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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主君是朝里尚书，女儿是中宫皇后，连太子都有一半孟家血脉，你说权势大不大？”她反问道。
“这样陛下可还容得下他们？任人在手中拿捏，未免是失了天子威严。”
“这话可说不得，被人听去是要砍头的大罪。”晏长归急忙捂住她嘴道，又压低了声儿，“我知晓陛下为人，虽是有些仁懦，可是个好天子，早些年那政绩斐然，可惜如今是暮年，有些糊涂也是正常事儿来，只待是有一日想明白了，定还是能恩泽天下的。”言罢才松了手。
“这我倒是未听说过，你既说他是好天子，那我便信，你见识广，说的总归没错。”
“我见识才不广呢，我和你讲，在没来这儿之前我可是十几年都呆在家里的，日日夜夜都呆在家里不能出门，后来才一个月准许我出一次，可是闷得慌。”
“怎会如此，那岂不是要憋死了？”春儿惊道，又察觉自己声儿大了，急忙捂住嘴来，“我瞧着你知晓那甚么‘透花糍’‘云锦’来的，以为你遍游天下，吃遍天下美食呢，还有你说过的那些景致甚的，书籍甚的，都教人很是喜欢。我寻思你该是家里很有钱，但不出门这日子过得便憋屈多了。倒不如我往日天天能到街上逛。”
“是啊，你遇到了一个好阿郎，愿意让你一个婢子如此自由自在的过活。我瞧着郡守人不坏，我到时候和他说一声，教他把卖身契还给你，以后你便可真正自由了。”
“我没有卖身契，我原是婴孩时候就被亲生爷娘丢了，阿郎在路边捡来的，后来便一直在这呆着，阿郎也说让我找个人嫁了或是出去找活计，可我寻思有甚么生活比在郡守府更清闲呀，便留了下来。”她笑道，又悄咪咪地道，“我不骗你啊，其实，我是将阿郎当阿耶看的。且说当初我被捡来，一辈子都该是个下女，他看我可怜，教我认了几个字，赏几口饭吃，还同我说待我长大了便可自己寻出路去。因是阿郎太忙了，总将百姓的活揽到自己身上，哪家进长虫了，他去抓，哪家没水了，他去运，整日整夜的为百姓操劳，至今未娶妻生子——他若是愿意，其实，我愿意当他女儿的，又怕是他嫌弃我出身低贱，故从来只按着礼数来……我也不晓说了这些散乱的你听不听得懂，总之，我不想看着阿郎到老了还是一个人——他养我小，我养他老。”
“我明白的，”晏长归笑道，去握住身旁人的手，“你自小没有父母陪在旁边，想来是孤寂怕了，正巧郡守是个心善的愿意拉扯你长大，也算是恩情一份。我想你不必忧心郡守嫌弃，他若真嫌弃，怕是早让你滚的远远的，如今听此一讲，恐是他也将你当女儿来看，只是平日里忙的很不着家，又不知怎么表现喜欢，这才让人误以为是嫌弃来的。”
“真的？” m.a
“嗯。这样，我到时候替你探探，说不准这一个答应，你以后便有真的家了。”
春儿拱上前去抱住人，半边脸颊贴着她脸颊，“谢谢你。”
当时是，外边的杂声已然微乎，二人等许久还未听见声响，轻松聊了几句便入眠了，不知是过了多久，倏然一阵响彻天地的行军之声震得床榻都发颤，晏长归只觉着是自己的肺腑都要碎裂开来，春儿听到动静也醒了，二人对视一眼急忙捂住耳朵坐起。而城中大多百姓听闻动静也都醒的差不多了，犬吠声，婴儿啼哭声都交织在一同。
天色微亮，但因是阴雨天瞧不清确切时辰。
贺去江一手握剑柄定定站着，瞧着远处来的叛军渐靠近，正追着自己派出去的骑兵方队，下令开了城门放铁骑进来，而后便匆匆命人关上又下了千斤闸，跑步声与马蹄声交杂在一同，回荡在耳畔的是一片嘈杂，敌兵举着的玄色纛旗倦怠地飘扬在空中，待那人头攒动的队伍靠近时。他抬起另一只手放下，霎时万箭齐发，冷光晃眼，血色在他们眼中倒映出来，只见那敌军倒了一片仍死命的往前冲。
方才一骑兵队中的兵卒急忙上了城墙回禀道：“属下探路至十里开外遭遇伏军，中途又遇另一支队伍截杀，人数总共在三千不等。”
“知道了。”他道，看着这城墙前的战场，“这次来袭三千人左右，应是急行军开道，在后头的中军将即刻便会赶到，先放几阵箭杀杀。”
又是好几阵箭雨落下，对面残兵曳兵而逃，一场不足半时辰的交锋这才告了段落。真如贺去江所言，后边敌军中军步兵赶到，才交锋几刻，对方见战局不利很快便开始撤退。距城墙稍远的地上已插满了箭，血浸入贫瘠的土地，尸体布满一片，腥臭味散在空中。贺去江坐镇，见己方箭支殆尽，而敌方攻势渐颓，故而指挥道：“传我军令，开城迎战，五百铁骑五百步兵穷追敌方，务必将其赶出十里开外。”
兵卒领命自去，城门开启时如象长鸣点燃士兵的斗志，战马皆有规律的鼓噪而进，哒哒马蹄声踩着鼓点。他全神注视着战局，看着自家铁骑前进，士气高昂一路若入无人之境。
血溅在他们的铁甲与刀刃上，在远处又是一番厮杀才将此战役告了段落。
郡守听着动静早醒了，匆匆忙忙在门口喊着打更的一道去街上绕两圈抚慰一下受惊的百姓，好些时候城中喧嚣方渐渐止了，小雨仍淅淅沥沥地下着，温柔的包裹住方才几场杀戮的锋芒，地上的血被雨带着往土层中去，城门被全部封锁，人们家里的户牖亦掩得严实。
且说敌方失了战机，便只得一退再退，终是在十里开外处安定下来。骑兵见状怕有埋伏也未再追，掉头折返回了定郡。汇报情况后，全城又开始加紧戒备。
便这样胆战心惊的过了一日。
翌日晨了。
她正梳洗，听到屋外动静心头霎有一丝欢喜与希望倾倒出来，撒丫子跑去门那，见是贺去江安全站在眼前，这心中大石总算落了地，莞尔道：“你终于来啦！快进来坐，春儿正好去烧粥了，吃了再走罢。”
贺去江看见她眼底的光方心安，心头稍有些倦累，笑道：“让您担心了。我瞧到您既无事便回去了，您好好吃着。”
晏长归将万千句寒暄问候咽在喉咙里，垂垂头又瞧瞧他，面上笑一下退了去，“那么快走啊……我瞧着你面色稍差了些，想必那战事很是棘手，一定要注意休息呀……”
“您也是。”他道，“吃的住的都还习惯吗？您瘦了。”
她闻言揉揉自己的脸，“挺好的！你无需担心——却说我有甚么能帮到你吗？”
“您好好呆在后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好。那，那我乖乖呆着，决不给你添乱！”
见他行礼又要走，急忙喊住人却也没想好说甚么，翕张几下小嘴发不出声儿来，顿了几刻方嗫嚅道：“我这几日都很担心你，你一定要注意身体，要安安全全的，晚上睡了要记着盖住肚子，三餐如果能吃的话也要乖乖吃，不然会饿坏的……我，我不懂军事也不懂医术，没办法跟在你身边提醒你，但你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贺去江注意到那双小手正不停的攥着衣角，面前人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明，但自己大抵摸到了意思，淡淡回以一笑，但这刻似乎一下流逝了，他转身向城墙走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渐渐阖上门。靠着门缓缓蹲下，心念如若自己会医该多好，这样就能跟着贺去江去平乱，她只觉得自己像个累赘一样甚么都做不来，倒是头一次觉着自己这么卑微。
终是左盼右盼等来了柳娘，她急急冲上去就道了句，“柳娘，我想和你学医。”w~
柳娘愣住了，对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整的人都懵了，这女子学医在那帮老古板眼中可就是有违妇道，更何况面前人是个尚年轻的小娘子，怎可以同着自己学医。
柳娘开口欲拒绝，晏长归见她面色稍有迟缓，急急道：“我能吃苦的！真的可以吃苦！”
人笑道：“长归——医者是为众人抱薪，可亦会冻毙于风雪，我们大夫既决定救助病患，就已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那医闹甚的，自责甚的，都是医者担着的。你不一样，你若出了差池，那父母亲友怎办？且医书古籍瞧起来晦涩难懂，流言又不堪入耳，你受不住的。听话。”
晏长归愣住，她确是没想到女子学医的流言可畏，也未曾思虑到若是她染了甚么脏东西来，那耶娘该会多伤心。一下话被堵住，兴致一下蔫了，呆呆地垂着头，任人给自己瞧身子。
“好啦，乖。”柳娘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我还要去救治病人，不宜在这多留。”
“你也要走啦……”
“对啊，药房里很忙，我得赶紧回去坐镇，不然可压不住那些牛头马面。不用送了。”柳娘笑道，手脚利落地将东西都收拾好，背着小药箱向她挥挥手便踏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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