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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独身在雪地里寻觅着什么, 茫茫白雪笼罩了所有的希望，他又冷又累，只是机械般的搜寻着一切生机，希望有带着温度的手将他从雪地里拉起。
其实他心底里是有预感的，他什么都找不到, 不会再有一个热情似火的红衣少年来拉住他，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排除万难。
也许, 他就该安安静静的躺在这漫天大雪中就此长眠。
叶寒舟是这么想的，他选择放弃，安安静静的躺在雪地里等待死亡的来临, 直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流包裹了他的全身, 将他从冰天雪地里拉回现实。
耳旁似乎传来了水流声，似乎还伴有升腾的雾气，冻僵了的四肢百脉在逐渐回暖, 叶寒舟感觉自己找回了控制身体的主动权。
而与此同时，有一道轻缓柔和的声音缓缓响起, 逐渐清晰, 将他彻底从寒冬腊月里拽入了暖春。
春光乍泄, 冰雪消融。
师尊……
“师尊。”
君不归看着眼前缓缓张开双眸的青年, 嘴角终于扬起了一抹弧度，他轻叹道：“您终于醒了。”
“我……”
叶寒舟眨了眨眼睛, 一滴水珠从睫羽上滴落，他慢慢回过神后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一个时辰。”
君不归收回输送内力的双手，托着叶寒舟让他靠在浴桶里休息。
叶寒舟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他闭上眼睛在心底叹了口气，眼下这情形，只怕自家这不听话的徒弟也跟着自己提前返回到了南渊皇宫。
只是不知道对方听到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虽说迟早都有这么一天，但眼下的确不是个好时机。
瞧见叶寒舟靠着浴桶闭目养神，眉头微拧着不说话，君不归便自觉的开口解释道：“我不放心师尊一人前往京城，便擅自跟随了师尊……我，我赶到的时候，正看到师尊割腕……”
君不归说到这里咬了咬嘴唇，他偷瞄着叶寒舟的脸色喃喃道：“师尊手腕上的刀痕我也都看到了，有五道伤痕……我……”
“除了这次，其他的与你无关。”
叶寒舟终于出声打断了君不归的话语，他伸手拨开额前的湿发说道：“你不需要想太多。”
“那……师尊日后还会如此吗？”
君不归攥紧了手指问道：“今日的事，徒儿不希望再次发生，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师尊抗过去，还请师尊不要损伤到自身。”
“你是我的徒弟，为师替你出头合情合理，都说了……你勿要多想。”
叶寒舟垂眸盯着悬挂在脖子上的兽牙，叹了口气说道：“南渊帝体内的毒只有我的血才能消解，虽然此后也用不着了，但如今我身体很好再加上阎王阁的势力，他不会轻易动你，你尽可放心。”
“师尊是觉得，徒儿担心你是因为自己的前程吗？”
也不知受了哪句话刺激，君不归突然站起身说道：“若有选择，我希望您不是我的师尊，我也不想当你的徒弟。”
叶寒舟闻言猛的一怔，他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面前的徒弟满眼的震惊与不解，他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心底里布满了疑惑。
为什么他不想当我的徒弟？难道我平日里对他不够好吗？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他会萌生这种想法？
困惑不解夹杂着一丝委屈和悲伤，叶寒舟透过氤氲的雾气看着自家徒弟，却发觉自己参不透对方的表情。
“师尊。”
君不归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把心中一直以来隐藏着的，见不得光的情感吐露了出来。
“我喜欢你。”
什么？他刚才说了什么？喜欢？
疑惑还未消散，迷茫便又接踵而至，叶寒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或者是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不然为何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会如此怪异？
“你说什么？”
叶寒舟听到自己的声音依旧如往常一般，不着喜怒的响起：“你再说一遍。”
“师尊，我喜欢你。”
君不归咬着嘴唇，一张俊美无俦的面颊泛着薄红，一双墨色的眼睛在雾气蒙蒙中似有微光闪烁。
但下一刻，叶寒舟的巴掌却是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虽说叶寒舟此刻井没有太多力气，但君不归还是怔住了。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叶寒舟本想愤怒起身，但他刚一站起便脑袋发晕，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着水中倒去。
君不归也顾不得脸上的巴掌印，连忙伸手去捞叶寒舟，两人拉扯之下反而双双都湿透了，瞧见叶寒舟手腕上的伤口渗出血迹，君不归顿时急了。
如今叶寒舟内力还未恢复，身体还是比较虚弱，所以君不归便干脆点了对方穴道，好令对方不再折腾自己，他才能为其治疗腕上的伤口。
“解开。”
叶寒舟动弹不得，咬牙说道：“把我的穴道解开。”
“师尊稍等，您的伤口裂开了。”
君不归神情紧张的从怀中掏出药粉，为叶寒舟重新包扎着伤口：“师尊要打要骂徒儿都认了，但是还请师尊先把身体调养好，毕竟……”
“滚开！”
叶寒舟突然之间沉了脸色，他几乎是以自损的方式强行用内力冲破穴道，使刚刚恢复了些许血色的面颊一瞬间又成了雪白。
君不归见此一惊，为了不使他遭受内力反噬，连忙解开了对方的穴道，而后便被叶寒舟狠狠推开，浴桶中的热水溅了自己一身。
“师尊！”
伸手抹了一把面颊上的水渍，君不归上前一步说道：“您身体还未恢复，不可……”
“我就是死了，也同你无关！”
叶寒舟想必是气急了，从一旁扯过件外袍胡乱的披在身上，他目前身体虚弱，还不能从浴桶中走出来。
对于君不归的爱慕之情，叶寒舟是真的接受不了，但是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种目光却令叶寒舟无法忽视，他欺骗不了自己，君不归确实对他有超乎常理的情愫。
“师尊你别说气话，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好。”
君不归恳求道：“徒儿同师尊朝夕相处了多年，对师尊产生了非分之想，师尊要杀要剐我都认了……”
叶寒舟盯着他没有说话，但是目光里的憎恶却是令君不归心中一痛。
“这十年来，师尊待我极好，我生出这种心思确实是亵渎了师尊……”
君不归握紧双拳，朝着叶寒舟跪了下去，他直视着对方的双眸说道：“可是我不后悔，人生就短短数十载，我只想长久的陪伴在师尊身边。”
虽然对方是跪着的，但叶寒舟却是被彻底气笑了，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阎王阁阁主，师尊的身份徒儿还是知晓的。”
君不归不知他为何发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师尊，我今后能为您分忧，能做您的左膀右臂，也能为您遮风挡雨，还请师尊不要因此憎恶徒儿。”
“你当真以为…自己了解我？”
叶寒舟难得对君不归讥讽道：“你以为你是谁？仅靠这十年来的相处，你就被表象轻易迷惑了？告诉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师尊……”
“你一直以来……不是都在好奇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十年前的阎王阁，我身上背负了多少恶名吗？”
叶寒舟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充满恶意的笑容：“我的师哥……待我如亲兄长，我却亲手杀死了他。”
叶寒舟扶着浴桶站立，虽然身体虚弱，但神情却是莫名的骇人：“之后他……更是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君不归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神情怔忡。
“不仅如此，我还杀了传授我武艺的师傅，也就是上一任阁主，不过他却是……该死。”
叶寒舟说到这里时，眼底的杀意尽显，他盯着微怔的君不归说道：“这就是我的师尊，这就是他的结局，他同我的关系便是如此，你现在该知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君不归没有想到在叶寒舟的身上还发生过这种事，但他还是摇摇头说道：“不，我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况且我喜欢师尊……与他们何干？”
“别这么叫我！”
叶寒舟却似被‘师尊’这两字刺激到了，难得面容狰狞的说道：“我弑师杀兄恶贯满盈，挡我路的人……就算是你，我也会毫不手软的一井铲除！”
君不归闻言整个人骤然一僵，他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充满了委屈和痛苦，眼眶也红了一圈，但还是倔强的不肯低头。
“如果你还认为我是你的师尊，就收起其它心思。”
叶寒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给两人留有一丝缓和的余地：“我就当是你今日昏了头，你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知错就改……你便还是我的徒弟。”
“敢问师尊，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君不归却是咬牙问道：“喜欢一个人，难道便是错的？江湖上师徒成双的人多了去了，为何偏偏徒儿不可以？”
“你看你真是冥顽不灵！”
叶寒舟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被君不归三言两语便重新挑起，他气的浑身发抖，但是由于内力全无也不好对君不归出手。
余光撇到一旁悬挂的佩剑，那是君不归先前回到流风殿时解下的，叶寒舟二话不说，抽出长剑直指君不归的眉心。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叶寒舟的声音低沉，看着君不归的目光中没有了以往的耐心和宽容：“对我起不该有的心思，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师尊是觉得……徒儿对你是一时兴起？还是见色起意？”
君不归苦笑道：“师尊，我喜欢你很久了，我对你是何种感情我心里清楚。”
“闭嘴。”
“难道就因为我们的身份，所以旁人之间的爱慕亲昵，我们就不该有吗？！”
君不归抬着头，直视着眼前的剑锋说道：“旁人说什么我不在乎！谁敢说我就敢杀！离经叛道那又如何？我只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伴随着君不归逐字逐条的话语，叶寒舟瞪大了眼睛，拿着剑的手愈来愈颤，太像了，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像了。
十年前，在京城那场瓢泼大雨中，身着红衣的少年也是这样，说着一模一样的话语，告诉他身份不同那又如何？
喜欢一个人，无关身份，流言蜚语那又如何？只要彼此相爱，关其他人何事？
此时此刻，容貌相似的少年据理力争，可是叶寒舟却是无端的惶恐起来，毕竟他已经亲身经历井错了一次，难道还要明知故犯重蹈覆辙吗？
“闭嘴……”
叶寒舟嘴唇颤抖，他举着长剑再也控制不住的喊道：“你给我住嘴！”
剑身从君不归的脖颈旁划过，钉在了对方身后的柱子上，叶寒舟看着一抹暗红顺着少年的脖子滑落，没入了衣领之中。
这一幕令他瞳孔微颤，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般扑了过去，那是刻在记忆中的恐惧。
就在十年前的那个雪天，俊朗明媚的少年举剑垂眸，他松开手的时候，血液顺着脖颈滑过剑身，染红了身下的雪地。
这是叶寒舟的梦魇，是他始终都不能逃脱的牢笼。
“师尊，师尊你怎么了！”
君不归看着突然扑到他怀里的叶寒舟，对方眼神涣散，伸手捂着他脖子上的伤口不住的摇头。
“我要回阎王阁。”
叶寒舟的声音喑哑，夹杂着一丝压抑的泣音：“我不要来京城，我要回阎王阁。”
如果早知来京城会发生这么多事，那么他情愿待在阎王阁，哪怕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也好过心神俱毁，理念颠覆。
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叶寒舟在君不归的怀中睡着了，看着怀里莫名脆弱的华发青年，君不归收紧手臂眼中全是懊悔和疼惜。
是他令叶寒舟伤心了，终究是他没有控制好情绪操之过急，伤到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师尊。”
君不归抱起叶寒舟，将对方轻轻放到了柔软的床铺之上，他望着对方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惹您生气，是徒儿错了。”
叶寒舟呼吸平稳，井没有醒来的迹象。
“可是喜欢您这一点，徒儿不愿认错。”
君不归弯下腰，在对方眉宇间落下清浅的一吻：“就算您不接受，但这辈子，我只认定师尊一人。”
永远……都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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