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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爸爸妈妈一样？”小金问。
容容看着他，道：“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小金一下子睁大眼睛，道：“那不就会有好多宝宝了吗！”
容容晃晃尾尖，随意道：“是吧。”
小金一下子陷入了幻想之中，幻想着十八哥哥要有好多鱼宝宝，好多好多卵挂在金鱼藻里，再在阳光的照射下……啊不对，龙羊峡湖底没有阳光，只有暗沉的湖水。
等等，小金摆了下尾鳍，忽的意识到一个问题，十八哥哥有宝宝了，还会和他一起去看向日葵吗？
湖水浩浩荡荡蔓延过来，越过他们，再浩浩荡荡冲向闸口，在石块上撞出剧烈的震荡与咆哮。头顶是均匀铺展开的阳光，小金浮在光线之中，胸鳍微微摆动，淡金色的尾鳍舒展开，在广袤天空与湛蓝湖水之间，淡金色的小鲤鱼第一次深切感受到，龙羊峡是如此宽阔，黄河是如此漫长。
天地莽莽，河水奔流，唯余他这一只小小的小鲤鱼。
一只水泡晃晃悠悠漂过来，碰到小鲤鱼的额头，啪一声轻响，小金回神，看到水中碎开的细小余波，下意识抬头道：“容容？”
黑色大鲵点头，道：“容容。”
“容容，”小金重复了声，望着面前奔流而过的透亮湖水，大声道：“容容！”
容容看着他。
小金大声道：“等放了鱼鱼以后，我们一起去看向日葵吧！”
容容晃着尾尖，爪子踩了几下水，声音清脆的应了一声，道：“好。”
湖水一刻不停奔流着，震雷般的水声从远处传过来，在水中震荡开，小金跃跃欲试晃了几下尾鳍，回头又看了一眼湖水奔流的方向后，便转身和容容一起朝鱼网的方向游去。
阳光漫步在水中，照亮水体，也照亮水中游曳的水蚤和硅藻。湖水掠过各种形态奇异的小家伙们，能看到新月菱形藻细长的尖端，和大变形虫怪模怪样的触角，小金“啊——”的大喊两声，听着声音在空荡的湖水里扩散开来，忽然觉得轻松起来。
小金道：“所以，十八哥哥会留在这里吗？”
容容想了想，道：“不知道。”
“嗯……”小金点点头，道，“我觉得会吧，生宝宝的话一定要留下来照顾宝宝呀，宝宝破卵之后还要带着去游水，又没有幼鱼可以帮忙，就只有十八哥哥和……啊，十八哥哥怎么生宝宝呀？”
容容瞧着小金，说出了小金心中的问题：“十八哥哥一只鱼怎么生宝宝呀？”
“对呀，”小金点头，道，“生宝宝不是要两只鱼吗，十八哥哥只有一只呀。”
容容晃了下尾尖，没有回答。
小金鼓着嘴巴又想起了被大哥赶到一边以至于没能看到的生宝宝现场，自言自语道：“可是为什么要两只鱼鱼呀，三只鱼鱼不行吗，鱼鱼越多不就能生出来更多宝宝了吗？难道一只鱼鱼不行吗，啊……那我岂不是生不出来宝宝啦！”
路过的鱼同情的看了眼金色的小鲤鱼，容容踩了下水，带着他游向前方，道：“不是这样的。”
“不是吧……”小余看着屏幕上返回的信号点，颇有些傻眼。w~
算起来，科考小分队已经在龙羊峡湖边徘徊近半个月了，小鲤鱼们除了一开始在库尾停留几天后，便目标明确直奔水库东南方。那里有着数量最为众多的鲤鱼群体，小余一开始还以为烁金和黑青只是路过那里，但根据GPS的信号反馈，小鲤鱼们虽然依旧每天在湖里闲逛，晚上的落脚点也都会停在鲤鱼群体内。
直到今天，信号源终于开始向着大坝方向移动，小余一个激灵起身收拾东西，然而装备刚整理完，小鲤鱼们又返回来了。
“所以，这是不走了？”小余指着对岸的山，总觉得这结局也来的太戛然而止了吧。
文森特则正对着声波阵列的返回信息做一些图形化处理，一边道：“都说了让你等一下，你还不听。”
小余“啊”一声倒在背后沙地上，道：“我只是想动动啊，游下去，或者游回去，为什么要停在这里啊！”
老任抬头看她一眼，道：“很闲，帮我整理下。”
小余接到一沓厚厚的手稿，标题改了几次，写着黄河源野生大鲵迁徙原因初探等字样，后面括弧暂定。她往后翻了翻，其余几份上分别标着不同的方向，大鲵生活习性，大鲵与其他生物的共生，动物中的“伙伴关系”与模式探寻，湖泊生态与河流生态等等。
小余目瞪口呆：“这也太多了吧。”
文森特在一旁接话道：“这还多呢，就我现在做的，能水个至少五篇出来。但是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是想做个潜艇的替代品出来。”
小余：“……那你还是不要想潜艇了。”
文森特点了下鼠标，拖着屏幕上的数据模型来回看，道：“所以多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也不可能做完，最多写写思路和要点……来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屏幕上拉出花花绿绿的柱状图和线条，鼠标放上去依次显示意味不明的数字标注和英文缩写，几个卡面来回切换，小余也没看多明白，索性指着屏幕中央作为背景的细长轮廓，道：“这个，是龙羊峡。”
文森特抬手竖了个大拇指，棒读道：“那是真的厉害！”
小余：“……”
老任准备去给渔民们讲课了，路过看一眼，道：“还行，这几天多观察，我怕有变动。”
文森特点头，怪模怪样比了个手势，道：“收到。”
小余看看队长的背影，又看看电脑屏幕上依次亮起的光点，道：“什么变动啊？”
“意料之外的变动，”文森特拎起一开始的潜水无人机，看它沉进湖里，道，“连续几天网箱附近徘徊，天气预报，突然靠近大坝，两只小鲤鱼的分开，如果要认真计较的话，每一分钟都是变动。”
穿过漫长的水域，与无数游鱼擦而过，最后沿着大漩涡的边缘滑行，再往前一小段距离就是鱼网聚集的地方了。
小金难得的浮到上层明媚的阳光里，感受着表层温暖的水波，疑惑道：“暖暖的，就可以成年了？”他瞪着圆圆的眼睛等了半天，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变化，没有变的很大很大，也没有像爸爸一样有力的尾巴。
容容看着他，小金冒了个泡泡出来，道：“没有什么不一样嘛，什么叫‘阳光、水温和食物的丰富会让成年鱼进入兴奋期，从而寻找到合适的伴侣，这才是配对’，我还是我呀，我明明和十八哥哥一样……就在他后面破卵的呀？”
“而且，什么又是兴奋期呀，是很高兴的意思吗，我现在就高兴……啊，要是把鱼鱼们都从网里放出来，我就更兴奋啦！”
容容：“……”
容容想了想，索性一摆尾巴游到小金身后，抬起脑袋轻轻碰了碰小金尾巴下缘。淡金色的尾鳍摇摆，晃过黑色大鲵的吻端。
小金一下子跳起来，道：“好痒哦，容容你在干什么？”
容容歪歪脑袋，道：“配对。”
小金一下子觉得奇怪起来，一边想这就是配对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一边想这就是配对吗那他就算是和容容配对了吗！
“太神奇啦！太奇怪啦！”小金望着面前巨大的网箱大叫着，不远处玩耍的虹鳟群中冲出一只幼鱼，两只小鱼相互冒了个泡泡，错身而过拍了下胸鳍。
小西荡了一圈游回来，道：“想到办法了吗，小金？”
“好难哦，”小金摇摇头，又看向容容，道，“不是说配对完会生宝宝吗，我怎么生呀？”
容容：“……”
小西：“……”
网箱中虹鳟们来来去去，小金盯着看了一会儿，又跑去看其他的网。旁边的旁边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是鲑鱼，有背部青灰色的高白鲑，也有体侧银白的秋白鲑，和全身都灰扑扑的宽鼻白鲑，他们分隔在不同的网里，朝游过的小金冒了个泡泡。~
嗡嗡响着的声音又来了，小金上次拐走向日葵号无果，只好朝他吹了个泡泡，道：“你来了呀，向日葵。”
潜水无人机晃晃艇身，在水中划了半个圈。小鲤鱼停在最后的秋白鲑网前，网中秋白鲑们道：“又来了呀，你。”
小金点点头，道：“你们好。”
背后小西和容容游上来，双方隔着一层网衣相望，片刻后秋白鲑道：“不行的。”
“可以的。”小金道。
“不行的，”又一只秋白鲑游过来，他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动着，道，“就算有出口，我们走了一样会有鱼被放进来，都是一样的。”
小西道：“那怎么一样，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每一只鱼都不一样。”
“但是结果是一样的。”一只鱼歪歪斜斜游过来，看着小金和大鲵，道，“谢谢你们，再见。”
话音刚落，他的背鳍就再也坚持不住，朝下翻去，整只鱼被水波托上水面，尾鳍耷拉着，只有胸鳍还在一下一下颤动着。
小金大惊道：“怎么回事！”
旋即水面上传来“汪汪”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人类说话声和脚步声，容容按下小金，安静浮在网箱下方，只有无人机的声音枯燥的轮转着。
“又死了。”一个男研究员说着，拉开表面覆盖的网衣，探手将漂到边上的白鲑鱼捞出来，发现尾端有些炸鳞，一边眼睛处已有溃烂。
一个女研究员撑开一只袋子，道：“来吧，刚好带回去解剖。”
一只大狗狗抬起两爪扒着研究员的袖子看，女研究员随手摸了摸它毛茸茸大脑袋，道：“乖啊，鱼排上不能乱跳。”
“狗又不是不会游泳，”男研究员说着，封起透明袋子，又看了眼网箱，道：“这个月第六十五条，还真是娇贵的鱼。”
“托你乌鸦嘴的福，咱们下一网可能要改养虹鳟了。”女研究员逗了逗大狗，拉着杆子将网箱再次覆盖起来，走过摇摇晃晃的鱼排，上了停在网箱旁的白色快艇。
水中鸬鹚惊飞，大狗汪汪叫了几声，快艇拖着白色水浪朝岸边开去。男研究员捧着大狗的脸揉了揉，道：“来吧单身汪同志，今天分你一半红烧肉罐头。”
很快，人类的声音也离开了，小金飞快浮出水面，绕着网箱有了大半圈，却连半个漂浮的鱼鱼都没有看见。
“鱼鱼呢！”小金叫道。
秋白鲑跟着游上来，道：“人类带走了，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小金一下子睁大眼睛。
小西也有点惊讶，道：“怎么会，虹鳟不是说网里面温度正好，吃的又多，每天游游水聊聊天晒晒太阳，不像我们这些野鱼每天担惊受怕活了今天没明天……什么的。”
其他秋白鲑看过来，道：“也许吧，如果网能大一点的话。”
“能再潜下去一点就好了，”另一只秋白鲑晃了下背鳍，道，“最近有点热。”
热？
小金抬头看了眼悬在高空的刺眼光芒，不知道在想什么。容容游在小金旁边，爪子按着网箱边缘，道：“人类，怎么带走的。”
小金一个激灵回过神，叫道：“对啊，人类怎么带走的！”
秋白鲑们朝一旁冒了个泡泡，道：“那里的网张开，鱼就被拿走了，还有汪汪。”
“汪汪？”小金疑惑的歪歪脑袋。
“汪汪！”一声叫从头顶上传来，一头黄白相间的大狗吐着舌头，好奇看着水中的小家伙们。
小金一下子睁大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容容按到水里，他咕嘟嘟冒了一串泡泡，朝小西道：“汪汪，这只是汪汪。”
“我不叫汪汪，我叫阿黄。”大狗趴在鱼排边缘张望。
容容警惕的看着他，尾尖紧绷着，而后微微晃动了下，道：“你好。”
阿黄歪歪脑袋，试探性的探出爪子，道：“你是鱼吗，怎么有牙齿和爪子？”
“是大鲵！”小金从水下窜上来，叫道，“汪汪，你知道怎么把鱼鱼放出来吗！”
秋白鲑：“……”
阿黄一下子跳起来，叫道：“快来啊，有……鱼要偷鱼！有怪鱼要偷鱼！”
大声示警又一次引来了人类，容容带着小鲤鱼和虹鳟一翻身游下去，网中的高白鲑也默契散了，只有阿黄在鱼排上一下一下跳着，朝着水中汪汪大叫。
男研究员急匆匆奔出来，湖面一片平静，网箱中群鱼游曳，没有打架，没有鸬鹚，也没有死鱼。
“不要乱叫啊，小心把鱼吓到。”男研究员拍拍他的脑袋，试图让大狗安静下来，奈何大狗爪子腾起又放下，小幅度的朝着湖面蹦跳着，一边呜呜呜叫着。
碧蓝湖面映着晴空，安静的只剩下水浪的声音，男研究员看了一会儿，除了风吹起的涟漪，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大狗还执着的朝着水里呜呜叫着。
男研究员：“……”
男研究员：“再叫，再叫没有红烧肉了啊。”
阿黄趴下来，委屈的扁了扁嘴巴。
研究员走了，幼年虹鳟浮了上来。
阿黄道：“坏鱼。”
小西道：“坏汪汪。”
小金和容容则按照秋白鲑的说法，绕到另一边去勾鱼网。太阳很大，容容扒着浮排小心翼翼往上攀爬，然而一点点的动静都让汪汪警觉的跑过来。小金和容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的登上网箱。
秋白鲑道：“不行的。”
“可以的，”小金依旧信心满满，道，“我会一直来！”
终于窥见了一丝可能性后，小金兴奋的再次游遍所有网箱，发现上面不是有人类，就是有汪汪，还有声音很大的船。
小金歪歪脑袋，看着嗡嗡作响的无人机。
容容道：“晚上？”
“好！”提议正中红心，小金大声回应道。
然而就算是到了晚上，面对没有人类也没有汪汪的网箱，容容依旧无法打开，只能扒着网的边缘撑开一个不算大的开口。
小金在水中蹦蹦跳跳：“我要上去我要上去。”
容容摇摇头，网中的高白鲑也摇摇头。
“太小了，我咬不开。”容容爪子比划了个距离，大小刚够小鲤鱼通过，更别提网中的那些成年大鱼了。
“再见。”白鲑们朝小金挥动背鳍。
“滚呐。”被吵醒的虹鳟们暴躁喊着。
湖水哗啦啦响着，如同镜像般倒映着满天星辰，容容带着小金朝回游，小金有点沮丧，叹了口气道：“到底怎么样才能带走啊。”
潜水无人机嗡嗡响着，跟在小鲤鱼和大鲵后面。小金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人类的东西，你知道吗？”
无人机发出嗡嗡的声音。
小金听不懂，学着无人机的样子嗡嗡了两下，又道：“网要是能带走就好了。”
容容看着他，蹭蹭他的尾尖，小金“哦”一下，道：“我什么时候会生宝宝？”
容容：“……”
容容：“不是……不会。”
小金看着容容，忽然反应过来，道：“那是容容要生宝宝对不对，那不是就有长长的……啊！我知道啦！”
小金说着一摆尾巴潜到水下，又急急忙忙游上来，道：“容容！我知道啦！网，可以带走网！”
黯淡湖底，小鲤鱼和黑色大鲵急速掠过，水下遍布石块和水草，其间零星散落着无人机，再以细线排成精心计算的阵列，小金急匆匆游过去，又迅速转回来，看着湖底的无人机，疑惑道：“鸢尾？”
向日葵号推动水波缓缓来迟，一面根据指令靠近信号点，一面将图像信息通过位点传输回去。在小鸢尾号的面前，巨大漩涡隐在黑暗深处，于湖底安静的蛰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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