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花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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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又过几日便是花朝节。且说着这花朝节素来是闺中女子最忙活的日子，说是此日至庙中求姻缘求福分，花神娘娘便会在月老的姻缘簿上同你添一笔良缘。晨去庙里祈福，午后便是皇室举的马球会。恰逢昨夜落雨，天街草色一片翠绿，枝头上的花骨朵儿胜似着露的玉体，欲开未开的娇俏模样。堤岸杨柳如绦，柳丝挠的人心意荡漾。天方露鱼白，王都便朦胧初醒，水声、叫卖声、门板被搬掉时的声响、脚步声。河上已有船家喊着生意，兰桨推开水波，阵阵涟漪散开。古石桥上来往甚密，那雀鸟啄食着担夫挑担时散落的颗颗米粒，只待那泼皮小儿扑来时，自个儿又扑腾扑腾翅膀飞走了，在空中打两个旋子又忽的下坠点水，啼鸣声短洁悦耳。

    晏长归早早起了梳妆，温贵妃知她一到佳节便也拦不住地要往外跑，只得唠唠叨叨叮嘱许多，耐着心为她梳发。她着了那套齐胸襦裙，石青色衬得人更是粉面桃花般俏丽。待打点完了，人便又乘着马车偷溜出宫去，

    温贵妃望着她背影远去，下意识向前追了几步，叹了口气唤身旁婢子道：“浮玉，你说这崽子怎么长都长不大呢？”

    “公主今岁才要及笈，孩子心性重些倒也是常态，”浮玉慢道，看那婢子鬓角染霜，面上亦有了岁月的刀痕，却还是笑得和善。她扶着贵妃缓缓坐定，为人斟了杯茶道：“奴婢以前随先娘子在北灵之时，先娘子那会不是也正是在泥坑里摸爬滚打？公主身上有她的影子。”

    贵妃摸着隆起的肚子，那眸子里尽是笑意，道：“倒真是这么回事，跟阿姊活脱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记得阿姊往昔同我在闺中嬉乐之时曾言说要纵游天下，览世间千万卷，编下她自己的书，可惜了，如今只剩玉清阁一院草木与书籍——我倒是无这些抱负，只愿长归啊能一直这么无忧无虑下去，找一个能伴着她、对她真心实意的好夫君，这一生开开心心也就罢了。”

    浮玉闻言动作稍稍滞了下，笑道：“娘子长命千岁，定可护着小公主一世。”

    “甚么千岁不千岁，都是哄人来的。”她嗔了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晏长归虽并非温贵妃所出，却是她在深宫中唯一的挂念，到底是血浓于水。温贵妃自想自己被送来和亲时亦不过桃李年纪，名唤清儿的先温氏阿姊难产而死，只留个肤色都是青紫、尚未睁眼的婴儿。且言说那先温氏何尝不是温柔开朗的人，都是自家人的心肝，却为了利益而远离故土，抵死都未能攀出这万丈宫墙。

    温贵妃一思至此处不免胆寒，如若自己同阿姊一般难产而去……

    她忙止住此念。

    天色已白，街上烟火气更重，人声鼎沸。

    晏长归这正满眼春光，欢喜的不成样子，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左看右看，到朝府前时见朝春早站定等着了，喊着人名字招手，又跳了好几下。朝春瞧见她蹦蹦跳跳活像只兔子精，面上自染开笑意。待人跑了来，正要嗔她来的晚时晏长归便将一支糖葫芦递了过去，杏眼弯弯道：“你莫要生气，这糖葫芦给你，可甜。”

    朝春未接，径自向那人烟阜盛处去，笑嗔道：“你留着自己吃。”

    “且说午昏后有马球赛，你可准备好了？”朝春问道，手中摇扇，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

    “那是，我定拿下头彩，”晏长归道，忙抡了抡手臂向前一跳，叉腰又道：“这王都的闺秀都不够我打的，唉，真真是高处不胜寒——”

    二人正走着，忽闻那酒肆中的醒木一响，目光被那处吸引去，只见得那说书先生摆了个威风模样，又一开手中折扇，瞪眼说道：“贺将军好是一个英气少年郎！他只需持戟往那一站，好家伙——百万敌兵都被呵住。又见他挥戟往那一打，”又是一拍醒木，定睛道：“那是个天崩地裂、尘土飞扬，北灵那蛮子都被吓得屁滚尿流！”

    堂下听至此处是阵阵笑声，她们见那先生口若悬河唾沫星子横飞，张牙舞爪的夸张模样，竟自觉有些意思，便也坐下旁听。

    “贺将军那在边塞可是威名赫赫！你们可知晓贺将府那代代忠将英雄，如今出了战神贺去江大将也是理之自然。且说道，八百里贺家铁骑奔袭，百里开外敌军一伏击，战鼓擂动，霎时间一道天雷开光，劈开那夜间黑幕，又见得贺将军那银戟一闪！那敌军的脑袋——可就掉了地喽！说至此处，各位听客看官且聚聚神，你们可知前几日宫宴出了甚么档子事儿？”

    听众听的正到酣处，连着摇摇头表示不知。

    那说书先生折扇一合，叩了两下桌子，笑道：“那宫宴上，贺将军那是一个英姿飒爽，惹得七公主都为之倾慕，听闻七公主都向温娘子哭闹说非他不嫁。可惜啊，听闻贺将军在塞外有一心上人，婉拒了那七公主，公主哪见得这场面便哭着跑了，?悖?植坏盟翟酆亟??巧倥?敫笾?伟。　

    朝春再看向晏长归时，晏长归气的脸都发红，那小手紧紧抓着朝春的手臂，给人扯的生疼，朝春安慰道：“不过是坊间传闻，你不必……”

    话还未说完就见晏长归跳了起来，喊道：“七公主身份尊崇，哪用得着哭着求着下嫁！”

    “?悖?蹦窍壬?聪蚰悄昵崤?拥溃?位瓮沸?溃骸捌吖?鞴??煜悖?鄹窦?撸??且蛭?矸葑鸸笳獠皇遣盼奕烁胰ⅲ空?烧夂亟???媚鞘怯ツ拷Ｃ迹?⑵?暮埽?沂乙彩谴蟮帜艽蘸系摹Ｆ癫皇且欢蕴熳髦?稀９?魅羰遣蛔ソ糇判??率且?怀?┫嗉衣?成?怕樽拥男∧镒佣崃巳ァ！

    晏长归一听那夸她的言语，憨憨的挠挠头，不想自己在民间还是有些人气的，闻那后半句，又看了身旁人一眼——朝春脸都青了。晏长归忙坐下安慰道：“不过是坊间传闻，冷静冷静——走走走我们去兰苑吃酒去，不生气了啊。”

    “不过是瞎说的，有甚么好生气，”朝春硬着嘴皮端着架子道，“我才没那么小气。”

    晏长归见她心中介意却硬着嘴皮不承认的模样着实觉着好笑，拍拍她背，牵着人向那兰苑去。

    却说兰苑好地好景好生意，坐落在玲明坊中央又圈了好大一块地儿，开这家苑的商贾有头脑，招了四海的神厨来镇场面，达官贵人喜这佳肴珍馐便时常来去，这一来一去兰苑名气便大了，生意好的了不得。整个苑子那是修的气派又精致，每每午时，周遭一圈坊子都可嗅到从这处飘出的菜香。还有座危楼在苑子中央，从第二层开始便是圆走廊围着各个用木墙隔开的厢房，且那窗户都是朝里的，门向着过道，楼的中空构造可让在楼上两层的贵客推开窗子便瞧见宽敞的底层，底层还设一高台供歌舞伎显本事。

    晏长归包了个厢房才入座，隔着窗子瞧见正对面贺去江拿起盛酒水的小银杯一饮而尽。那眉眼生的真好，晏长归正馋着他面庞，呆呆捧着脸看。只见他转头鹰目直对上了晏长归的眼神，她傻了，被他的目光杀得措手不及，整个人愣愣的僵在那，贺去江瞧见人如此模样嘴角浮了笑意。晏长归心中炸开，脸红着急急阖上窗子。

    “怎的了？”朝春放下菜目道，“我已点了些菜品了，你要些甚么？”

    晏长归抚了抚似烧灼起来的脸颊，堪堪接过菜目随意点了两个便将那本子交还给小厮。

    “你怎的面色如此之红，既热了开窗便是，”朝春道，见她如此伸手要去开窗，却被她一把握住手。

    只闻她敛敛眸子，委屈道：“刚刚我瞧见贺去江了，正在对面。不想本公主一时被他美貌迷了心智，偷看被人抓个正着，多害臊啊！”

    朝春闻言缩回手便是一阵嘲笑，她道：“前些日子的宫宴上你可真得把那婚事应下来。” m.a

    晏长归急拿起身旁靠枕便向对座的人扔去，娇气的“呸”了声，跺跺脚嘟嘴道：“可莫要拿我取笑了！我恨不得挖个坑把自个儿埋了。”

    朝春毕竟才及笈，平日里温婉的很，一同晏长归在一齐便是孩子心性，趁着晏长归为注意哗一下便推开了窗门。贺去江本看着台上舞女衣袂翩跹，却被忽的一声开窗响引去目光，只见晏长归正站起来挥着小拳头好像要隔桌打甚么人，那娇憨模样倒是可爱的紧。她闭眼呲牙几下又忙去关窗，抬眼又见贺去江瞧着自己，“啪”一声阖上窗子来。

    “你这人怎如此心坏！想不成也是个孩子心性！”

    “随你学的。”

    好教人羞，晏长归心念道。

    且见得日头渐暖，二人吃了好一会方才拾掇拾掇打算离去，晏长归又点了份豆糕打算带走与母妃尝尝鲜。这肚子一饱心情自然舒畅许多，二人说说笑笑地下楼去，盘算着再闲逛会各自回家换了打马球的合身衣裳再聚。不想才下了底层，贺去江从楼道另一边下来，他今日只用了木簪束发，身着着银色金绣箭袖，腰束皮带玉扣，登一双淡青长靴，倒是清闲的很。

    贺去江自注意到他们，颔首作揖。朝春亦远远的像他颔首作了问安。晏长归不知公主见了将军是不是该行礼，傻傻的躲在朝春身后。

    他自看到了那个躲来躲去衣裙乱晃的小公主——她那模样倒是跟塞外的兔子有的一拼，眸子如黑曜石般深邃，许是被塞外的气候养的，那整个身子滚圆滚圆，较中原养的兔子更能跑能跳些，长长的兔耳垂在两旁，受惊时便缩成一个球躲着。

    他想了几刻便快步御马走了，晏长归瞧着他背影长舒了口气，被朝春牵着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