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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蓁躺在炕上，想着第二日的计划。
卖盒子卖鸡鸭鹅都只算日常，重要的是高老板的酒楼重新开张, 她不但要去，还得带着第一批卤猪肉去。
若这般安排, 明儿卖过盒子, 一早她就得去采买活禽和生肉，要赶在午时做出第一锅, 如此才能赶上酒楼开宴的吉时。
在夜市的摊位位置, 她暂时并不打算挪动。夜里虽出了一桩被人调戏的事情，可那也算偶发之事。那处位置比她预想的要好, 今日短短不到两个时辰，就卖了八两银子。虽然其中有一两都是女客赏的，可说明还是值得守的。
况且她大开门做买卖，总不能有人上门挑衅一次她就换个地方。
今夜之事, 谁知道是不是这集市上有人眼红她的买卖, 故意弄了这么一出想让她知难而退。
那她就更不能走了。
“有争议才能大火”的道理, 古今皆同。她就等着大火。
至于阿井……
她身边的小满翻来覆去睡不着，滚进她的臂弯问：“阿姐, 你说世上真的有鬼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 ”陶蓁在黑暗中板了脸, “你是念圣贤书的人，怎地还要去相信这些。”
“那可是阿井说的，是阿井！”小满不停强调, 阿井是不可能撒谎的。
陶蓁也不确定阿井到底有何遭遇。
他是个傻子，一受刺激话都说不清，只反反复复说见了鬼。她将他略略检查了一番, 并不见有明显受伤之处，也不知怎地出去了一趟，就吓的失了魂。
“或许是有人装鬼捉弄人，七月了，总有人提前过鬼节。”她道。
小满被“鬼节”二字刺激的一咕噜坐起身，激动道：“是鬼要出来吗？他们如何过鬼节，我们能看见吗？阿姐，我想见鬼，我想见……”
话刚说到此时，卧房的门忽然“咚咚”两声。
炕上两人立时噤声。
“咚咚”，又是两声。
“啊，有鬼啊！”小满蹭的掀开薄被，一头扑了进去。
漆黑夜里忽然有人敲门，陶蓁多少是有些胆颤的。
她一只手抓住枕头，强装镇定道：“阿井，大半夜你不睡，装神弄鬼做什么？”
门外头传进个可怜巴巴的声音：“娘子，有鬼，我害怕……”
陶蓁咬住了后槽牙：“哪里有鬼，便是有，也有我这只厉鬼镇宅，什么鬼都进不来。快去睡，莫再扰我歇息。”
外头便没了声响。
陶蓁将捂在薄被里的小满剥出来，“不是说要见鬼？小伙子胆量不行啊。”
小满很是有些扭捏，低声道：“我……我还未做好准备。”
陶蓁替他盖好肚子，“快睡，梦里再去见鬼。”
她重新躺下去，又想着肖里正和那玉米之事。
白日她着急去集市采买鸡鸭鹅，免得去的太晚买不够数量，就未能等到消息出来的那一刻。
她辛辛苦苦做了一趟玉米饭，也不知可否启发了肖里正，不知是否帮他下定了决心。
玉米太重要了。如若玉米能在青州府种植成功，那养殖业就能上个台阶。届时，五柳村就是她的食材大本营，这个机会若错过真是太可惜了。
忙碌了一整日，外头沙沙雨声，她渐渐来了睡意，刚刚打了个盹，“咚咚”两声，寂静中又是一声敲门声。
“陶阿井！”陶蓁一拍炕头。
“娘子，我害怕，我一个人睡，我害怕……”
“你九尺高的男子，你怕什么？”她简直要吐血。
身旁的小满一咕噜爬起身，“进来，你害怕你就进来呀！”
陶蓁还未发话，卧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湿润清风拂动门帘，阿井只身着一条单薄中裤，裸着上半身，便站在了她的卧房中间。
外头天上已有淡淡毛月亮，莹莹月华照在他的身上，反射出低调的肌肤光泽。
“出去！”陶蓁瞬间拉了脸，“我同你说过什么？相敬如宾，卧房止步！出去！”
阿井脑袋低垂，往外头跨出一条腿，险些要哭出来：“娘子，我害怕……”
小满此时彻底原谅了他的小伙伴，蹦去地上就挡在了门前头，“阿姐，阿井害怕，让他同我们睡……”
陶蓁断然拒绝：“不可以。”
“我要，我要同阿井睡，他需要我……”说着便又要流马尿。
极远处隐约传来声声梆子声。
一更了。
睡不了多久，就到了起身包盒子的时候。
陶蓁扶额，久久枯坐。
地上的两个男人齐齐哀求：
“阿姐……”
“娘子……”
陶蓁后悔，后悔当时不应该找个傻子当夫君。她就应该找个八十岁老头，颤颤悠悠走不动道，便是真的有恶鬼在床榻前勾魂，老夫君也只能瞪着眼珠子呜咽，绝不会有机会出现在她的卧房里。
更失策的是，她竟然连一张竹板床都没有购置。
她深吸一口气，“回你房中，将你的中衣穿整齐。你敢衣衫不整躺上来，我立刻去拿剁肉刀！”
她的话刚说出去，房里便空了。
那两个男人齐齐奔出去，不过几息，又带着湿润雨丝齐齐窜进来。
房门“咚”的关掩。
“腾”的一声，小满跳上炕，钻进了他的被窝。
再“腾”的一声，阿井跳上炕……陶蓁的被窝里倏地多了一个人。
“滚过去，”陶蓁简直要心头滴血，“睡边上！”
她的被窝瞬间瘪了下去，一个黑影欢腾的跳去了炕边，舒心的躺了下去。
黑暗里响起小满的声音：“你看见的真的是鬼？”
阿井给予肯定的回复：“三个人都不能动，我怕怕！”
小满兴奋道：“我也怕怕……”
陶蓁拉起被子捂住了脑袋。
—
第二日天依然阴沉沉。
未到午时，两锅卤味齐齐煮出来。
一锅还是她的鸡鸭鹅。
另一锅是花式卤猪肉。猪蹄、蹄?、尾巴等四肢，猪头皮、口条、拱嘴、核桃肉等猪头肉，猪心、猪肝、猪肚等内脏。
卤猪肉满满捞了一盆，放在院中的四方桌上。小满受他阿姐的支使，又扇动起他的宝扇，好令卤味早些凉下去。
卤味便是要凉吃，若带着余温，嚼起来随牙走，口感会大打折扣。
陶家一家三口带着两盆卤肉、三盆红油佐料，花了十个铜板乘着骡车到达酒楼门前时，宾客已人来人往，光从窗外头就能看到大堂里人头攒动。
酒楼门前挂着黑底红字新招牌，上书大大的三个字：
逍遥楼。
招牌下是一对极其简单明了的对联：
沧海人生酸甜都享，
桑田尘世苦辣皆欢。
横批：今朝吃喝
高老板一身簇新打扮，正在酒楼大门前迎客。
伙计胡小虎眼尖，立刻带着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满脸都是欢喜：“陶夫人终于来了，我家东家盼了您一上午。”
他手一招，便指使其他几人上了骡车，将几个盆抱下去。
其他几位伙计鱼贯进了后厨，胡小虎却陪迎了陶蓁一行往门前去：“东家说了，进门第一件事，是在菜牌上先将您给卤味取的名儿写下来。”
刚刚说罢，高老板已连忙迎过来，当先向陶蓁结结实实鞠了躬，“陶夫人有才啊，果然重新开张才能救我这买卖。这些日子，我这地界何时来过这许多人，都是陶夫人的主意出的好啊！”
陶蓁假模假样的谦虚：“我都是随口一说……”
一时又来了客人，高老板告了罪去迎，专门将陶家三口托给胡小虎，让他伺候好人。
陶蓁正好脱身，先去柜台写菜牌。
簪花小楷落在小小木牌上，其上写下了三道卤味主打菜名：
井记耳丝
井记红油蹄?
井记肚条。
其他菜色不算大众，便不单独写上菜牌。届时会悉数记在菜单上。
胡小虎在一旁吹捧：“夫人这是将阿井记在了心尖尖上，菜名都按他的名字取。”
陶蓁笑一笑，表示默认。
心里想的却是，人都是她的，叫个井记又有何妨。
现下她在夜市开的卤味摊叫井记，她在酒楼这处的买卖，自然是要通过相同的品牌与夜市联动的。
她同高老板合作，求的不仅仅是赚钱，还要借助高老板这里将名声打出去。
如此待她日后开了饭庄，招牌菜品的名声已提前广为人知，一开张就是旺季，直接跳过过渡期。
场上宾客众多，她皆不识。离入席还有些时候，她便牵着小满出了酒楼，要去寻杏花说说话。
刚到马路牙子上，便瞧见张三带着几个丐帮弟子穿梭在人群中，是趁热打铁讨银子的架势。
她连忙上前唤住他：“我说的那事儿怎么样了？”
人多处正是丐帮创收的机会，张三哪里能顾上她，“等我忙完再说。”转头就要继续上工。
陶蓁却绕去他前头，丢给他几个大字儿，“现下行了吧？先说说，可去寻了漕帮的庞二牛？”
张三只得道：“去寻了，没寻着人。那清水河河岸多长啊，庞二牛整日在河岸两边走，能遇上的机会太有限啦。你莫着急，我见了人，劝他莫再跟着你。要等到他亲口发毒誓应下，才会放下此事。”
“真的？”陶蓁有些不信。
“当然是真的，我能给你当一回恩人，我就能当第二回。”张三拍胸脯保证。
见她依然有些不信他，便肃了脸道：“你这妹子怎地不信男人？你这不信那不信，你还成什么亲？”
他偏着脑袋去看跟在她身后的阿井，“好好听你娘子话，莫败坏了我们男人的声誉。”
阿井不理会他，却去同陶蓁说话：“我天天都听娘子的话。”
陶蓁闻言却冷笑一声，牵着小满转身便走。
张三看出了些什么苗头，连忙放下他的创富大业，露出一脸的八卦相：“怎地了？你同陶姑娘如何了？”
阿井便垂了脑袋，“我睡上了娘子的……”
“床榻”二字还未说出来，陶蓁便去而复返，一把将阿井拽过去，对着张三啐了一口：“要你的饭去，操什么闲心！”
张三却被一个“睡”字引起了全部的兴趣，见陶蓁拉着阿井要离去，连忙扯长了嗓子招呼：“哥哥我一直在此处，你若空了一定要来寻我说话……”
陶蓁拽着阿井不停歇的走远，待拐个弯瞧不见了那猥琐张三，方教育他：“你虽是个傻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该有个谱。”
阿井一脸的求知若渴，等着她告诉他什么话不该说。
她却一时语塞。
想起昨夜他虽规规矩矩睡在炕的另一边，可她却睁着眼睛到天亮，心中便觉着一阵烦乱。
杏花的小摊还是摆在老位置。
托了酒楼开张的福，许多宾客坐着无趣，在周遭转悠时，都会前来光顾。或喝一碗面鱼儿，或吃一碗凉皮。
许是这两日买卖极好，连肖家大郎都在小摊上帮手。
肖大郎洗碗抹桌收银子，杏花专门负责调味。
陶蓁去的时候，正正好走了一拨人。杏花拉着陶蓁说话：“我家公爹昨日回去，说要种什么新粮食。今儿一早，户部的官员就已经到了五柳村，说要在咱村大展拳脚呢！”
陶蓁听闻，终于放下心来。
她忙交代杏花：“我家的那两亩地，自然也是要种的。麻烦你捎话回去，要把粮食种子留下。”
自在府衙大人的见证下，大房将她家两亩地归还，她还未想好要种什么。
现下既然有了玉米，这个时髦她得赶。
图的不是地里真正出产什么，图的是个参与性。她参与了这件事，今后若要同村里有利益往来，才更容易。
她今日来寻杏花，还有另外一件事，“我的买卖缺两个人手，不知村里可有老实勤快的姑娘愿意挣些工钱。你同村里人相熟，还要请你帮我带这个话。我那处还有一间卧房，正好能安置两个人。”
杏花“哎哟”一声，“你可算开了口，黄大娘一个人住，自从你来了城里，没有人去她那处叨扰，她一日里不知道要淌多少眼泪。想跟着你，又生怕你不收。若你要的不全是年轻姑娘，我明日便将黄大娘带来城里。”
陶蓁简直心花怒放，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小满眼看着就要念书，再不适合跟着她摆夜市，她可不就需要个人帮她看着小满。
“太好了，明日一早，我就让阿井过来接大娘。”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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