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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明明是他熟悉不能再熟悉景象，但是看到那座城墙, 以及城墙内稍高建筑后, 裴如昼心跳还是不由快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在紧张，同时还生出了一种名为进乡心怯情绪。
就在裴如昼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时候, 他突然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拉了拉自己手腕。对方力气并不太大，但裴如昼却这样鬼使神差地跟着对方一起, 向着不远处走去。
那个拉裴如昼人，当然就是戚白里。
方才在幽冥界时候，戚白里始终面带微笑, 看上去与他当年在人界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但不知道为何，明明是一样表情，可裴如昼却觉得此时戚白里周身气场平和了很多, 他看上去很是轻松。
甚至……有几分愉悦。
裴如昼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发现来到熟悉昼兰关后，自己心情也随之变得好了起来。
就在裴如昼想这些时候, 与他并肩向前戚白里开口说“如昼你有很久没有来昼兰关了吧, 如今昼兰关，与当年也有些小小不同。”
“什么不同？”听到戚白里话，裴如昼第一时间忍不住好奇问道, 但是这一次戚白里却卖了卖关子。他颇为神秘笑了一下, 并没有再说话。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 两人已经走到了昼兰关城门外面。
至少在此处，裴如昼觉得眼前画面, 与自己印象之中昼兰关没有任何区别。
作为天生神族, 裴如昼早就已经习惯了无论做什么事都依靠神力。若是放在往常, 哪怕是从方才他们二人出现地方，到昼兰关城门口，裴如昼也是会使用灵力瞬间过来。
然而这一次，戚白里却紧紧地拉着他手，两人就这么一起踩着柔软且温热沙地，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终于走到如今这里，站定在原地，抬头看到城门匾上熟悉那三个字时候，戚白里不由恍惚了一下——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站在此处，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真只是人间一个普通行人，而不是什么九重天或是幽冥界里神仙。
裴如昼和戚白里这一次没有在城门口停顿，他们径直走了过去。
在走入城内那一刻，裴如昼耳边一下子嘈杂了起来，他忍不住想——哪怕是上一世自己，年幼时候出入昼兰关，都会被卫兵在此处好好盘问一番。
但是这一回不一样了，裴如昼、戚白里还有从各处而来商贾游人就这样大摇大摆走了进去，没有一个人拦他们。
——光策侯早已收复西域，关外那一片广袤土地不再是异国他乡，而是并入了大易版图。
说来在收复西域各国时候，裴如昼变已经成为了大将军，所以他还真没有像普通人一样踏着沙地和石板这么走进来过。
如今这融入人群之中感觉，裴如昼倒也觉得非常不错。
此时戚白里还在他耳畔轻声说着话。
这一次戚白里语气变得稍微有些紧张，他停顿了一段时间，好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之后才终于对裴如昼说“我知道如昼你当初意思，你想让我好好守着昼兰关……”
讲到这里，一直和裴如昼并肩而行看着着前方戚白里，终于忍不住回眸看向裴如昼，并说出了下半句话“我不知道如今这样——”
能不能让如昼满意？
在熟悉戚白里人看来，紧张、忐忑这类情绪，似乎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但是现在却不是这样。
戚白里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因为紧张他竟然将下一句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正巧，就在说这话时候，裴如昼和戚白里从昼兰关城门阴影下走了出来。暖暖阳光又洒在了两个人身上，他们好像在一瞬之间，从一个世界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天谶》上所写有一部分是天道定下劫数，而另外那一部分也并不完全是神仙们胡诌出来。
仙人根据当时已经发生事情、历劫者心性，还有几场天道大劫，将未来卜算出了个七七八八。也就是说，戚白里做出那些事——例如什么不在乎天下百姓、穷极奢侈、成为昏君并不是假，而是另一种人生可能。
若是没有裴如昼，以及裴如昼那些叮嘱，戚白里真会成为那本书上所写暴君。
他虽然拥有了无上权势，统治着无比广阔疆域，但是戚白里对自己统治这块土地并没有什么感情，更别谈身为帝王责任感了。
此时在这里若是从前他，是绝对不会问出别人类似于是否满意这样话。
在那时他看来，自己拥有权力就够了，至于这权力统治下人，以及自己统治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都与他没有关系。
但裴如昼出现彻彻底底改变了戚白里。
且不谈天下，至少戚白里想要裴如昼喜欢如今这个昼兰关。
“嗯？”
或许是因为戚白里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又或许是因为裴如昼注意已经落入了城内，他并没有反应过来戚白里那没有说完半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顺着对方话，裴如昼下意识说了一句“这里好像比当年更美了……那边是种了胡杨吗？”
戚白里也顺着裴如昼目光向着不远处看去。
原来就在昼兰关街巷边，凡是有空隙地方全部长出了一棵棵胡杨。如今只是春季，那胡杨还没有到最美时候，只是一片化不开浓绿而已。
但是如今，裴如昼一闭上眼睛便已能够想到秋季场景了。
那必定是一片灿烂金辉。
“对，是胡杨。”戚白里点头。
见状，裴如昼转身向不远处一棵大树走了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轻声念叨着“我记得当初自己也在城外见过这树，但是胡杨并不适合在昼兰关种。所以当年我生活在这里时候，昼兰关大多数时间都是光秃秃，没有想到现在竟然有了一丝绿意。这是……你种吧？”
“是。”闻言，戚白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果然。
裴如昼一边总结着眼前变化，一边默默地在心中想——上一世戚白里真不愧是最后能够一统天下那个人，他确是一个很有能力统治者。
裴如昼记得，自己小时候父亲裴大将军也不是没有想过在昼兰关大范围植树。但就像他刚才说一样，昼兰关这地方水土本来就比较特殊，它位于沙漠正中心，并不适合人居。
昼兰关没有天然河道，引水也是雪山融水，具有很强季节性。最重要是，这里全都是松软沙土，完全不适合任何植物生长。若不是昼兰关所处地方地势比较平坦、商贸发达，这里根本就不会有城镇存在，更不会有人在此生活。
可以说所有管辖过昼兰关人都曾想过，并尝试着在这里栽种一些树木，但是却从没有一个人成功。
裴如真没有想到，戚白里真将这件事给做成了。
他确有好好照顾昼兰关，并在此倾注心血。
看到裴如昼对这个地方格外有兴趣，戚白里停顿了一下，竟然真介绍起了自己当年是如何研究，并在这里种下大片胡杨。
同是向前走时候，裴如昼看到街道上胡人似乎比自己当初在这里时候还要多。但是和当年有些不一样是，这些胡人说，多大都是他所熟悉中原官话。
当初与大易势不两立西域各国，如今已经与这地方融合在了一起。
裴如昼二人还没有走进昼兰关中心，靠城墙这里空地多一些，其中几棵树似乎是从别地方移来，要比道路两边其他树高大许多。
此时有暖黄色阳光穿过树叶，被切割成一片一片落在了地上，好像是金箔一般。
方才戚白里已经介绍过了这棵树，而现在他看了一眼碧绿树冠，接着又突然低头朝着裴如昼说“如昼，现在是春季，还没有到昼兰关最美时节。”
戚白里比裴如昼高一些，此时他正低着头用无比深情目光注视着裴如昼。
大概是这目光中所含情绪太过浓烈，裴如昼竟忍不住想要转移视线，但却又在对方注视下无法动弹。
裴如昼听到戚白里问“要是可以话，如昼能否与我一起留在昼兰关。留到……秋天，看这座城变为一片赤黄？”此时他语气里，竟然有几分小心翼翼与紧张意味。
九月昼兰关，高耸城墙挡住城外滚滚黄沙，远处是蔓延无边际海市，而城内则是一片天子明黄。
一如阳光般灿烂。
这是上一世身为凡人戚白里，以凡人之躯，为裴如昼留下最后一份礼物。
如今，他终于送出了这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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