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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成了偏执皇帝的 > 6、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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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事情有了结果,有时候并非查明真相、水落石出的意思,而仅仅是,当事人不论真假,出于某种目的将其盖棺定论。

    比如这次,皇帝遇刺的事很快传遍长安城,官兵大张旗鼓捉拿罪犯。叶十一离开教坊,缩头缩脑路过告示牌,上边赫然张贴了刺客画像,要全城通缉。

    他大着胆子,自人群外踮脚瞅一眼,看清刺客画像,霎时如坠冰窟,一股寒意自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有那么瞬间,脑子里尽呈空白。

    画像是他本人,画像旁通缉犯叶十一几个大字,如假包换。皇帝认为他是刺客?!

    李固疯魔了吧?叶十一匆匆远离告示牌。

    但当时,就那么巧,北衙侍卫叛乱,叶十一趁机逃脱。就照皇帝多疑的性子,能不怀疑才怪。

    他现在莫名其妙变成袭击皇帝的刺客,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何况他身上还背负着叶家声名,这下怎么办?

    叶十一每走几步路,便能听见闲人茶余饭后议论:“没想到啊,叶老将军的儿子,竟然袭击皇帝!这叶家怕是要没了。”

    他们连声感叹,好像他们自己就是叶家人似的,操这份闲心。叶十一避开戍卫城楼,钻进了巷口,跌坐在青石板上,心生烦躁。

    李固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何况皇帝行事残酷,谁敢对他动刀,他抄了对方的家。

    叶十一正苦恼,巷口一群人朝东边跑去,呼朋引伴看好戏的模样:“叶家听说过吗?官兵给围起来了!走走,咱们去瞧瞧!”

    叶家?叶十一愣了三秒,豁然起身,拔腿朝人流方向涌去,跟随好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挤往东市。

    东市围得水泄不通,叶十一纵身爬到院墙上,躲在房屋后远远查探。

    他家已经全围起来了,北衙和南衙少见的通力合作,将叶府上下围成了当日行宫,保管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叶十一捏着拳,上下牙咬得死紧,恨不得将那两字撕碎了吐出来:“李、固。”

    叶家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叶家上下,为李朝出生入死,死过多少人!叶十一的爷爷、太爷爷、大伯…多少叶家人马革裹尸还。百战报君死,到头来换不回皇帝一句信任!

    帝王之心,冷硬至此。

    叶十一低头,脸埋进臂弯间,天光刺目,他深深吸一口气。

    叶老将军出来了,走到门口,被北衙的人挡回去,叶老将军与他们说了些什么,官兵连连摇头。

    叶士秋叹气,望向行道来处,似在翘首以盼地等着谁。

    父子间,叶十一能察觉到,他爹等的是他,在等自家儿子一个解释,为什么要袭击皇帝。

    但刺客,压根就不是叶十一,李固不分青红皂白诬陷好人,简直无耻至极!

    叶十一趴在房梁上,喘口恶气,上一次遭遇这种生死存亡的危机,还是在北漠带兵被突厥人埋伏时,往前无生路,往后无退路。

    那会儿黄沙漫天,大漠一望无垠,不好藏人的地方,谁也没想到有伏兵。

    突厥蛮子不知从哪儿请来一帮能缩骨的怪胎,钻进地下潜藏,待叶军靠近,突围而出,杀的他们措手不及。

    叶十一憋着口气,兵分三路冲撞包围圈,副将先跑,主将垫后,硬是靠着自己一手马上骑射的功夫,生生打退伏兵。

    那时,九死一生。

    消息传回长安,都说主将垫后,肯定是没了。叶十一昏迷,发了很长时间高烧,再醒来,却是李固坐在他旁边,面色铁青着翻阅军报。

    皇帝御驾亲征了。

    叶十一恍然惊醒,转过身仰头望天,李固究竟想要什么?

    他蹑手蹑脚爬下房梁,覆了面纱低着头钻进人群。坐实他刺客罪名,不过皇帝一句话的事,到那时,必将牵连整个叶家。叶十一还能作壁上观?

    但现在就让他去认罪伏法,必不可能。叶十一更想查出真相,刺客是谁,为何能混入纪律严明的北衙?

    北衙统领和南衙统领向来不对付。北衙守皇城,南衙守城郭。叶十一与南衙交往不深,和北衙统领陈明关系却很好。

    陈明大不了他多少,皇帝一手带出来的,从前跟叶十一去打过仗,说是锻炼功夫,锻炼完了就回宫进北衙。

    叶十一与他有过命的交情,当初陈明误陷敌军,还是叶十一救了他。那时,陈明信誓旦旦保证:“我欠你一条命,日后将军若用得上我,尽管来寻。”

    是时候讨回这份人情了。

    叶十一逃出来时,身无分文,离开教坊前,就揣着阿依热送他的两块干馍。他仓促掰下半块干饼,匆匆啃完,拍掉身上饼屑,沿隐蔽的街坊拐向西市崇安酒楼。

    崇安酒楼是北衙的地盘,北衙斥候所其中之一。陈明常来这里搜集朝内外小道消息,顺路喝酒。喝多了耽误工作,所以陈统领从不酩酊大醉,向来只浅酌微醺。

    叶十一蒙着面,翻身过墙,他那身功夫是李固盖了章认证的高超,足不点地便悄无声息混入防守严密的北衙。

    陈明曾告诉他,如何避开北衙守卫,直通他在二楼饮酒的私密处。

    酒楼呈凹字形,与寻常坊间不同,大门朝外,叶十一只需翻过院墙,在后院西侧三人合抱粗的银杏树后藏身。

    按理讲,长安城内坊间,不能栽种这般高大蔽日的冠木,这棵银杏树却是例外。当年太祖巡游至此,亲手植之,这棵树便这么大隐隐于市地保留下来。

    每三个时辰最后一刻,酒楼内北衙侍卫换班,有短暂的防守空隙,趁此机会跃上二楼阳台,绕过屏风进去,便是陈明喝酒处。

    叶十一等到天黑,西市散市的梆子敲响,辰官在门楼上高喝:“收市——”

    酒楼里的客人也都三三两两散去了。

    叶十一瞅准时机,一个箭步爬上树冠茂密能藏人的银杏树,沿枝干快步窜至酒楼那头,翻身一跃,灵活地跳过横栏,就地打滚缓冲,然后伏在屏风后,竖起耳朵倾听屋内动静。

    陈明似乎预感到他要来,遣退了屋里的北衙侍卫。

    叶十一轻敲屏风边框,轻三下,重三下。

    ”十一?!“陈明低了嗓音惊呼。叶十一自屏风后出现,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哪里还有半分将军家世子的娇贵样,实在落魄至极。

    “常平,我有事问你。”叶十一直呼他名。陈明呼口气:”进来坐。“

    “十一,这事我确实帮不了你。”陈明将酒盅推给他,斟上了温热的清酒。

    叶十一不爱喝酒,碰也没碰那酒盅,反问陈明:“我不是刺客,你不信吗?”

    “……”陈明苦笑:“我相信你没有害主之心。但…陛下那边…昨天早上,你为何要跑?”

    “那是因为——”因为他辱我。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下半句卡在嗓子眼,久久不能言语,气馁地坐回去:“我不知道北衙侍卫要刺杀他。”

    陈明摇头:“陛下震怒得厉害。”

    叶十一垂首,默然不语。

    “…你觉得陛下这个人,精明吗?”半晌沉默后,陈明端了酒啜饮,嫌弃眼皮看他。叶十一想来想去,没有违背良心赌气回答昏君,而是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至少在进行宫前,在他看来,李固比朝堂上任何人都精明,甚至精明得过了头,变成多疑。

    皇帝是个暴君不假,登基以来勤政也不假。

    李固痛恨结党,朝堂上从前那些党派之争,差不多快一扫而空。李固下令惩贪除恶,地方官员狠狠下了一批,犯罪之人该杀的杀该罚的罚。

    官员说他暴政,百姓说他赏罚分明。

    一边血洗朝堂,一边飨济民间。

    “年前你们叶家军与边西守捉郎起冲突,”陈明帮他回忆,“捉朗将裴宇与东突厥人勾结,意图陷害你以权谋私。裴宇故意将捉郎印留在你们营帐,又请你出兵抗击东突厥。”

    叶十一往后一仰,仰躺在榻上,迷茫望天。他那时焦头烂额,朝廷接二连三来信催他回京,可东突厥人不断骚扰边民,叶家人走不了。

    恰好当时裴宇出面,愿帮他在陛下面前求情,请陛下宽容回京时限。叶十一信以为真,听了裴宇的意见,逗留边西帮他打退一小伙东突厥流匪。

    结果裴宇转头状告他越俎代庖,权念之大,还抢了他的守捉印。在上报朝廷的书信中,将他描绘成一个争权夺利贪战恋战的宵小。

    叶十一简直百口莫辩,确实他逗留边西没按时回京,他的营帐中也发现了守捉印,那伙东突厥人更是撤得快,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朝堂上下议论纷纷,连他爹都质问:“为何不归京?”

    叶十一班师回朝,急着回去解释,李固仍亲自来迎他。面对朝廷上下流言蜚语,李固只道:“朕自然秉公办事。”

    其后北衙查明真相,捉拿裴宇,算是还了他一个清白。

    朝臣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叶十一不擅长算计,似羊入虎穴。可以说,没有李固明察秋毫,在狡诈狼堆里,叶十一早被剥皮拆骨。

    “那他为什么一口咬定我是刺客?!”叶十一不理解。

    陈明放下酒盅,意味深长地看他,直到叶十一坐不住,才幽幽道出真相:“刺客可以慢慢查。你跑了,陛下却急着将你追回去。”

    “十一,你躲一日,南北衙便在将军府门前守一日。你跑一日,你便一日是全国通缉的刺客。”陈明倾身:“你明白吗?陛下他,要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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