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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初徐高士同意将女儿徐静姐嫁给孙猫儿,那杜姨娘暗地里指天骂地。
骂夫主徐高士是个自私自利的烂人,以女儿的美貌当个贵人的小妾是绰绰有余,夫主即便不为自家着想,也该为唯一的儿子前程着想。
又骂徐静姐不知反抗,就这么听着徐高士的安排,养了她十七年全当做喂了狗了。
越想越不甘心,正好徐静姐出嫁前,因孙家远隔几百里,陪嫁的家具多是折成了银两暂放在家中。
那时徐高士也因得以认识程家、陆家、周家等一帮文人学子而高兴得日日酩酊大醉,却是方便了杜姨娘作案。
她伙同了儿子将徐静姐的嫁妆银两给调了包,抬到孙家的嫁妆实际上就是一堆融过的锡块和几样装模作样的假头面。
锡块虽然也值钱,到底不是银两,徐静姐拿到手除了再请人融成了餐具外,就是变卖了,而假头面连变卖的机会都没有。
可怜徐静姐看似风光的嫁娶,实际上嫁到了孙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加上孙猫儿根本不管她们主仆三人的死活,徐静姐的丫头金桔只能将锡块拿出去变卖,换得了十几两的银子暂且过活。
她在孙家日子虽是艰难,却是上没有公婆族人刁难,下没有孩子要养,吃穿是少,精神是富足,偶尔跟孙猫儿哭死哭活要些银钱,日子倒是比在应天府的徐家要自由自在。
之后徐高士过来嘉水县城,老廖带着一帮兄弟过来给孙家妆扮,几位兄弟凑了五百两银子让他们夫妇做份小生意,徐静姐的日子突然就变好了。
孙猫儿无心经营生意,五百两全落入了徐静姐手里,她如暴发户一般,花钱不眨眼,又是置头面又是做新衣裳,吃穿不愁,日子过得乐似神仙。
再有身边丫头金桔机灵,三番两次向周遭的人哭惨,程家、陆家同情她,时常会送些晒干的山货、海货,更有程三秀媳妇的提携,连田地都给置上了!
这可真是徐静姐从未想过的日子。
八月中旬,程三娘子特地拨了一个林如意过来帮孙家主持中馈,更是让徐静姐惊喜连连。
就连金桔和青桔也说:“三娘子真真比家人还亲,等孩子落了地,咱们去请三娘子来给孩子当干娘。”
徐静姐也点头答应了,这事还得去跟丈夫孙猫儿商量,孙猫儿本就十分信任程亘,想着孩子既然认了三秀媳妇当干娘,不就等同于认了三秀当干爹,二话不说也就同意了。
初五那天孙猫儿去了东程大院参加程奎的定亲宴,也正是要跟程亘说说这事。
中午仲春送了席面过来延寿坊的孙家,傍晚金桔就哭着跑来东程大院,说杜姨娘来访,翻箱倒柜要找田契,
不管她如何跟杜姨娘解释,家里就是没有田契银两,可杜姨娘见桌子上满满当当是精致的饮食,有些甚至连应天府也不常见,并不相信她们的话,发怒之间不小心推了静姐儿一把,导致静姐儿摔倒了。
那孙猫儿火急火燎回到了家里,看到的便是家里打开的箱柜,杜姨娘不解气仍在骂骂咧咧,徐静姐躺在床上,汗打湿了鬓发,脸白得像鬼,只剩出气的份。
孙猫儿脾气上来,拿起棍棒朝着杜姨娘的人手一顿狠打,打得他们缺胳膊少腿,当场又是一顿倒仰。
杜姨娘带来的人马在劝,孙家的下人在拉,最终还是谷郎中给众人撵出了屋子,只留了林如意和稳婆在旁商量方案。
林如意当场拍定:“请人去府城接我亲娘过来。”
那稳婆见徐静姐底下一滩的血,也不敢接手,巴不得有人来接了过去,也就同意了,谷郎中就说徐太医那边药材要更精细,也将徐太医请来诊治。
他的话音刚落,仲夏就送了一篮子的药材过来,说是昨儿三爷捎带回来的,是徐老夫人精挑细选的药材,其中就有上好的阿胶。
谷郎中这边酌减药方,林如意亲自煎汤药,不敢假手他人。
老廖一家过来,见孙家院子满满当当站着徐家的下人,死不悔改仍在叫骂着要见官,他也就将一群人给押到了铁候的住处去,静等徐高士下来定夺。
杜姨娘带来的壮仆妇即便再怎么彪悍,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也只能在嘴边逞能,坊间街邻皆不敢出门来看热闹,担心遭了池鱼之殃,过后惹来孙猫儿的报复。
忙乱之后的孙家,渐渐恢复了静谧。
晚间,孙猫儿守在徐静姐暗房前默默流泪,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继失去亲人后,首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即将出世。
孩子却是同他一般,未落地便多灾多难。
老廖陪他静坐了一晚上,就听孙猫儿时不时念叨:“得知我要有一个孩子后,那时我是高兴的,就想着老天待我也是不薄的,我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孩子。”
老廖其实也知孙猫儿此刻也听不进话,无非就是要发泄心中的苦闷。
不仅孙猫儿苦闷,他的一众兄弟也是十分难受,众人还寄希望出生的孩子能让孙猫儿恢复正常生活。
这会儿要是真出事,孙猫儿估计会出家当和尚了。
就在老廖胡思乱想苦闷忧愁之际,就见孙猫儿擦了一大把眼泪,恨恨道:“老廖,我想明白了。”
“猫儿你现在可别做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决定,待冷静下来,咱们好好说话。”老廖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怕对方一时想不开。
孙猫儿:“去年在应天府见过了小冯公公一面,身后跟着四个阉人,他每经过一道门,就有人向他弯腰问候,我以为他就是甯公公。
后来得知他只不过是甯公公身边的一个干儿子,像他这般的干儿子,甯公公手下就有四五十个。”
老廖心惊肉跳,“你——你想说什么——”
问到最后都破音了。
“我家人出事时,那时我还小,总以为有天是能为他们报仇,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而今我想着,万一,我的孩子不幸了,我已经没有那么长的时日再去谋划了。
老廖你能懂我的意思么,我要是在小冯公公那个位置,我何愁不能替我孩子报仇。”
老廖沉默许久。
寒露过后,更深夜重。
老廖抹了一把后颈的冷汗,叹道:“你眼里就只有孩子了吗,静姐儿呢,你就真不顾她的死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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