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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玉人叹 >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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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晏长归就这样趴在窗上看他们拿着药方议论来议论去,达成共识后又都出来。

    这些草药名她是听都未曾听闻过,晦涩难懂的很,便转眼注视着那正在给贺去江取箭头的大夫,剪子已将伤口处的衣物清理干净,人将光亮的小刀放在烛火上炙烤通红,待稍下去了些颜色边将锋利的刀刃刺入伤口处,直接将箭镞剜出丢在旁边盛了热水的盆中,闻得一声闷响。

    霎时,那肉块与箭镞带有的血色在水中晕开去,像沉在其中正在飘摇的红纱。人急忙将还冒着热气的湿布往伤处一捂,又将刀刃擦拭干净。仔细瞧瞧,那上半身其实已布满新新旧旧的伤,道道刺入她眼中。

    “谢过大夫了。”

    她忽闻一阵含糊不清的男声传出,几近不敢信自己的小耳朵,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躺在榻上的人。

    “还劳将军再撑一会,饮下药后便可休息了。”那大夫道,将那血流不止的伤处速速包扎好。

    当是时,柳娘正端着药进来喂人饮下,口中似是低语了甚么,贺去江半睁着眼就往窗处一瞥。晏长归心中一惊,见他竟还醒着着实觉得自己看错了,如此剜肉取箭怎得还未昏死过去。

    贺去江此时是硬咬着牙关坚持着,瞥见窗处确有她人影心中霎时生出一丝欢喜,但这才冒出的苗头又被疼痛化作的巨浪扑灭。他面色苍白的不像话,额上亦尽是冷汗。待饮了药,身子被擦拭好又换绷带后方缓缓闭眼睡下。

    柳娘见状便缓缓退出房间阖上了门,向晏长归走去道:“那两个箭镞好在都嵌入不深,亦未伤到要害。”w~

    “他,他为甚么还是醒着的啊,不痛吗?”晏长归皱眉道,眼中蕴着的泪是可见的心疼,她一只手搭在窗棂,另一只紧紧攥着衣裙。

    “因是那麻沸散喝下后得缓整整两日才能大抵恢复神智,贺将军怕脑子糊涂了不能处理军务,先前就同我们讲过万不能用这味汤药。”柳娘说着亦透过缝隙瞧了屋内一眼,牵着人到一旁又压低声儿道:“你瞧见他身上的疤痕没,估摸着比这疼几万倍的苦都吃过,我想今日这伤对他而言已然算小事——对了,听闻是他身旁的副将牺牲了,此番伤亡惨重,猜他心绪当是不好,你莫要在人跟前提及。”

    晏长归怆然,呆呆地垂下自己的脑袋,那眸子里的光亦渐渐散失,两只手握成小粉拳正不知何处放,问道:“庆城之围可解了?”

    “想来是的,说是本都歼灭庆城那的两万叛军了,倏然是又多了六千来,趁着贺将军军队疲乏之时偷袭,这才酿成如今惨事。庆城之围解了,可这六千敌军追到了咱们郡外,怕是近来又要有一番苦战了。”柳娘轻道,“你也别难受,这伤啊养半月就差不多能痊愈,刚刚替将军取箭的那个大夫瞧见没,他可是我师父,有他盯着哪怕是阎罗王来索魂都不带怕的。”自知那半月痊愈的话只是哄哄来的,将她搂紧自己怀里轻拍拍人背,“好啦,今下你既瞧过也该安心了,这儿的一切都有我在替你看着。贺将军也知晓在他生病的时候你来看过他啦,心意也传达到了。走罢,我送你回府。”

    她思至方才那一幕幕都觉着心疼的很,又确认道:“真的半月就好吗,你万不要骗我。”

    “真的。”柳娘笑道,“你若实在不放心倒可以再呆一会。待天色夜了我便送你回去,这儿可不管你晚饭——外边伤兵的药我还得盯着些,晚点就来找你。记住,不能乱跑。”

    “好,”晏长归闻言道。

    柳娘见她还扒在窗口看,牵着人悄悄入了屋内,按住人肩让其坐在角落的椅上,顺带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喧嚷。晏长归翕张着嘴做了个“谢谢”的口型,柳娘见了只是一笑,便又轻轻退出了屋子阖上门。这屋内弥漫着股子血腥气,而她闻着只觉是心都要痛死了,原以为自己破个皮擦个伤就是世间最难挨的,如今见到剜肉取箭这一幕才知是还有如此之事,不由得钦佩贺去江如此胆量。

    屋内还有那白发苍苍的医者在忙活,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换上新布条,晏长归也不懂这些不好冒失帮忙,只瞧见那那换下来的布里包着已剁碎的药草,本青色汁液都被染成丹红的。她呆愣愣地守着人,只有担忧的份儿。

    不知是过了几刻,那老大夫见人病情已稳,见得柳娘来了便换自己出去盯着那伤兵营的事儿。柳娘端着药才进门便见人有要醒的迹象,急急坐到他床畔喂药,见他竟喝不下,有意招呼着晏长归轻轻托起他竖直上半身好喂药,晏长归侧着身子搂住人,他后背抵住自己胸膛。以至于贺去江意识模糊时还以为自己靠在一团软软的棉花上,勉强喝下了一碗药,瞥瞥窗处无了人影霎有些许失落。柳娘心知他在瞧甚么,但还是未有说人就在他背后,喂完药就端着托盘出了去。

    “贺将军?你醒了吗?”

    一句糯糯的话传入他耳,贺去江虽未完全醒转,但这声儿却似轻飘飘落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界。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儿?那个老大夫给你换了好十几次布才止住血的,我好担心你……”

    晏长归正这样说着,贺去江自感觉到了是她在身后抵着自己,淡道:“我没事……”

    她闻言还是心疼的紧,“等你捱过去了这段时日,回到京都我便把我这些年岁攒的私房钱都给你做赏——冲着那些银子你也要好好撑着,万不能就、就折在这儿了。”

    他身子还是虚弱,自觉说话的气力渐失便靠在人温暖的怀里又渐渐睡去。晏长归听怀里人并未作答,垂头去瞧他已然入梦,那面容尽映在自己眸中——乌睫如羽,鼻梁高挺。一下又被戳中心房。将人缓缓放平,欲握住他手把他手臂放入被褥之中时,明明只是刹那的触碰,她心中却似炸开了花儿,脑子发懵的滞了动作。

    牵牵手应当没事罢,她这般想着方把人手塞到被褥里,私心停留几刻后又帮人掖掖被角。悄然欲关门时正见柳娘并未出去,而是斜着身子靠在门旁,看到自己时还一脸不怀好意地坏笑着。晏长归一瞧着她如此模样,心念起方才短暂的情愫萌动,羞得背过身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柳娘倒甚么没说,二人就这样呆呆滞了几刻,她见得自己师父来了打声招呼便牵着晏长归走了。晏长归回了府,春儿便又等着她拉着人说了一大堆话,春儿亦发现人脸红的已经不像样了,询问好久也不闻得她回答索性不问了,看着晏长归是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定,在屋内踱步好会才问了自己句“受伤的人是不是该吃清淡些。”

    春儿闻言倒是点头如捣蒜,又被人拖着去厨房示范怎么做粥食。好家伙,快没把小厨房给炸咯,春儿也真真是头回见到连做饭器具都认不全的人。幸得后来晏长归经过不懈努力学会了怎么做粥,代价是剩下的三大碗失败品由二人分担一半一半。

    翌日。

    羲和未升之时晏长归便早早做好了粥食,将食盒都擦的干干净净,拾掇拾掇自己模样,在门口等着柳娘的小红骢路过,然后假装是偶遇,她自己在心里连词儿都想好了,绝对看不出甚么有意去瞧贺去江的心思。

    装装偶遇甚么的应当不会太尴尬罢,昨日柳娘看自己那眼神真的是把自己看的羞都羞死,她心念着。

    可当小红骢真的停在面前时却是词儿到喉头化成了一句,“你能带我去看看贺将军吗?”

    晏长归是头回被自己怂得想把自己埋了。

    柳娘又是一笑,还是甚么都没说,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载着人去了。她到的时候贺去江正醒着,人气色已恢复了许多,见得是她来了,心中欢喜流露些许在嘴角处,他不知晓自己为何突然会有一些欣悦开心甚的情绪。只是觉得在她出现的那一刹那,她面上羞涩的笑好教自己舒适,她眸中有光亮,目光落在身上时,这周身便像是被春风包裹。

    面对这个干净得好像是从九重天上来的女子,他可以轻松卸下原在战场上所有的无比沉重的心防。单纯善良,这是她最大的可爱之处。

    而在下一刻,那战场上的一幕幕又重新浮现在脑海,这短暂的欢喜开始退却,霎时又从温暖暮春坠入无尽的黑暗中去。

    晏长归见他面上本浮着的笑意消散,知人定是在为此次伤亡而难受,心中一下也不是滋味。其实在她看来,贺去江率两千骑兵奔袭三日支援庆城,连同庆城共五千士兵夜袭两万敌军已然是传奇般的胜利了。这后来军情有误导致将士在极度疲乏后被截杀,战情由此急转直下,这并不是他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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