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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站在休息区的座椅旁边。
陆琦进门时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没再注意他们。
最近这段时间，她常常觉得自己有些停滞不前。虽然成绩还是第一名，但能清晰感觉到瓶颈，好像被人死死拽着，怎么也不能再向前一步。
自从一年前和吕佳慧闹掰之后，她对楚茗和许?还能勉强保持一个老师的样子，对陆琦的态度宛如她是一个透明人一样。
动作对不对、标不标准、会不会伤到身体，吕佳慧一概不管，全凭陆琦自己看着办。
这节课吕佳慧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做常规练习，而是进行随堂小测。
引体向上、30米跑、垂直纵跳、腹肌耐力、引体向上……把室内项目都测了一遍。
程戚和郭远在边上看着，一边观察一边记录。
腹肌耐力是两人一组，一人坐在长凳上，另一人坐对方在小腿上，轮流进行。
班里一共二十一个人，往常都是陆琦、楚茗、许?三个人一起，做三次。
但今天吕佳慧忽然走到队伍的末尾，让陆琦坐在最后一个长凳上，她来压小腿。
陆琦不知道教练葫芦里卖什么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将信将疑地在板凳上坐好。
吕佳慧哨声一响，计时开始。
这个动作要求上半身悬空，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身体与水平线的夹角不得大于30度。
程戚站在一列长凳的最前方，从侧面观察。
有的同学看见疑似老师的人物站过来，吓得赶紧把快要成直角的身子下压。
队伍的前半段呈现细小的波浪形，到了后半段，角度渐渐趋于一致。甚至从吴珍往后都只能看见她一个人，其他人角度都一样。
面对徐卫源询问的眼神，程戚不动声色，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继续看着。
后排的吴珍见状，心中一动。她早就注意到休息区旁边站着的两个教练。
爸爸吴刚是省队男排的教练助理，平时主要在男队，虽然和女队的教练不怎么接触，但到底同是教练，彼此脸熟还是能做到的。因此，吴珍也知道一两个女队教练的外貌。
她只认识其中一个高高瘦瘦、戴眼镜的男教练，之前爸爸带她去省队时见过，叫郭远，是二传组的教练。
啧，怎么偏偏是二传。
吴珍烦躁地想。
那么另一个……
吴珍心思一转，猜测旁边留着寸头的中年男人估计就是主教练程戚——平时负责主攻的训练的教练。
上周回家时，吴珍听父亲说了省里开会，要求着力培养女排年轻队员，备战全运会的事情。此刻看见两个省队教练在一旁观察，心下了然。
她把背挺得更直一些，目不斜视，完全看不出心里已经千回百转。
“呼——，停。”
陆琦被这近在咫尺的嘹亮口哨声震得耳朵都麻了一下。
直到体能课结束，陆琦还是一脸莫名，只觉得今天的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往日里懒懒散散，只在人后偷偷努力，标榜自己天赋异禀不屑于额外训练的吴珍，今天格外积极。
一向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吕佳慧，竟也全程当陆琦的陪练、站在她面前。
这是有什么阴谋？
直到晚上徐卫源给大家开了个班会，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白天观摩的正是省队教练，目的是为了提前选拔人才。
话音刚落，大家就开始互相试探揣测，人心涌动。
——直接进省一队？！
这重要性可不亚于一步升天。
平时想去省队多么难啊，要过五关斩六将。拿到学校的推荐还不够，还得拿到二队的推荐。不仅要跟着校队出去打比赛获胜，还得跟着二队在乙级联赛里脱颖而出。一年一年地磨。
可现在，什么推荐都不要，只要被教练看中，直接一步到位！
于是，原本上课懒散的都挺直了腰板，原本迟到的都恨不得逃掉理论课提前到训练馆。课下所有人都跑到馆一集训，生怕省队教练若是路过时没看见自己，会忽略自己的天赋。
一时间，晚上的馆一不仅人多，而且因为人心都不在训练上，总是乱糟糟的。
陆琦无奈和许?、楚茗三人提前结束训练。
见其他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陆琦想了想，把钥匙给付倩，让她走的时候收拾好关上门。
付倩本来以为陆琦会把其他人都赶走关门——毕竟之前吕佳慧的事情一出，她们三个和其他同学的关系都很僵硬。
而且这次机会又那么重要，谁能不戒备别人呢？
没想到陆琦把钥匙给了自己。
付倩接过钥匙，一时间心里尴尬又感激，信誓旦旦保证一定做好收尾工作。
看着其他人对陆琦又羞又愧的样子，赵紫雨直翻白眼，愤愤不平地对吴珍说：“真会收买人心。就给了一次钥匙，看把她们感动得，没出息。”
谁能留在馆里根本不归陆琦管好不好？不就是沾了“课代表”的光吗！
吴珍正疯狂心动，想着晚上怎么才能躲开大家的视线，给爸爸打电话让他打探一下消息。闻言漫不经心地说：“她也就能干干这些我玩剩下的把戏了。”
赵紫雨心里妈卖批，脸上还是笑嘻嘻说道：“倒也是，反正她也就能在班里耍威风了。倒是你肯定前途无量。等你进了省队可不要忘了我呀。”
——千万别白瞎我这么多年的巴结。
晚风拂面，三人在操场上溜达。楚茗和许?聊着省队选拔的事情，陆琦在一边沉默听着。
省队啊……
不可否认，听见选拔的那一刻，陆琦心中也有一把热火，烧得她心潮澎湃。
转瞬，她又想起已经毕业的三年级里，三十多个人只有翟雨星一个人进了省队，比例可以说是很低了。
放到她们这一届来看，基本就是第一名才有希望。
现在班里体能成绩最好的是陆琦和楚茗，第三就是许?。但小组成绩最好的是许?，从一年级开始，她的二传成绩就稳坐第一，远超其他人一大截。
虽然教练们没说，但大家都知道，等到来年出去比赛时，许?就是二传首发，其他所有人都会被摁在板凳上——包括陆琦自己。
陆琦抬头看着深蓝的星空心里默默叹气。
有点遗憾，但并不伤心。
如果许?能离她的理想更进一步的话，陆琦也很为她开心。
“……唉，不管怎么看，你们俩的可能性都更大吧，我有点悬唉。不过陆琦更稳一些吧，毕竟是第一名呢。”
旁边的楚茗说。
啊？
听见楚茗叫自己，陆琦懵了一下。
“不吧，我觉得你们更厉害啊。”
不管是天赋绝佳的楚茗，还是稳坐二传首发的许?，都比自己厉害。
许?惊奇地用眼神上下扫描陆琦：“小陆啊，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你是第一哎！虽然我确实很优秀，但我觉得你和我不相上下啊！至于楚茗，你肯定比她厉害的。”
楚茗坦然点头：“对啊。想想看，你才打了两年排球，进体校之前还是一个排球白痴，现在都班级第一了，逆袭典范呀！”
陆琦语塞。
——好像是这样。
但要陆琦承认自己优秀到可以和楚茗、许?比肩，又总让她觉得气短。
——一直平平无奇不被偏爱的自己，怎么会那么厉害呢？
楚茗见陆琦吞吞吐吐一脸拒绝的样子，“嘿”了一声，大掌狠狠拍了一下陆琦的后背，恨铁不成钢一般。
“有点自信小陆同志，不要因为别人说你不行你就真觉得‘我’不行，你得相信自己行得很！不就是起点低入门晚吗，那你现在还不是比那些只会说酸话的人强一百倍！给我挺起胸膛说‘我很优秀’，‘老子天下第一’！”
12岁，你才12岁呀朋友！想想你十二岁什么样，班里这群人十二三岁进体校又是什么样，那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方！
不夸你是天之骄子因为我怕你骄傲懂吗！
陆琦被打得一个踉跄，被楚茗猖狂的言论臊得脸一红，又羞又?澹?澳隳隳恪绷税胩煲菜挡怀龌啊
许?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整个操场上。
夜晚风月温柔，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跑回寝室——陆琦单方面被两人打趣。
之后程戚和郭远又留下来看了一天的小组比赛，就和李敏霞告别离开。
五月底，参加2005年省队试训的名单出来，贴在告示栏里。
下课铃刚响起，楚茗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人去看。
等她们到时，告示栏前面已经围满了人。
楚茗挤不到前面，看不清名单，着急得原地蹦高。
陆琦淡定得很。
她对许?盲目自信，觉得许?肯定没问题。又深信虽然今年省队和自己无缘，但是明年她一定在名单上。
许?则是自信满满地觉得她们三个都可以上，三年级里都没几个打得过她们的。
许?始终认为，如果不是学校不让二年级的参加比赛，她们早就是学校的首发了。
秦子兮从人群里挤出来，有些失落。但落选一事，她早有预感，也不会太难过。看见陆琦站在外面，还笑着上前恭喜：“小陆恭喜啊，以后就要进省队啦！”
虽然试训也有不通过的，但秦子兮向来是个乐观贴心的人，不会这时候给学妹泼凉水。
何况沧市体校毕竟是老牌体校，培养出来的学生，实力还是很强劲的。
陆琦蒙了一下。
“啊？”
秦子兮回头看看，了然道：“哦你们刚来没看见是吧。”
她手指一划，点点楚茗和许?：“你们也过啦。一共四个人，二年级是你们三个，三年级是冯若琳。你们去了省队照顾着她点哈，她太内向啦。”
说着，冯若琳也走过来，腼腆笑笑，跟陆琦她们打招呼。
楚茗欣喜若狂，朝空中猛挥了一拳，“哈哈哈哈哈听见没老陆，咱们都上了，不愧是我们啊哈哈哈哈哈！”
许?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
唯有陆琦还没反应过来。
我要参加试训了？
陆琦觉得自己仿佛正踏在一片云上，浑身轻飘飘的。
待人群散开，她真的在玻璃窗前的纸上，看见黑色印刷体的“陆琦”两个字。
下午的时光转瞬即逝，陆琦一整天都没回过神。夜深人静独自躺在床上的时候，才缓缓有一种踩在地上的实感。
熬过了下午的突然，此刻她发现自己心里并没有预想的那么激动，反而奇异地平静。
过往的滴滴点点在脑海中尽数浮现：滴在打了蜡的地板上的汗水，紧紧黏在后背的半袖，闷热的排球馆，白纸黑字的花名册，白冰站在台阶上认真对她说“你很羡慕她体能好，楚茗让她“挺起胸膛”……
那些往日里不曾在意的琐事，竟那般清晰。
原来，有那么多人肯定我的努力、我的成绩……
原来，即便是从前平平无奇的我，被英语老师说是废物的我，被陈淑芬说是拖油瓶的我，在父亲家被嫌弃、在母家里格格不入的我，被吴珍和赵紫雨嘲笑笨的我，自卑又敏感的我……也有这样优秀的一面。
陆琦抬起手臂遮在眼睛上，湿润的眼眶里有透明的液体缓缓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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