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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立刻就跑去见两个儿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近乡情怯，可能是她害怕了，害怕面对两个孩子仇恨的眼神，于是她不敢她犹豫。又看看院子屋子都这么乱，想着把东西收拾好，明天一大早再去接孩子吧。
第二天一早，张圆圆起床，先给自己做点吃的，然后把昨天收拾好的钱拿出来，分成两个地方揣好。
第一站，她先去的陆营子，要把老大接回来。
陆营子有点远，路陡，连牛车都没有。张圆圆天不亮就开始赶路，到的时候陆营子家家户户的烟囱上都已经冒烟了。陆营子比较偏比较封闭，她一到就有人注意到她，问：“你是从哪里来的，要找谁？”
张圆圆：“找陆汉家媳妇。”
“找她有什么事啊？”女人不依不饶地问。
张圆圆抿着唇，不想说，只道：“是从这边走吗？”
女人这才给她指路：“往前走左拐第二家，三间屋子的就是。”张圆圆笑着道了声谢，在女人好奇的目光中走向陆汉家。
张圆圆之前已经给自己做了无数遍的心理建设，可是当她站在院子外面看到那个小小身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她捂着嘴，任眼泪往下滑。
对于大儿子，她的感情最深，没生二儿子之前，陈凌不在家，都是她和大宝两个人相互陪伴。这个孩子特别懂事，从小就不让她操心。她要去地里干活，没人帮忙带孩子，只能把他拴在屋子床上，他就乖乖的一直待在家里等着她回来。
听说他长大以后，看到自己亲弟弟被养父母家虐待，愤然出手，打伤人了，被关进少管所一阵子，等再出来就彻底在街头上混了，走上了不归路。
而她这个当妈的却什么都不知道，只在外面捂着耳朵过自己的日子，还以为他们被殷实人家收养了会过得好，真是太蠢了！
张圆圆捂着脸，极力克制，可即便是这样，她的声音依旧传了出来。
陈沐飞正在院子里敲黄豆，听到声音，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手上的动作停下，愣愣地看着院外的人。
张圆圆走近一步：“大宝……”
“小虎，怎么停了，不把那些黄豆敲完中午就别吃饭了！”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厨房穿出来。
张圆圆一听就知道，大宝在这肯定干了不少活，才会这么熟练，他今年虚岁才六岁啊！
陈沐飞板着脸抿着嘴，又敲了两下黄豆，突然干脆往地上一扔，冲着张圆圆：“你来干嘛？”
他愿意跟自己说话！张圆圆激动极了，隔着院子的篱笆：“妈来带你回家。”
“你撒谎！你把我卖了，把小宝也卖了，你把我们都卖了！”小小男子汉笔直地站在那里，身板薄弱，说话带着颤音，眼圈都红了，却强行忍住，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张圆圆心中涌出一阵巨大的悲伤，整颗心都像是被人揉搓了一番，疼的没办法呼吸。以前她当姑娘的时候总听人说心疼心疼，她都觉得是心理作用，除非真打到了，否则再难过也是脑子里难过，心里怎么会疼呢。
后来等到她自己头上的时候，她才知道，心真的是会疼的！
“妈错了，妈做了一件错事，你能不能原谅妈妈一回。”张圆圆恨不得把他搂在自己怀里。
“妈妈以后再也不犯错了，你原谅妈妈一回。”张圆圆只能重复说这句话，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带该说什么。
听到她这么说，陈沐飞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出来，但他还是梗着脖子不愿意说话。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任她了，她是他妈，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最爱最亲近的人，可是她却把他卖了。他当时哭得多厉害，多惶恐，甚至给现在的这家人跪下了，想要他们送他回家，想要她把他带回家。
可是一切都是假的都没实现，连弟弟也不见了，现在她又说要带他回家。
张圆圆看到他这个样子，心痛到难以呼吸，跌跌撞撞地走进院子里，把她的大宝拥抱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张圆圆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外面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屋里的人的注意，也可能是停止的敲黄豆的声音让人起了警惕。
“哎，你是干嘛的？”陆汉媳妇刚开始没看清楚，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婆娘。等走近了才看清楚，她之前看孩子的时候见过张圆圆。
“当家的！”
等陆汉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张圆圆已经控制住了情绪，她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要积蓄力气。
“你又跑来干嘛？当初说好了以后就当不认识了，也不能再见面！”陆汉媳妇见自己男人出来，更有底气，气势汹汹的说。
还喊陈沐飞：“小虎，过来！你妈在这呢！”小虎是孩子到新家之后给改的名字。
陈沐言没看她，站着没动。
“嘿，你这孩子。”陆汉媳妇想去拧他耳朵。
张圆圆上前一步挡在前面，道：“姐，今天我来就是想跟你们商量商量，把孩子领回家。”
“领回家？”陆汉媳妇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以为这是买菜呢！就是买菜，也没有说卖完了想要回去的，不行！快走！”
男人陆汉也瞪着眼，不愿意：“快滚，孩子卖了就不是你的了，别上我们家来。”
他们一口一个卖字，即使是自己做过的事，张圆圆听到还是会觉得很心痛，她更不想让大宝再被这样刺激，就说：“能不能让孩子进屋里去，我们大人说事别让他在这。”
陆汉夫妇还没说什么呢，陈沐言就突然大喊了一声：“不要！我不要去屋里，我就在这！”他吼得很大声，声音有点哑还有点抖，两个小拳头捏的紧紧的，盯着张圆圆，一副我就要在这看你要干嘛的样子。
张圆圆心里一酸，知道孩子是怕自己不带他又走了，干脆也不再坚持。
又回过头来跟陆汉夫妻说：“这事是我之前犯糊涂了，孩子是我的心头肉，我离了他们活不了，大哥大姐还这么年轻，以后肯定能有自己的孩子，就让大宝跟我回去吧。”
说着，她又掏出身上带着的钱。“这是当时你们给的，我一分都没动，原原本本的，还添了两块钱，就当是孩子这几天的饭钱。”
张圆圆说的诚恳，要不是手上实在没钱，她肯定愿意拿出更多的钱，只要能把孩子要回来。
陆汉媳妇看了一眼钱，狠狠道：“不要！现在要的就是孩子，你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想都别想。”她说着有些气短，捂着胸口深呼吸了两下。
张圆圆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想到一件事，上辈子她知道两个孩子的案子之后，一遍又一遍的看过当时报纸上面的报道。上面详细的介绍了两个孩子的成长过程，其中就提到大宝的养父母在收养他没多久之后就发现怀孕了，导致本来还想过把他当成亲儿子养来养老送终的养父母直接改变了想法，就当家里多了个能干活的，小小年纪就要跟着下地。
算一算，现在应该是已经怀孕了吧。
“你这看着像是怀孕了的样子。”张圆圆道。
她的话让陆汉两人都愣住了，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他们两都结婚将近十年了，十六七的时候结婚，虽然现在是都还没到三十，但因为这么多年没孩子都被村里人盖章不能生了，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真的，”张圆圆很肯定的点点头，“我怀过两个孩子，一看就能看出来，你是不是最近饭也不想吃，腰也老是酸，还总是觉得心里闷得慌？这就是怀上了！”
陆汉媳妇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些反应，但是她现在正闷着，被这么一说就感觉，好像还真有点。
“你说的又不准！”虽然心里期盼，但这么多年两个人早就失望了，也觉得自己不能生了，根本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张圆圆也不废话，直接就问：“你们这营子里有没有能看怀孕的医生？还是早点看看，要真有孩子得好好养着。”
“二叔伯能看，我这就去找他去。”陆汉说着脚下生风就跑了，他媳妇还有点不信，抱着胳膊打量：“你该不会是为了把孩子带走瞎编的吧？”
张圆圆道：“那哪能啊，我就一个人，虽然我们村的人都知道我今天来这要孩子，村长也让我尽快把孩子带回去，都等着我回去呢，但是毕竟是你们营子，你喊一声估计家家户户都能出来几个人把我拦住，我哪能跑得掉！”
“你知道就好，”陆汉媳妇翻个白眼，又问，“你们村都知道你来？这跟你们村长有什么关系？”
张圆圆就等着她问呢，一问她马上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挑挑拣拣的说了，还开玩笑道：“村长说我要是带不回去，他就带着村里的人和公安局的公安来要人，我这不就一点都不敢耽搁。”
陆汉媳妇撇撇嘴：“他们来也是咱家占理，公安也不能不讲理。”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两人静静地站在门口，张圆圆想摸摸大宝的头，被甩开了。陆汉媳妇嗤笑了一声。
很快，陆汉就讲二叔伯给请过来了，这个二叔伯应该是个赤脚医生，给陆汉媳妇摸摸脉之后，有点不确定：“脉象好像是怀了。”
他说了可能，然而对于迫切想怀孕的夫妻来说，直接就把可能给抹去了。
“怀上了！真的假的，我要有儿子了！”陆汉兴奋的脸上表情都绷不住了。
等二叔伯走了，张圆圆趁机说：“你们要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了，要大宝在这里还花钱养，不如把这些钱拿回去，以后能孩子吃好点多做两件衣服。”
陆汉媳妇已经回屋躺着了，陆汉还有点不情愿，他觉得还不能保证自己媳妇肚子里是儿子，还是想把小虎留下来。
僵持着，屋里的陆汉媳妇把他叫进去，不知道讲了什么，最终陆汉还是点头了。把钱拿在手里数了好几遍，眼神复杂的看看小虎，他的新儿子。
“跟着你妈走吧。”
“谢谢，谢谢。”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下来，张圆圆激动的说了好多声谢谢。
想拉着大宝，陈沐飞直接把她的手甩开了，径直跑到了屋里。张圆圆一愣，孩子是不愿意跟自己走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还以为最难的是从收养的人家把孩子要回来，却没想到是孩子自己不愿意。可是这又能怪谁呢？是她先做错了，只能用一切去弥补。
就在她想着要怎么劝服孩子跟她走的时候，大宝又跑出来了，手里拿这个小包裹，一看就是他早就收拾好的。
“还不走！”他跑到门外，气呼呼的说。
张圆圆一瞬间整个人像是被全世界的幸福砸中了，连上辈子的苦痛好像也全都不值得一提了。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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