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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问过对方这是什么，若舟给他念过一遍, 可惜赫连危琊并没有听清。
赫连危琊曾想，等再见到若舟时候，自己一定要问问, 他手腕上那行字究竟是什么。
那或许是在昼兰关风沙里，或许是在凤城酒肆中，又或许是在西域驼队间。
……总之，不应该是这里。
更不能在这里。
“松楸远近千官冢, 禾黍高低六代宫。”
那行不太工整刺青, 就像是一根突兀冒出来荆棘，在入目刹那间, 刺向赫连危琊心脏。
在看到那行字瞬间，赫连危琊本能地眯了一下眼睛。
他祈祷、希望这只是巧合，但……在世界模糊起来那个瞬间, 裴如昼手腕上东西，却彻底与赫连危琊记忆里痕迹重合了。
他不会认错。
“……若舟？”赫连危琊声音, 颤抖了起来。
而就在同一时间，他手背上忽然出现了一阵暖意。
下一刻, 鲜红洒满了赫连危琊世界。
赫连危琊手中那把匕首很短，银刃微微弯曲，轻易就可以在体内划破人内脏。此时银刃已经全部没入裴如昼皮肉，鲜血一股一股止不住向往冒, 红衣掩盖了它原本狰狞, 只留下一片暗色痕迹。
赫连危琊无比艰难地低头, 他看到, 自己手上那股暖意，正是来自于裴如昼身体。
裴如昼就像是一只坠入秋风蝴蝶，直到他飘然落下那一刻，赫连危琊才知道原来眼前人身体，是那么轻那么脆弱。
……
“知道吗，我射箭还没有输过。”
“绣花枕头。”
刹那间，几个月前在行宫见面时场景，再一次涌进了赫连危琊脑海——那天，眼前少年从自己手中拿过长弓，他旋身射箭惊破长空，将自己已经刺入十环箭挤了下去……赫连危琊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将那一天那一幕记得那么深。
裴如昼本该和那天一样洒脱快意。
可他……却因为自己，流了这么多血。
赫连危琊自幼习武，他早忘了自己手头回沾血是什么时候。
他只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慌乱过。
“我叫，裴如昼。如昼，听到了吗？”
记忆里这句话，忽然清晰了起来。
如昼，若舟。
哪里有什么若舟？
救了自己人，至始至终都是裴如昼！
知泉宫里乱做一团，赫连危琊带来人武艺高强，但现在又有许多禁军涌入。眼见着皇帝，还有那差一点被自己杀了太子都已经被周围禁军带走，赫连危琊一行人也该离开了。
然而这个时候，赫连危琊却呆在了此处。
他颤着手，想要将裴如昼扶起来。可是还没有碰到裴如昼，眼前少年便已经支撑不住，向着背后冷硬地砖倒去。
赫连危琊伸手想拉，却只捞得一场空。
赫连危琊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闪过了无数画面，但实际上时间也就过了几息而已。
就在他呆立在这里，心脏疯狂跃动这一刻，站在赫连危琊身边一个“舞女”忽然拉住了他胳膊。
“主上，我们要走了！”
赫连危琊思绪终于被打断，看到他依旧站在原地不动，身边人虽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眼下情况紧急，他们终于还是不顾尊卑将赫连危琊向着知泉宫殿门拉去。
后来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赫连危琊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就这么被身边人带着，按照原定路线离开了华章宫。
这一路上，本该紧张他，竟然跑了神。
当年一幕幕，又一次从赫连危琊脑海中浮现出来。
……
那一年，镇西大将军还在，大易与西域也没有到不共戴天地步。
但是镇守边关一辈子裴大将军，依旧不喜欢裴如昼与西域人有太深牵扯，更担心他被那群西域人带坏——裴如昼手腕上文身就证据之一。
救赫连危琊事情，从桃虽然也是知情者。但她毕竟是个姑娘，裴如昼当然不会让她去照顾赫连危琊。所以当年，赫连危琊可以算是被裴如昼一个人救过来。
那个时候，赫连危琊脑袋受了伤，眼睛只能模模糊糊感受到一点光影变化。
他还记得自己昏迷苏醒之后，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少年背光而立。
昼兰关城郊房子，都是黄土夯成，而沙漠里阳光，也是灿烂得不能再灿烂金色。赫连危琊看不清楚他相貌，只能看到一个大概轮廓。
救了自己人背光而立，身上泛出了一圈浅浅金边，就像传说中神?一般。
赫连危琊向来不信什么神，但是那一刻，他还以为是传说中身处九天神仙降临，将自己救了出来。
裴如昼虽然从小习武，但是手上几乎没有一点茧子。
一开始时候，因为赫连危琊常会发烧，裴如昼总会用手轻轻地摸一下赫连危琊额头，看他现在体温是否正常。
暂时失去视觉与听觉，就连赫连危琊也变得脆弱了起来。
他记得，自己曾在高烧不退时候，迷迷糊糊地对裴如昼说“能不能不要走，再陪我一会？”
那个时候，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赫连危琊隐隐约约听到裴如昼和人说了一句什么，接着便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肩膀，然后握着他手坐在了床榻边。
裴如昼真一晚上都没有走。
等到夜里，困了裴如昼索性直接趴在床榻边睡下了。
昼兰关夜晚总是那么安静，再加上赫连危琊受了伤，到了晚上就连那一点模糊声音都没有了。
骨骼将赫连危琊心跳声音传至耳膜，这一夜，他耳边都是扑通扑通声音。赫连危琊睡不着了。
他轻轻地，用沙哑至极声音说“若舟？若舟你睡了吗？”
少年依旧静静趴在这里，握着自己那只手没有半点反应。
看来裴如昼已经熟睡。
赫连危琊半生颠沛流离，他没有想到，反而是在自己最最落魄时候，感受到了一点温暖。他有些紧张伸出手去，一点点将指尖贴到了少年脸上。
赫连危琊想要在这个夜里，用指尖记住这个救了自己少年相貌。
但可惜是，此时裴如昼已经睡熟，他脸压在小臂上，赫连危琊伸出手去，只摸到了裴如昼眼睛。
裴如昼睫毛很长很长，此时睫毛正随着呼吸节奏，缓缓地在赫连危琊手上扫动着。
一阵痒意，就这么从他指尖，传遍全身。
刹那间，赫连危琊就像是被火烫到一样将手收了回来……这种感觉，直至今日赫连危琊都没有忘记。
此时已经离开华章宫赫连危琊忽然转身，向着那座灯火辉煌宫殿看去。
暖色光，将他碧色眼睛映亮，但是赫连危琊心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冷。
因为他忽然想起，在桂锦宫那一晚，裴如昼眼神分明是已经认出了自己。但是自己……却在用对方家人威胁他。
就在这一刻，赫连危琊甚至忍不住又向着华章宫方向走了一步。
他这个动作吓坏了周围人。
“主上，我们快走吧！”
“凤城马上就要戒严了——”
赫连危琊没有说话，他再朝着华章宫走了一步。此时他手中还握着刚才那把匕首，那一天深夜在桂锦宫遇到裴如昼场景，愈发清晰……赫连危琊心中又是一阵抽痛。
而接着，他忽然在周围手下惊诧眼神中，重新拿起匕首，狠狠地向自己虎口处刺去。
——正是裴如昼当晚咬位置。
……自己本是来找少年报恩，但是谁想最后竟然亲手将这匕首刺到他胸膛？
不安感在赫连危琊心中蔓延，他终于忍不住咬牙，重新向着华章宫方向而去。
而同在这一刻，趁着赫连危琊分神功夫，跟在他身边一个人则一掌向赫连危琊脖颈处劈去。
“走！”赫连危琊意识消失前，只看到那人重重地朝自己叹了一口气，“主上，对不住了——”
在赫连危琊一行人离开华章宫同时，知泉宫依旧没有平静下来。
知泉宫依山而建，平时看着惊艳美丽宫室，现在都成了危险代名词。
禁军们惊魂未定，他们还在寻找是否有刺客隐匿在知泉宫里。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着锦衣少年，忽然闯了进来。
“六皇子！”
“皇子殿下，我们还不确定这里还有没有刺客，您——”
“滚开！”
一向沉默温和六皇子，一把将眼前禁军推开。
听到他声音，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此时整个知泉宫里都是血腥味，而这样味道，忽然将戚白里隐藏在内心最深处情绪勾了出来。他心脏狂跳，血液都好像热了气来。
戚白里视线不由落到了禁军腰侧长刃上……这一刻他很想很想拔剑。
他想杀了这些没用人。
他想要以鲜血，来平息自己愤怒。
但是戚白里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因为裴如昼还在这里。
“都是废物。”少年低声说道。明明是华章宫里面最不受宠皇子，但是这一刻，周围禁军竟然从戚白里身上，感受到了久居上位者才有杀气、
刹时间，禁军跪倒一地。
戚白里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他视线快速从周遭扫过，接着忽然落到了不远处一块巨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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