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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荣妃在向康熙和太后说太子事情，各位妃嫔、皇子、公主、皇亲没再说话，连一旁乐师都识趣停止奏乐, 偌大宫殿都安静了下来。
谁能想到, 就在氛围无比尴尬之际, 胤?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所有人都愣了愣，只有太皇太后摸着他头, 笑得眯起了眼睛。
小家伙浑然未决，说完之后, 又低下头，对着宫女新端上来一盘葱油肚丝吃了起来。
有太皇太后护着, 谁也不能说他什么, 康熙倒是冷冷看了他好几眼, 奈何人家正在埋头苦吃，并没有接收到阿玛警告眼神。
被这么一打岔，荣妃不尴不尬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还是康熙挥了挥手，让她回到自己位置上。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临近过年, 皇贵妃专程把胤?叫来了承乾宫，拿了些布匹干货给他，让他送给傅先生。
傅先生在京城日子并不难过，他有儿有女, 还有学生在京城做官, 给胤?当老师, 康熙也没有亏待过他。一直都给了他内阁中书官职，有俸禄，还在西苑赐了住处，指派侍从照顾他起居。
但傅先生仍旧过着世外高人日子，不过问政事，也不谈论时事，一心一意培养他那不靠谱小徒弟。
皇贵妃逢年过节都会有所表示，也不是什么赏赐，只让胤?去拿了孝敬师父，傅先生欣然收下。
过年时候，胤?又搬去了慈宁宫，这是他每年传统，那十多天一定要陪太皇太后住在一起。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不像皇太后，每天还能带着孙子孙女四处走动走动。他就只能坐在慈宁宫正殿内，每日除了拉着胤?聊一聊往事，就是礼佛念经。
人老了就是这样，眼前事情记不太清了，但却能将几十年前事情记得一清二楚。拿出来对着小辈们，反复反复述说。
没有几个年轻人有那么好耐性，能够坐在那里一两个时辰，什么也不干，就安静聆听老人家絮叨以前往事。
就连康熙过来坐一会儿，陪皇祖母说说话，也要叫上胤?去书房，让儿子写几个字给他瞧瞧。
胤?字经过傅先生这一年多来指导，已经完全看不出小时候影子。
胤?现在少有到南书房走动，康熙也不常能看到他练字，但看一次就要忍不住为之惊叹——这哪里像是一个八九岁孩子写出来，翰林院多少进士及第文官，把考卷拿出来，也有不少人字写得不如他儿子漂亮。
康熙真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拿着他字到朝堂上去，向文武百官展示“瞧瞧，这是朕儿子写，你们羡慕吧。”
胤?其实是个耐性很好孩子，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用短短一年多时间，把以前练字方法和习惯全部丢掉，重零开始学习，并且学得那么好，那么快。
因此，他就是那个能坐下来听太皇太后回忆往昔，一坐就是一整天那个孩子。
关键是，他不光是听太皇太后絮叨，他时不时还能接上一两句，关于那些在盛京往事，关于太皇太后还是庄妃时期，如何从皇太极后宫位分第二，一直落到五妃最末。
老太太也没什么顾忌，什么有没都跟胤?讲。关于皇太极和自己姐姐那轰动盛京爱情故事。
海兰珠比她妹妹布木布泰大了四岁，嫁给皇太极时候已经二十六了，比布木布泰晚到盛京九年。
胤?正在摆弄一套玩具，是前几个月他专程让造办处帮他做。和西洋积木有点像，但又大不相同。这套积木成品是等比缩小太和殿，每一处街头都用了榫卯结构，拼搭起来比西洋积木更烧脑，也更有意思。
胤?每天就是一边玩积木，一边听乌库玛嬷回忆往事。
小家伙颇为诧异抬起头来“乌库玛嬷，这么久远事情，您竟然把时间记得那么清楚。”
太皇太后缓缓地摆了摆手，用饱经沧桑声音说道“忘不了，忘不了……”
哪里能忘得了？
虽然海兰珠嫁给皇太极时候，后者已经有许多福晋，其中除了她妹妹，还有他姑母。
可是，她还是得到了皇太极独一无二宠爱。皇太极称帝之后大封后宫，海兰珠被封为宸妃，居关雎宫，地位仅次于她姑母孝端文皇后。
这关系太复杂了，什么姑母、姐姐，妹妹，胤?听不懂。他重点也跑偏了，他问“关雎宫就是关关雎鸠那个关雎吗？”
太皇太后笑着跟他解释“那可不就学汉人附庸风雅吗？咱们叫它和谐有礼宫。”
小家伙笑得前仰后合“这是什么名字，太好笑了，还是叫它关雎宫吧。”
他又想起什么，问道“那乌库玛嬷在盛京居住宫殿叫什么呢？”
苏麻喇姑笑道“以前说过呀，哥儿想想。”
胤?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叫永福宫。”
他这一打岔，太皇太后故事也不知道讲到哪里了。回忆了半晌才想起来，后面这一段才是她年年不忘故事。
“那时候，东宫大福晋也就是宸妃诞下黄八子，皇上为此大赦天下，在盛京皇宫举行隆重盛典，庆祝这位小皇子诞生，蒙古诸部首领纷纷来到盛京进献贺礼。就连宸妃母亲……也是我母亲，也被封为了和硕贤妃。 ”
这个故事似曾相识，虽然胤?确定自己没听过，但是他好像听过一个类似版本，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于是小家伙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这个孩子只活了不到一岁就夭折了。皇上大为痛心，我生下福临，他也只是聪聪过来看了一眼。”
“福临？”胤?想了想，“福临是五台山上那个法号行痴老和尚吗？”
太皇太后没有回答，目光像是透过胤?看向了远方。
小家伙又低头摆弄积木，随口说道“他好奇怪。”
“哪里奇怪。”
小家伙回忆了一下“他看我眼神很奇怪，还说……还说我想一个人。”
听到这里，太皇太后面色一沉“胡说八道！你才不像什么人，你就是你。”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又无奈又悲凉叹了一口气“他们父子俩才像呢，同样是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大赦天下。”
只可惜，不管是宸妃还是董鄂妃盛宠之下，命都不太好，孩子早夭，自己也在不久后抑郁而终。
皇太极和福临父子俩也同样离谱，一个在海兰珠死后大哭说逼死了亲爹还难过，一个为了董鄂氏连江山也能弃之不顾。
胤?听了一上午曾祖父和祖父八卦，最后从乌库玛嬷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怆然。
她可太不容易了，连续辅佐两位冲年继位皇帝。她试图阻挠儿子走上父亲老路，换来却是儿子无尽仇恨。
最终，她也没能挽回儿子命运。
故事听完了，积木却只搭了一个基座。接下来太皇太后要开始礼佛，胤?便放下玩具，拿起经书诵读起来。
康熙每天都来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一呆就是半日。主要是他年后要出一趟远门，想多陪陪老祖宗。
顺带着他还能找胤?下下棋，这小家伙棋艺虽然谈不上有多精湛，但是以棋观人，这小崽子每次落子总让他出其不意，但细思起来，好像有有些道理。
不过康熙跟儿子对弈从不手软，该赢就赢。没有说欲拒还迎勾着他陪自己下棋，又或者故意提示火让着他，给他点信心。
最后胤?沮丧撇了撇嘴“阿玛欺负人，我不跟你玩了。”
康熙冷哼一声“是你自己学艺不精。”
胤?默默地收拾好棋子，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康熙又哄他“弘德殿有朕搜集一些名家棋谱，朕允许你有空时候去看看。”
一听到有新棋谱可以看，小家伙立刻转过头“真？”
“真。”
胤?问“可是阿玛马上就要出远门。”
“你去看，等朕回宫再来看看你有进步没有。”
听到这话，胤?立刻就高兴了起来。
初三这天，康熙又把高僧请来大佛堂为太皇太后讲经。胤?也跟着去了。
他已经在旁边安静站着，看着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虔诚跪在蒲团上，念诵经文，听高僧讲解。
那高僧看着比他乌库玛嬷年纪还大，身子骨却很硬朗。
临走时候，向他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两年未见，仙君又长大了些。”
胤?冲他一笑，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手势“那可不，我都八岁了。”
“仙君乃天界战神，主管兵戈战事，未来这场旷日持久战役，还需依靠仙君平息。”
“哈？”
高僧又冲他唱了声佛号，没再说话。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对望一眼，也没说什么，三个人一同走出大佛堂。
听了那高僧话，胤?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他问太皇太后“我能去打仗吗？”
太皇太后大病之后，反应总有些迟钝。就是康熙跟她说什么，她都得半晌才能做出回答。
但今天，她反应却很快，几乎是在胤?问题出口同时，就沉声说道“不能。”
“可是，那位高僧……”
“高僧上了年纪，意识混沌，总是胡言乱语，日后不叫他来了。”
\quot;啊？\quot;胤?心想，人家也没说错什么，就这么断了财路，不好吧，“他讲经讲得挺好呀，乌库玛嬷不是最喜欢听他讲经了吗？”
太皇太后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他“换个人讲也是一样。”
康熙起驾南巡那天，胤?跟着兄弟一起，将阿玛送到了午门外。
这次康熙只带了大阿哥这一个皇子随行，连太子都留在了宫中，与内阁一同处理政务，其他皇子继续读书。
说了不跟着出门，但胤?始终有些舍不得额娘。
走着走着，他就脱离了众位阿哥队伍，来到了皇贵妃身旁，偷偷地拉住了她手。
皇贵妃也舍不得他，这一去，就得一两个月见不着面，母子俩从来没有分别过这么长一段日子。
上马车之前皇贵妃蹲下来，抱着儿子“你一定要乖乖地知道吗？”
小家伙点点头“知道了。”
“有什么事就去和你哥商量。”
“好。”
“要照顾好乌库玛嬷。”
小家伙点头“嗯！”
最后，皇贵妃紧紧地抱着儿子，始终舍不得松手。
小家伙拍了拍她后背“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乌库玛嬷，照顾好哥哥，你放心吧。”
皇贵妃哪里放心得下，最后还是康熙走过来拉了她一把“好了好了，他已经这么大了，也该学着独立了。再说宫里还有太后和太子，你就别担心了。”
小家伙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路尽头。
这个小粘人精，一向娇惯又矫情，兄弟们看着他背影孤零零立在那里，还以为他又要哭了。
哪知道，人家转过身来时候，双手立马跳了起来，双手举过头顶，欢呼道“哇哦！！！终于自由了，以后就没人大早上来检查功课啦！书也不用背啦！字也不用练啦！”
太子本来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想着皇父出门，把朝中政务交给自己，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不叫他失望。
哪知道，哪知道这小团子竟然还有两幅面孔，前一刻还依依不舍与阿玛额娘道别，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后一刻，竟然开心得又蹦又跳起来。
几位阿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于是，大家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说说笑笑往里宫里走。
太子看一眼还没有走远大臣们，本想呵斥他们两句，想了想，弟弟他们平日起早贪黑读书，确实辛苦，也就由他们去了。
纳兰跟着康熙出门去了，这一两个月胤?又回到了上书房，跟着兄弟们一起学习。
五阿哥和六阿哥已经九岁了，胤?和八阿哥都已经八岁，他们现在要开始学习一部对皇子们来说最重要典籍——《礼记》。
胤?重返上书房简直就是翰林院师傅们噩梦，七阿哥调皮捣蛋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还有一群拥护者。
九阿哥、十阿哥年纪尚小，定力不足，对七哥又是满满崇拜。
师傅在上面摇头晃脑照本宣科，七阿哥就在下面绘声绘色给弟弟们讲他从各种书本上看来故事。
“说王子猷这天晚上醒来，看到外面下了好大雪，他立刻让仆人送上酒来，四处望去，一片洁白银亮。于是起身，慢步徘徊，吟诵着左思《招隐诗》。忽然间又想到了戴逵，可是戴逵住地方有点远，他即刻连夜乘坐小船，经过一夜才到。你们猜怎么着？”
大家听得正在兴头上，就连前面五阿哥、六阿哥，和一向好好学习八阿哥都转过头来。
六阿哥性子急，催促道“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胤?看了一眼前面，师傅还在盯着书本，摇头晃脑念道
曲礼曰“毋不敬，严若思，安定辞，安民哉。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胤?笑了笑“他走到戴逵家门口，却没有进去，又扭头走了。”
五阿哥问道“为什么？”
胤?不说话，保泰猜测“因为他好朋友不在家？”
十阿哥“因为好朋友不让他进去？”
八阿哥关注重点和别人都不一样“王子猷是不是王羲之儿子？左思《招隐诗》我也会背。”
胤?摇摇头“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而来，现在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
“……”
九阿哥问“他是不是有病？”
胤?伸手瞧着弟弟脑袋上“你懂什么，这叫任诞放浪、不拘形迹‘魏晋风度’。还有独孤郎‘侧帽风流’，这也是你七哥我……追求，按照自己兴致、兴趣、兴味行事。”
他说得兴起，冷不防耳边传来“啪”一声，吓得几个阿哥全都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
胤?低头，看到书桌上忽然出现戒尺，顺着戒尺往上，就看到了师傅吹胡子瞪眼，气得七窍生烟“七阿哥，您贵为皇子，怎能按照自己兴致、兴趣、兴味行事？”
七阿哥站起来，尴尬笑“我就……随口一说。”
师傅瞪他“你把刚才讲过《曲礼》背诵一遍。”
胤?一脸茫然“《曲礼》？讲讲……讲哪儿？”
“……”
师傅摆了摆头，小时候调皮是调皮了点，但凭着聪明，背书还是不错。
现在倒好，书也不会背，光剩下调皮捣蛋了。
胤?虽然不会背书，但是给兄弟们讲故事还是很专业。就刚才那个雪夜访戴故事，下课之后，他又科普了一遍王子猷是谁、左思是谁、戴逵是谁，什么是《招隐诗》。
不过兄弟几个只爱听故事，似乎对文人没什么兴趣，只有八阿哥听得很认真。
他简直就是兄弟几人中一股清流，只要是和学习相关，什么他都感兴趣，也只有他最捧胤?场，无论七哥说什么，他都能认真听下去。
年后，三阿哥和四阿哥课业繁重，两位阿哥都已经十二三岁，渐渐开始有了要帮着阿玛分忧觉悟，除了上书房读书之外，两个人课余时间也查阅大量书籍。
三阿哥是个典型学术派，喜欢研究学问，无论是汉人文章诗词，还是西方天文数术。
四阿哥更加务实一些，除了钻研农耕之外，就是对河工和漕运感兴趣，也看了许多相关文献。
胤?不好去找他们下棋，就开始在其他兄弟中给自己寻觅对手，把兄弟几人全都召集起来，学习围棋。
经过一段时间学习，胤?发现阿玛曾经说过那句以棋观人确实很有道理。
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初学阶段，但是从他们下棋习惯就能看出他们性格。
最后，胤?决定着重培养八阿哥做他对手。因为八弟心思灵巧机敏，想法多会算计，与之对弈，其乐无穷。
小家伙有空就会跑去弘德殿，那是康熙平时读书地方，里面有大量帝王个人藏书，是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进入查阅。
康熙答应过儿子，让他自己去翻找棋谱，临走之前也和乾清宫宫人打过招呼，七阿哥可以随时进入，不受限制。
胤?对弘德殿可太熟悉了，他曾经在这里整整读了一年书。其实里面很多书籍他都看过，只是那时候太小，还看不懂。
棋谱什么，小家伙根本不感兴趣，随便翻了两页就重新放回到架子上，他感兴趣是那些阿玛藏起来不让别人看书，尤其是南怀仁去世之前留下著作。
于是，小家伙只要有空，每天都往这里跑。捧着书，坐在弘德殿地砖上，一看就是一下午。
直到太监点着灯来催促他“七阿哥，快回去用晚膳吧，已经很晚了。”
小家伙抬起头来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怪不得头越来越低，书上字越来越模糊。
他对天文、地理、航海这些知识感兴趣，学完之后就会拿去讲给兄弟们听，再结合以前从南怀仁那里听到，关于世界各地那些稀奇古怪故事。
几位阿哥可喜欢听他讲故事了，那可比听师傅讲《礼记》有意思多了。
开春之后，天气明明暖和了几日，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下了好大一场雪，鹅毛大雪落了整整一天一夜，把紫禁城染成了白茫茫一片，配上朱红色宫墙，黄色琉璃瓦，美得就像一幅画。
外面风雪交加，天色阴沉，屋内也不适合看书。这天下午，胤?没去弘德殿，却也无事可做。
他忽然想起来，自从从阿玛额娘出宫那天之后，他就没有见到过太子。听说太子哥哥现在可忙了，要不停地看奏章，看奏章，看奏章。
不仅要看，还要根据以往所学开始批奏章。太子一向处事稳重又谨慎，生怕有什么错漏。于是一本奏章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下笔慎之又慎。
他每天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毓庆宫都已经很晚了。
今日风雪太大，他便提早回了毓庆宫。命人将没有批阅完奏折带上，回去继续看。
胤?到毓庆宫时候，太子还没有回来。熊嬷嬷正在吩咐其他人烧水沏茶、准备暖炉、备好点心，再把??镜钅诘贫嫉闵稀
看到胤?来了，赶紧上前招呼他“今日这么冷，七阿哥怎么来了。”
胤?看着她还是有点发憷“我……我来看看太子哥哥，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那就屋里坐吧，奴才给你倒茶。”熊嬷嬷笑得一脸殷勤，可是她笑容太夸张，就跟个面具一样，小孩子看了，总归有些害怕。
胤?点点头，马不停蹄走了。宫人掀开帘子，胤?进屋。取下披风，摘了帽子，熟门熟路走到次间炕上坐下。
熊嬷嬷亲自端了一盏茶进来，搁在他跟前炕桌上。胤?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可以下去了。
容嬷嬷却没走，仍然站在那里乐呵呵看着他。
胤?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漂浮着翠绿茶叶，就连茶汤也是褐色，他不喜欢。
抬起头来，正想让人换一盏花茶上来，却看到熊嬷嬷还站在一旁。
“……”
胤?茶也不敢换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挥了挥手“你……你忙去吧。”
熊摸摸笑道“奴婢就在这儿伺候你。”
小家伙反倒有些拘谨，坐在那里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对方目不转睛看着他，就好像在监视他似。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个事情，便叫了一声“熊嬷嬷。”
熊嬷嬷受宠若惊“七阿哥，您这次可算喊对了奴婢姓氏。”
胤?尴尬笑笑“是吗？”
熊嬷嬷上前一步“七阿哥有什么吩咐？”
小家伙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那个，你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啊？”熊嬷嬷一脸莫名其妙，她是先皇后身边人，跟着先皇后进宫，先皇后驾崩又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这毓庆宫奴才，没有一个不害怕她，连索额图见了她都得客气三分，谁敢说她不好？
胤?瞧着她脸色接着道“那就是你偷懒了。”
熊嬷嬷脸上还是笑“奴婢干活儿可麻溜了，不敢偷懒。”
小家伙又想了想“那就是太子哥哥不喜欢你，不想要你在身边伺候了。”
说到太子熊嬷嬷脸上可算露出了一丝惶恐神色。她仗着自己是先皇后人，对太子身边人态度十分严厉，有时候确惹得太子不快。可她毕竟是赫舍里氏忠仆，自认为是这个皇宫里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太子，为赫舍里氏着想人。
太子年轻了些，还不懂事，但也该明白她忠诚。就算对她有些许不满，何至于不让她在跟前伺候。
熊嬷嬷说话也没底气“不……不会吧。”
小家伙皱着眉看他，又叹了口气“那怎么荣妃娘娘还说要重新指派些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
“荣……荣妃娘娘？”熊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冷厉。他想起来许多年前，荣妃正是得宠时候，皇上有时会让他们这些奴才把太子送去钟粹宫，让荣妃照看。
那时候，熊嬷嬷对这个荣妃就颇有微词，总感觉这女人对太子殷勤得过分了些，分明是想借着太子往上爬。
她自然不会给荣妃什么好脸色，言语间还总把先皇后和太子身份搬出来敲打对方，让荣妃时刻记住自己身份。
可是自从太子搬来了毓庆宫，他们与后宫那些女人也就没了来往。
唯一有些交道就只有平妃，她是赫舍里氏庶出女儿，却不得皇上宠爱。熊嬷嬷总觉得这个庶女也是带着目接近太子。
还在太子对她态度很是冷淡，刻意保持距离，熊嬷嬷这才放心了些。
可是，这荣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想起来要把她从太子身边除掉了？
可就算要换掉太子身边伺候宫人，那也应该是皇上做主呀，与荣妃娘娘有何相干？
胤?也很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吗？就上次，腊八那天晚上，当着阿玛和皇玛嬷面说。”
腊八？腊八都快过去快俩月了。熊嬷嬷又没有跟着太子去赴宴。可回来之后，太子身边太监也没有人提过，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奴才没去，自然不知。”
胤?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他现在身体放松了许多，坐在炕沿上，两条腿垂下来却踩不到地面，就那么悬在空中晃啊晃，一派悠然自得。
“唉，你照顾太子哥哥那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道为什么，荣妃娘娘却还要跟阿玛说，指派别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
他说话时候一脸真诚，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熊嬷嬷不信。
她在心里思忖，或许还是对太子以及太子身边人约束太多，引得太子腻烦了。
前些年，太子尚且年幼时候，还让她在近前伺候，现在只打发她干些别活儿，也不叫他近身伺候了。
就在熊嬷嬷越想越是心凉，越想越是惶恐时候，她主子回来了。
太子刚走到门口，挑帘子走进殿内，就没头没尾听了胤?最后那一句。
随后，熊嬷嬷就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跟前“主子……主子，奴婢做错了，你惩罚奴婢便是。”
太子皱着眉看她，不知道她这又是演哪一出“怎么回事，好好说！”
熊嬷嬷仍然处于惶恐之中“奴婢当年跟着先皇后进宫，忠心耿耿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太子开恩，别让奴婢离开您身边。”
太子被前朝政务搞得身心俱疲，回来还要听她这顿哭闹，耐心告罄“谁说要你离开了？”
熊嬷嬷忽然转过头去看向胤?“是七阿哥，七阿哥说荣妃娘娘要指派新奴才来您身边伺候。”
太子听到这里不由得脸一红，恼怒看了胤?一眼，又对熊嬷嬷斥道“没有事，你听他胡说，下去干你活儿。”
“太子……”熊嬷嬷疑惑看着他，不知他怎么就脸红了。
“少废话，出去！”
最后这一句“出去”太子拔高了音量，把熊嬷嬷吓了个哆嗦，赶紧叩首，起身，退出殿外。
太子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几名太监“你们也出去！”
“是。”
等所有人都退出殿外，太子才没有好气走到炕前。
他只是取了帽子和披风，身上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带着一身寒气逼近胤?，颇有些压迫感。
小团子不由自主曲着腿往后推了推，把自己缩进了角落里。
太子脸现在由红转青，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儿掐了把他脸蛋儿“你是不是闲？”
“什么？”胤?被他掐得脸疼，赶紧去拉他手，“疼……疼……太子哥哥……”
太子松了手，看到他白嫩呢脸蛋上立时出现了两个手指印，又忍不住拿拇指指腹贴上去，轻轻地揉了揉。说话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说，你没事吓唬她做什么？”
小家伙嘟着嘴，显然还有些害怕“没……我没吓唬她。那天荣妃娘娘真说了要给你指派两个人伺候你，我听得可清楚了。”
“……”
一听到“指派两个人伺候你”太子脸“腾”一下又红了，被这小团子气得又想掐他。可看着弟弟那一脸单纯无辜模样，又舍不得下手。
“你个……你个小傻子。”
太子无奈叹口气，挤着他在同一侧炕上坐下，拍了拍自己腿“过来，让太子哥哥抱抱你。”
胤?摇头“我不，你看起来好凶。”
太子挑眉“你怕我打你？”
胤?点了点头，又继续摇头。嘴上没说，心里想“我怕我还手，你经不起我打。”
太子真是拿他没有办法，颇为无奈说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你没打过我，但你刚才掐我了。”
太子说“那我……那我给你道歉。”
胤?还是缩在角落里没有动“道歉有什么用？”
“那你要怎么样？”
小家伙想了想，大胆提要求“那你也让我掐一下。”
太子冷声说道“太子脸那就是东宫脸，东宫脸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掐吗？”
“……”
兄弟俩对峙着，太子又补充道“不过，弟弟想掐，那就掐一下吧。”
他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眼前一花。刚还缩在角落里小家伙，此刻已经跨坐在了他腿上，两只小手一边一下，掐着他脸上肉往外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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