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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白色的天花板，还有些恍惚。
似乎做了一个悠长的美梦，仇琮少有这种感觉。
他从来都是个目标明确，难以被外界动摇的人, 他相信的事, 认定的人, 不管如何, 都会作为一个信念存在于心中。
仇琮动了一下, 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
他的动作，触动了医院的提示, 很快，有军医进来，给他做了全身的检测, 确认他已经完全恢复。
在检测时, 仇琮才慢慢想起很多事情来。
关于意外坠毁在垃圾星上，意外认识那个长得和程沐筠很像的程竹，还有程竹忽然昏迷之后，他眼前闪过的景象。
理智告诉仇琮，那人不是程沐筠，相处时一切的细节都这么告诉他。
可仇琮还是忍不住想要和那个人多相处一段时间，他骗程竹自己的个人终端坏了, 无法求救。
他甚至这么骗了自己，为的只是能在抬头时, 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仇琮只觉得自己或许是病得愈发严重了，明明此前, 只要看到和程沐筠长得相似的人, 他都不愿再多看一眼。
米队长的儿子, 本身就长得有些相似，之后又多次整容，把外貌调整得和程沐筠愈发相似。
如果不是因为米队长是多年的战友，他或许早就发狂捏死那个米十五了。
仇琮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能把一切归咎于他要疯了。
疯了倒也好，自我放逐才是仇琮期待已久的事情。
程沐筠死去时，仇琮也死了。可责任却让仇琮活了下来，他知道程沐筠为何死去。
程沐筠想构建的平等世界，尚未稳定，他仇琮又有什么资格追随而去。
仇琮收敛了一切内心的感情，按照此前和程沐筠构想过的未来，一步一步地开始推动人类共和国的建设。
他已经把“仇琮”个体的情绪抽离开来，封在内心深处一个黑色屋子之内。留下的是公者“仇琮”。
每隔几年，仇琮允许内心深处那个属于他自己的“仇琮”出来几天，去祭奠去悼念。
这一次，他却放任了私心作祟，自欺欺人地留在垃圾星上。
人类共和国的一切已经上了正轨，反抗军作为人类共和国和ao联盟之间的缓冲地带，也可以在没有“仇琮”的存在下正常运转。
不完美，但当初和程沐筠构想过的一切，却已经在路上。
或许，可以放下些许肩上的责任，做回自己。
那段时间，仇琮内心在反复拉扯，直到那天看到程竹在他眼前倒下，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在仇琮的眼中，却和那一天，程沐筠的星舰在他眼前爆炸重合了。他抖着手按下了个人终端的紧急呼叫键，联系上了范锦。
在然后，他的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老大，你怎么样？”
仇琮回过神来，见范锦在床旁边的椅子坐下。
“还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范锦点头，然后开始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进展。
仇琮也是冷静地一条条听了下来，在听到他们俘虏的裴一航的时候，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嗯，基本情况就是这样。”范锦说完，张了张嘴，还是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仇琮沉默片刻，没有问裴一航的情况，而是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程竹，他还好吗？”
范锦手指微微紧了一下，心想“来了”。在裴一航逃跑之后，他一直在想着该如何在仇琮面前汇报这件事。
他还没开口，就听仇琮冷声道“直接说，不要有什么隐瞒。”
范锦抖了一下，不敢再多想其他，原原本本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听到范锦和程竹达成协议，让人作为替身治疗自己心理问题的时候，仇琮眉头皱了一下。
这个表情，被范锦捕捉到，他下意识地起身，退后几步。
仇琮抬眼，“你干什么？
范锦“我，我怕你锤死我。”
仇琮瞥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变化，“继续说。”
范锦长吁一口气，知道给老大找替身这事算是过去了。仇琮的性格向来直接，不会事后算账。
他安心坐下，继续说了下去，把自己干的事情也原原本本的交代，包括给程竹发视频，以便他更好的模仿程沐筠的神情举动等等。
这些细节，似乎更仇琮记忆中的一些片段对上了。
在恢复意识之后，仇琮能记起一些事情来，记忆并不连贯，却有些画面会闪过。
程竹在和他独处的时候，的确是有很多细节都和程沐筠极为相似。
原来，是范锦发的视频。
仇琮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有些麻木。
麻木的钝痛。
范锦的坦白，总算到了最艰难的阶段。他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艰难地吞咽下去。
从他的神情，仇琮就大体猜出了什么事。
“程竹人不在白鸽星了？”
范锦默默点头。
“是不是还和裴一航有关？”
范锦惊了，“你怎么知道？”
仇琮“我能记起些片段，他用我的权限进入牢房，放走了裴一航，我都记得。”
范锦叹了口气，“是我的工作失误，我只想着让你和去动摇裴一航，好策反裴一航，倒是没想到裴一航把程竹策反了，好像，是裴一航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分化成oa了。”
oa在ao联盟的待遇很不错，有些脑子不清楚的，的确会把去往ao联盟视作更好的选择。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去看仇琮。
裴一航和程沐筠，其实是仇琮这里不能提的两个雷区。每次有人无意间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仇琮心情都会很差。
差到极点的时候，他会“热情”邀请提起这事的人，到训练场练上几局。
被仇琮练过的人，大抵上是要鼻青脸肿加肌肉酸痛一瘸一拐上好几天的。范锦一点也不想这样。
还好，仇琮似乎没有生气，反而问起另一件事。
“你在哪里发现我的？”
范锦“在……星港。”
仇琮没有再问，他摊开掌心，看着上面的纹路出神。
范锦连呼吸都放轻了，拼命收敛着自己的存在感。
许久之后，他才听仇琮开口，“知道了，你把小姜叫进来。”
“是。”
范锦逃出生天，不敢相信替身这件事情，仇琮居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难道真的如同医生说的那样，他已经开始慢慢从那段往事中走出来了？
如果是如此，那便最好了。
这些年来，他是知道仇琮对自己有多么苛待的，能走出来的话，或许真的能走进新的人生。
范锦叹了口气，按下通讯键，通知小姜过来。
五分钟后，小姜进入病房，看到仇琮站在窗户旁。
此时是夜晚，整扇的落地窗面对着万千星河。
小姜行礼，“首长！”
仇琮没有回头，而是说了句，“坐。”
小姜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坐下，坐姿端正，有些紧张。
仇琮的目光，依旧落在外面，“你觉得程竹是怎么样的人。”
小姜“他，他是个背叛者。”
仇琮转身，看了过来。
小姜这才发现，仇琮的表情有些奇怪，仿佛在怀念什么。他从来没见过任何时候都坚硬得如同钢铁般的仇琮，脸上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说你内心的想法。”
小姜愣了一会，喃喃道“其实，我觉得他不像是会因为oa的优待被蛊惑的人，我总觉得，程先生的离开，有其他原因。”
仇琮“你很了解他？”
小姜摇了摇头，“不算吧，那段时间老大您把他看得挺紧的，谁跟他多说几句话您都要瞪眼……我，就第一天和他聊了聊，之后除了送东西几乎都没什么接触。”
“第一天，你和他聊了什么？”
小姜坦然告知，“他对ao联盟好像挺感兴趣的，问了我挺多……可我还是不觉得他会因为这个选择成为oa。”
仇琮沉默片刻，“为什么。”
小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直觉吧。”
“是啊，直觉。”仇琮总算是有了表情，他笑了一下，“谢谢你。”
小姜一头雾水地进的病房，又在短短几分钟后一头雾水地离开。
他一出门，就迎上了范锦热切的脸，“怎么样？老大怎么样？”
小姜一脸疑惑，“就，好像心情不错？”
范锦呆了，万万没想到会从小姜口里听到这个答案。
说实话，他对小姜是充满期待的。小姜曾经是oa式教育长大的，他的心思比其他人的确要细腻几分，并且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
现在，小姜居然说仇琮心情不错？不可能，应该是小姜成为beta后被他们这群大老粗同化了。
范锦拍了拍小姜的肩，叹了口气，“唉，准备迎接一段长时间的炼狱级训练吧，老大这段时间心情应该都不会好了。”
小姜“？”
范锦没有料到，他所预想的魔鬼训练，根本就不存在。
接下来的三天，仇琮都在疯狂工作，疯狂开会，把近期的一切计划都安排妥当。
然后，在第三天的晚上，他发了个信息给范锦，表示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
范锦和小姜匆匆赶到星港的时候，两人只看到了仇琮走上星舰，消失在舱门后的背影。
随后，范锦的个人终端，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请允许我短暂地放下肩头的责任，抱歉。
星舰尾部，喷射出蓝色的光，慢慢滑出跑道，消失在星海之中。
直到星舰消失在视线中，小姜才轻声问了一句“副官，就这么让老大，追过去了？”
范锦眉头紧皱，片刻之后才笑了一下，“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些年来，老大一直淡化自己在反抗军中的地位，为的就是这一天。”
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果断追随那人而去。
小姜沉默片刻，问“可是，当初那个人不是个……坏人吗？而且，程竹也不是那个人吧？”
程沐筠在人类共和国或者是ao联盟的历史上，都算是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人。不管评价如何，无可否认，如今人类文明的局势，和他有着不可割裂的联系。
他最后出现在星网上的影像，便是在逃亡之前如末路狂徒般的最后剖白，认下了关于自己在抑制剂中动的所有手脚。
范锦没有解释，而是说“老大心里有自己的判断，这次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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