以来邪气动荡,近日须得多加小心,边疆百姓本就稀少,如若碰见妖邪作祟,还望务必保护百姓安危。”

    “是,将军。”

    尉迟消喜欢这片荒芜的地方,虽然不比皇都锦衣玉食,不知来处的风总是带着肃杀之气,但正是因为这样,夜晚军营燃起的篝火才显得格外温暖明亮。

    夜晚,尉迟消和尉迟容坐在营帐外,一簇篝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军营里点着丛丛篝火,大家分散着坐着,三五人围成一圈聊着天,火光照的脸上红彤彤的,还有的人带着笑意推搡怒骂着,惹得尉迟消也心里暖暖的:“父亲,你说母亲和爷爷,如今可安好吗?”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四年没有回过家了。

    听到这话,尉迟容眼光晃了晃神,思绪像是飘远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拿起手边的酒壶喝了一口,“……没有被父亲收养之前,我和外婆两人在外流浪,那时候战乱不断,尸堆成群,”他垂下眼皮,说:“得来一点食物都不容易,我外婆舍不得吃,都留给我,天冷,没有棉衣穿,她晚上就抱着我,用自己的背挡住风,只为了让我睡一个好觉……有一天晚上下了大雪,很冷,我一直在发抖,我记得外婆似乎一直在对我说话,他说:‘容儿别怕,我们再也不用回那个地方了。’”

    尉迟容越说声音越低沉:“第二天醒过来,我叫外婆,她不理我,我推她,她一动不动……”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手里的酒壶:“……如果不是父亲在尸堆里救出我,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他知道父亲是被爷爷收养的,但以前没听父亲说起过这个,不知道怎么安慰父亲,又有点好奇父亲口中的‘那个地方’,但知道问了也是徒增伤感,于是只拍了拍父亲的肩,以示安慰。

    尉迟容被落到肩上的手唤回了思绪,笑了笑,说道:“这是恩,你知道吗,消儿,人一生有恩有仇,仇都是过眼云烟,恩却是永远都在的。一心寻仇的人,只会走入死路,”他望向尉迟消:“报恩,人才能真正立在天地。”

    尉迟消不解地看了看父亲,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父亲,你有仇人吗?”

    尉迟容却没有回答,他看了看尉迟消,胡乱摸了一把小崽子的头。

    “怕么?”尉迟容问,“那个龟爻。”

    “不怕,等他们打过来,有一个杀一个,有十个杀十个。”少年人长眉锋锐,神采飞扬。

    他生在将军府,长在皇宫城墙中,算是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从没见识过什么人间疾苦,却天生长了一颗温和的心脏,从小,父亲便教导以家国为己任,皇都里的百姓人人都说他是带着神谕而生的天选之人,是护佑远安的未来栋梁。

    守护家国,是从小被他刻在骨子里的,少年还不懂何为道义人心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囫囵个儿地扛在了肩上,少年人的血是热的,脊梁是挺直的,手中的剑是锋利锃亮的,眼睛是清透净亮的。

    他不用去深究自己为什么需要肩负这样的命运,不用去知道是哪一方的“天命”将他选定,少年人只要手持利剑,一路伴着鲜花与掌声走过这条阳关大道,便是他所有要做的事了。

    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只要带好剑,走向江湖,江湖自然会向他低头。

    本是一个平常的夜晚,直到一阵猝不及防的轰鸣声传来。

    地面都震颤了一下,那炸般的声音惊动众人,尉迟消被震得耳朵嗡鸣一声,他慌忙站起身来,脸上染上一抹寒意与警惕,手不自觉摸上腰间的剑,寻找爆炸声的来源。

    只见东方不远处林中有一处红光乍现,刚才的轰鸣声还未消散,地面仍在细细颤抖着,红光带着一股逼人的戾气,在夜空中绽出似盛开的花,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妖冶气息。

    “集合!保护附近村民!”尉迟容喊道。

    尉迟消抽出腰间的长剑:“父亲,我先带一队人去出事地查看。”

    “好,多加小心,”尉迟容说:“剩下的,分成三队去附近村里,务必保护村民安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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