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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玉人叹 > 第1章 第一章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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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圣平四十六年。

    日落西山,淡色水墨以天垠为卷缓缓晕开,微暖的夜风拂过十里长街,吹得那挂在屋檐下的红笼来回晃荡,看去好似丹色波涛。许是初春缘故,那层层水墨愈染愈深速直铺开到了天际,又顺着长河散到水中。河上画舫的灯火倒映水面上,倒为这墨色添了点点光亮,甚如赤金的花儿开在水上。有歌女抱了琵琶坐在船头浅吟低唱的,亦有富家小姐伏低身子放花灯的,河上来往就已热闹。

    倏然,闻得岸上花队欲□□放的爆竹惊天一声响,火光直冲云霄,照的恍如白昼一般,喧闹声融化了微弱的丝竹器乐,花队像极了光亮的长绸迂回在坊间大街,那队中众人,有手提雕花灯笼的娇俏美人,有敞了衣裳的青年蹦跳,亦多那拉着花车走的壮汉,瞧那辆辆花车尽是装饰极华——垂了流苏,缀了宝石,甚么雕花錾金尽在上边。

    人群熙攘,华灯遍地,这是晏朝王都的不夜。

    遥望朱墙重重,玉瓦流光,月色下一只燕掠过千阙万阁立于梅枝梢上,那旁便是金碧辉煌的大殿,好是壮观——各飞檐垂下檀木雕花灯盏盏,下边又加小金铃。一阵风来惹的楼旁桃花香直涌入楼内,更吹得金铃作响。瞧殿内达官贵人满席,排排桌案上的金银玉器流转生光。凤箫声动,正于台中的舞伎广袖翩跹,好似是四月飞花,吟歌声柔柔的包裹住座下人的思绪,只缠得让人溺死在一片酒光声色中。

    见得二衣着锦缎的女子正挨着坐,笑着谈天。

    “阿耶此番盛宴办得倒是气派,”晏长归笑道,面颊处现两个浅浅的梨窝,又俏皮地用肩头去轻碰身旁人。

    “是啊,‘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倒都不过如此,”朝春应道,细呷口杯中琼浆,急急放置酒觞撇过头去咳了两声,转头道:“好烈的酒。”

    晏长归笑得杏眼都成了弯弯的月牙,急道:“此番盛宴一是为了庆贺佳节,二便是为贺将军办的接尘宴。阿耶说将军塞外归来,恐是喝不惯那琼浆玉露,便让侍臣特地找的酒。”她顿了顿,续道,“想来也是,那种将军征战沙场的,倒真只觉烈酒有味儿。”

    朝春应声,顺着晏长归目光看去,那殿下右二座便是贺去江将军,好一副俊俏皮囊——发束镂银小冠,剑眉两道似露锋芒,星目深邃直摄人魂魄,高挺鼻梁下生得薄唇,许是久居塞外,面庞被风沙磨的棱角分明。她因笑道:“倒是俊俏。”

    “可不?听闻边疆女子皆思慕于他,”晏长归道,故作神秘附到人耳又道:“还别说,贺将军祖上几辈不都是年少时便英气的很,真真是一家子。”

    “是啊,贺将府祖辈良将,代代英烈,边疆若有其贺将府在倒真不愁北灵进犯。罢啦,瞧瞧你这呆愣模样,想必将军你是钓不着的,”朝春打趣道。

    晏长归听闻此言哪还笑着,红着脸嘟起嘴嗔道:“也不是你家的!”言罢便往朝春怀里拱,好一个泼皮模样。

    “别闹别闹,”朝春被她青丝挠的面庞痒,急急去搡开人,笑道:“净会些无赖把戏,何时方能长大些?”

    她直直躺倒在人怀里,拉过她的手指头捏捏,扯开话茬子笑道:“且说北灵游牧不是才要与我晏朝谈和吗,贺将军既是镇守边疆的大功臣,应当盯着这件事儿的,怎得这时候回王都了?”

    “是你阿耶下的令,怎要问我一个外人?” m.a

    “你素来知晓我笨,这种事情都是搞不清楚的。”

    朝春笑笑不言语,心道那陛下老得糊涂,生怕功高盖主的贺小将军不从圣令,特地在这个签协议的档口将人调回,这样协议上属不上他名儿,倒可以换上自己人去单单签好陛下的名号来,史书工笔是多往皇家脸上贴近,但不过都是掩耳盗铃罢了。叹罢只得摇摇头,终是昏主难扶。

    酒过三巡,晏帝颓然靠在龙椅上,眯着眼看着东倒西歪的座下近臣,笑指着他们道:“你们到底喝不过朕……”

    座下红着脸的臣子连连奉迎,亦因扛不住烈酒那劲儿有些恍惚。而贺去江仍是平静模样,好像是喝了几盏白水一般,晏帝见此不免懊恼,拿他打了几声趣。忽又忆起甚么,坐起了身缓缓道:“朕闻得将军……还未娶妻?”

    贺去江闻言急忙起了身直直跪在宝座前。

    近臣一听都竖起了耳朵,那本飘散在空中的神思一下都回了来,各个盯着那二人瞧。

    “回陛下,正是。但……”贺去江正作揖要答,下半句还未出口便被打断。

    “诶!贵妃……你瞧着这贺将军可好啊……”晏帝转头对那衣冠华贵的妇人笑道,“我们长归若是有此夫君……”

    霎时温贵妃花容有变,眸子里盈着的笑散了个干净,正欲走上前跪了,却见晏帝示意她就在原地坐着,无奈低头道:“长归今年方及笈,妾私心再多留她几年。”

    座下众臣子见上边有事,也顺着看去。晏长归听闻动静,又瞧自己阿娘面色不好,回了上座了解境况后急忙伏倒,一副颔首低眉的乖顺模样——娇容白皙,模样不差,青丝三千挽髻,银簪斜插入发里。一弯柳叶眉下是双含情桃花眼,卧蚕色泽鲜润,丹唇紧抿。上身穿着月白对襟广袖,外又罩了薄纱大袖衫,下身着了天水碧金织马面,璎珞为佩珠玉傍身,好不风光夺目。

    “长归生得实是俏丽,”晏帝太息,转头向贺去江道:“你一表人才,我女儿又是天仙似的,你们二人恰是登对儿。”

    晏长归恐是将军不得婉拒,阿娘的言语又起不到甚么作用,悄悄瞄了一眼孟后。孟后正在与晏帝斟酒,见是这境况自然是该三思而后行,受了晏长归哀求目光心头一软,心念着贵妃不舍得自己孩子,人将军也无意于这段姻亲,放了酒壶道:“罢了。七公主妾也喜欢的很,也舍不得她嫁的这般早。”

    晏帝转头瞧瞧身旁人,“你说甚么?”

    “妾说,强扭的瓜不甜,算啦算啦。咱七公主生的俏丽,性子活泼,想是今下嫁了才是委屈她深束内院。”孟后道,见晏帝是不答应便拍了他的大腿一下。

    正在晏帝又开口询问贺去江之时,贺去江方才抱拳道:“回陛下,只恐不妥。臣乃一粗鄙武人,怎配得上公主金尊。”

    晏帝乐呵呵笑了两声,前倾身子道:“莫要谦虚,谁不知晓你贺家儿郎都是能文能武,不碍事。”

    “长归今下还是个孩子心性,日日打闹的,若是真嫁作人妇恐是不自在极了,”温贵妃见晏帝此言堵了将军话头,急忙接过话茬恭敬道。她自心疼女儿不该这么被稀里糊涂嫁了出去,而那贺家又是功高盖主的,公主下嫁重兵之将怎得安生,思忖万番都甚觉不妥。

    三人便推来推去好几个回合,晏帝实是有些醉了,本意是趁着着美景逸兴,倒可弄出一桩喜事来图个喜庆,却不想将军贵妃甚至是皇后皆是如此不卖面子,顿生恼意,挥挥袖没好气儿道:“罢了罢了,既不肯成了这段姻缘也罢了……退下退下。”

    此话一出口,众臣悬着的心才又放下,紧张的气氛又舒缓开来。毕竟这公主赐婚怎能如此草率,甚易动摇朝局,却又不敢说几句圣上糊涂,都只得闷头喝着酒。

    台上舞女仍是笑颜如花,歌伎犹唱欢悦的古曲几支,一场口舌之争方才被掩下暗里的锋芒。

    又忽闻上座骚动,只见温贵妃堪堪扶住身旁婢子,一霎闭眼倒了地,桌案上的玉器被她撞碎,渣滓铺地,錾花金杯亦在地上打了个圆滚。

    “温娘子晕过去了!”一侍女忙抱住昏了的贵妃喊道。

    晏长归急得跳了起身扶住人。龙座上的晏帝亦急急抱起人向后殿去。

    宴席霎时止了,歌舞女见状直直退下去,殿内只剩一片嘈杂。金铃仍作响,方才欢喜却散的一干二净,宫婢侍臣在后殿跪了一片,哪个不是胆战心惊生怕出甚么事自己等人难逃一死。却说这当今贵妃是北灵送来和亲之宗室女,身份哪是寻常臣女比得起的,自入宫起受尽了恩宠雨露,膝下虽无亲生儿女,却育了幼年丧母的七公主晏长归长大,母女之情还甚过亲的。

    晏帝将怀中人轻放到榻上,扯了毯子为她盖上,细细掖了掖被角,满面愁容。晏长归跪在榻前,眼眶中的泪正打转,心头尽是惧怕与不安。

    只见几个御医匆匆赶至入后殿连礼都来不及施,纷纷放下背着的药盒。一御医上前定下心来仔细把脉,轻捏起人眼皮瞧那眼模样,又探了探脉象,斟酌几番向身后御医低声道了几句,那身后御医便上前来替了他位子继续诊脉,二人相视一笑,眉头尽舒。

    “我阿娘到底怎的了!”晏长归急急向那的御医喊道。

    两位御医未搭理面前急得要跳起来了小崽子,直向晏帝跪下,一御医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身孕已二月有余!”

    晏帝愣了愣,急道:“真的?”

    “千真万确。”

    晏长归一阵一阵的惊吓惊得身子僵住,泪喷涌而出,还如个三岁孩提般抽泣流涕。但这也是头一回,她看见自己父亲对母亲流露出少有的温柔,在晏长归的记忆中,阿娘与阿耶总不像是一对,更像是强拉硬凑在一同生活的,而晏帝坐在榻边爱抚阿娘的脸庞时,那样温柔的注视至少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但很快阿耶又起身,面上虽带着笑却不如方才自然。

    过了好几盏茶的功夫后殿的宫婢人等才从惊惧中脱身,且让御医伴着贵妃回了寝殿,晏长归亦跟着去了。晏帝心喜,又回了殿前笑道:“众卿不必惊慌,是温娘子有了身孕。”

    众臣闻此方才下心,皆跪了向座上人道喜。

    晏帝笑道:“平身罢平身罢。”抬手示意侍臣将歌舞伎重召回殿上。方一会,金殿上便又是热闹景象。高官互相奉承几句装个平和,晏帝视那暗地里的波涛不见,同他们乐呵呵打着趣。~

    贺去江自知这酒宴下的风波,却只伴着喝酒,不多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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