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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神明不能 > 第19章 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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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这片沙地,那道红光就在后面的林子里,此时远远望去,红光已经消失不见了,林里骤然刮过一阵狂风,夜幕下看起来,整片林子都是倾斜的,树枝摇晃,其上的叶拥挤慌乱,树干扭曲着堪堪支撑,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拦腰吹断。

    尉迟消与一队将士果断弃马,徒步前行,行至林边,远远看见林中有什么正在向外逃窜,一伙人忙停下脚步,守在林外盯着那黑压压攒动的前方。

    草丛中有急促奔跑的沙沙响声,尉迟消闻声望去,愣了。

    只见林中草丛内,兔群、鼠群、飞禽小兽正在向林外方向逃窜,逃也似的,浩浩荡荡出一种迁徙的气势。

    在出逃的兽群之后,有一群黑压压看不真切的黑影在不远处奔来。

    有的将士已经拉起了弓箭,严阵以待,众人死死盯着那处,大气都不敢喘。

    “是村民!”

    尉迟消仔细一看,那一群正冲他们跑来的,是一群村民打扮的人!他们大概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正失控了一样咿呀乱叫着,向林外没命地狂奔。

    看到这群官兵,村民们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边大声呼救,边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尉迟消收剑迎上前,扶住跑在最前的村民,“怎么了?”

    那人脸色铁青,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喘一遍说:“妖……有妖怪!蛇妖……里面有一只大蛇妖!”

    士兵们脸上顿显菜色。

    尉迟消紧锁眉头,望了一眼树林,对人群喊道:“都出来了吗?有没有落下了什么人?”

    村民们赶忙转身查看家人朋友安危,确认再三,都说没有落下什么人。

    “小孩儿!我出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当时那里有个小孩儿!”有个女声从人群传出来。

    尉迟消心一紧——

    他看了一眼树林,转身又看了一眼人群,略一沉思,“众将士听令!护送村民安全回营!”

    “那你呢,少将军?”有个士兵喊道。

    少年抽出长剑,雪白的剑刃映出刺眼的光,狂风吹乱了他的额发,衬得眉宇越发凌厉,眼睛却明亮如星:“我去救那个孩子。”

    时间不等人,他说完便抛下身后人的呼喊,奋不顾身冲进了树林。

    林里漆黑一片,树在风的摧残下狂舞,少年将军提剑而来,身上的铁甲发着寒光,雪白的衣摆飞卷,他身形飞快,仔细听辨着前方深处传来的动静,尉迟消加快脚步,前方现出一片暴涨的光晕。

    尉迟消伏身走近,瞳孔一缩——

    不远处的密林中,有一条三人高的金色大蟒,盘尾而立,正在发狂,尾巴扫到的地方树木倒了一大片,那金色大蟒眼睛发着幽幽的蓝色光芒,蟒身笼罩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吐着火红的信子,不断发出“嘶嘶嘶——嘶嘶——”的声音,尾巴愉悦地点着地,死死盯着地面某处——那里坐着一个小孩。

    尉迟消顾不上大惊,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暗叹幸亏赶上了。

    这口气还没出到底,后知后觉的恐惧才顺着脊骨窜上少年的头顶,尉迟消耳边一阵尖鸣,几乎要失聪。

    怔愣之际,那眼前的大蟒忽然发难,猛然一个俯冲,血盆大口冲坐在地上的小孩咬过去,小孩伸手去挡,大蟒一口咬住小孩胳膊,将他整个悬空提了起来。

    那小孩一条胳膊入蛇口,被提起来却没哭没闹——可能是被吓傻了,迷茫地盯着那大蟒,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另一只手。

    尉迟消吓了一跳,也顾不上思索别的,一咬牙飞身而上,向那大蟒的一只蓝色眼睛刺去。

    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大蟒已经吃痛张开了口,小孩从蛇口掉出,尉迟消伸手接住,一把抱过将他拉到怀中护住,二人重重落地,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

    便见大蟒一只左眼汩汩地流着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蛇头。

    瞎了一只眼的大蟒痛到发狂,像是气急了,怒视着尉迟消,没瞎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粗粗喘着气,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尉迟消紧紧盯着他,缓缓站起身,将安静的小孩护在身后,与它默默对峙着,手里紧紧握着剑,剑刃还沾着蛇血。

    尉迟消面上镇定,一颗心已经沉了下去——把它惹毛了,怕是小命要交代在这蛇妖身上了,不知道援兵什么时候会来,来了大概也只有送死的份。

    他这样想着恢复了冷静,少年浑身冒失的热血都冷了下来。

    思索着的时候,身后的小孩忽然像是深吸了口气,料想这小孩大概是吓坏了也疼坏了,他手上不放松,依然警惕地盯着蟒蛇,尽量放轻了语气说:“别害怕,疼的话忍一忍,我马上带你回去。”

    他背对着小孩,看不清小孩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究竟伤得怎么样,担心之余想到今天要是死在这大蛇手里,这小孩就是他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顿时心中又凉了一截,大蟒在前打量一般看着他,尉迟消头皮一阵阵发麻,仍在尽力安抚身后的稚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总得知道他为了救谁赔了命吧?

    等了等,那小孩还是不说话,尉迟消又开始担心起来——不会是死了吧?

    那来这一趟可就太亏了。

    尉迟消等得失去了耐心,硬着头皮抽出空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小孩睁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回望着他,似乎微微有些吃惊,眼睛亮的吓人。

    尉迟消只来得及看一眼,不敢放松警惕,转头继续与那大蟒对峙——小孩没死,他稍稍安心,又实在不甘心得不到回应,柔声说了一句:“吓坏了?”

    “还是天生就是个小哑巴?”他心想。

    这次尉迟消没时间等他的回应了——那大蟒眯了眯眼,确认了眼前这个戳瞎它一只眼的不速之客只是个小小凡人,蛇身向后微微一拱,血盆大口骤然张开,那张开的大口里仿佛有无数厉鬼,随着蛇口大开,厉鬼们的尖叫声争先恐后簇拥着扑面而来,而后蛇头前探,如离弓之箭,向尉迟消扑来。

    尉迟消在那刺耳的尖叫涌来时只来得及反身拥住身后的小孩,他紧咬着牙根,耳膜嗡嗡作响,好在反应仍快,在蛇攻击的那一刻抱着小孩反身闪开。

    “在这等我。”尉迟消把小孩放下,飞快说了这句话,独身去应付蟒蛇。

    他深提一口气,用了十成的力,足尖一点,飞身上树。那大蟒随着他的移动调转方向,独眼蛇吃了亏,这笔账一定要算回来的。

    少年在树上站定,长眉紧蹙,眼中寒光乍现,向下看了一眼,当机立断跳下树来,空中举剑,抓住一瞬之机,落到大蟒的蛇头,对着蛇头最顶部的中心用尽全力一刺——

    只听‘哧’和‘邦’两声,剑尖刺入蛇的头骨,但也只刺入两寸,大蛇又开始激声尖叫,站在他头顶的人却心下一沉——剑的剑刃被拦腰折断了!

    尉迟消的心凉了个透彻,大蟒蛇彻底被惹怒,发了疯似的猛摆头,仿佛是要把脑门上的痛一起甩掉,尉迟消实在站不住,摔了下来,用断剑堪堪撑住,气急败坏的大蛇扭曲着蛇身,大张着血口冲过来,发狂地尖叫怒号着,那蛇脑门正中央还插着半柄刀刃,仅剩的一只眼染得通红,它的尾巴愤怒地砸着地面,地面剧烈晃动,大蛇猛地冲过来,用头部向尉迟消狠狠撞过去,尉迟消提起残剑格挡,但这股力太大,他整个人被撞得飞了出去,撞到身后的树上,而后重重砸在地面上。

    就这一撞,五脏六腑像是都被撞碎了,尉迟消整个人瞬间没了力气,胸前剧痛吞没脑中清明,模糊的眼睁开,只能看见那急速冲过来的血盆大口。w~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些开在皇都,自家院里火红的花。

    大蟒血口逼至眼前,尉迟消甚至能闻到蛇嘴里的腥臭味。

    但预想中的疼痛和粉身碎骨没有来。

    尉迟消再睁开双眼的时候,见那大蟒如僵了一般顿在身前,身上金色的淡光都灭了,蓝色的眼睛也灰暗了下来。

    还未及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忽听“砰”一声,大蟒无力了一般猛然砸在地上,激起地上扑腾的树叶,死了。

    蛇身发出的巨大闷响将尉迟消狠狠惊了一番,他慌忙爬起来环顾四周,找刚才没来得及顾上的小孩。

    却见那小孩已经慢吞吞走了过来,尉迟消艰难起身,努力伸出手拉过那小孩,撸起他的胳膊查看,“伤得严重吗?别怕,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的,等回到军营……”

    他话没说完,愣住了。

    刚刚情况紧急,尉迟消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个小孩,此刻再一细看,顿时语塞了。

    这孩子穿着一件黑色的锦袍,摸上去无比柔滑细腻,就算是作为皇子的谢?,尉迟消都没见他穿过这种手感绵滑的好料子。

    只是这顶好的衣料如今却破破烂烂,到处是裂痕,黑锦袍的广袖和衣摆有金边,金边淡淡的,隐隐发着光,随着凉风抚过,那金色的脉络如有生气,水一般流淌。

    但这不是真让尉迟消惊讶的,他讶异的地方在于——小孩受了很多伤,不论是露出来的,还是破损的衣服没遮住的,但凡能看到皮肤的地方,几乎没有一块完好,大大小小的伤疤有新有旧,遍布在这孩子全身,皮肉翻飞,触目惊心。

    尉迟消皱着眉,眼里有些不忍,他看向小孩,问道:“你……疼不疼?”

    那孩子从方才就一直在盯着他,听他说话,那孩子表情忽闪过一丝不解的茫然。他乌黑的眼珠亮晶晶的,眼尾微微上挑,长得特别漂亮,看个头应该只有八九岁,头发乱蓬蓬的,脖子上隐隐挂着一个亮亮的小东西。

    像是一小撮燃烧着的火焰

    尉迟消视线向下看去,顿时惊了:“你的玉……怎么会发光?”

    小孩看着他,仍然不答话。

    ……这别真是个小哑巴吧?

    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来个火折子,点亮之后借着昏暗的月光,照到小孩胸前,细细端详起那块玉坠。

    那是一块遍体通红的凉玉,玉心红光一闪一闪,尉迟消摩挲着细细看,发现这玉是被雕刻成一个狼头模样——仔细一看又不像狼头,比起狼来,嘴却更加细长尖,反而有点儿像狐狸头。

    不知是狼还是狐狸的玉雕刻出的脸庞栩栩如生,一双厉目紧闭,却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睁开的压迫感,看着莫名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尉迟消带着疑惑抬头,看向小孩的脸,那孩子看他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变过,大大的眼睛带着隐约的惊奇。

    方才天色黑暗,此刻借着火折子的光,尉迟消将这小孩的漂亮脸蛋完完整整看进了眼里。

    他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火光之下,他清清楚楚看见,面前长得过分明丽的小孩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瞳仁乌黑,那左眼深处泛着隐隐红光,右眼深处泛着淡淡的金光。

    尉迟消不说话了,他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村民们再三确认过并没有缺人的……

    这小孩被大蟒咬后也一点都没有惊慌……

    对了,那条独眼大蛇——

    它的死因一定不会是扎进头皮的两寸剑尖……

    还有这小孩身上柔滑无比的锦袍——只有人皮才有这种触感。

    少年人脑子里一片空白,从小伴读皇子学来的圣贤书,在此情此境,只能想到一句话——

    “才出什么穴,又入什么口来着?”

    “天要亡我。”他万念俱灰地想。

    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尴尬,像个多管闲事的。

    远安百姓口中承了天命的少年将军顿时觉得自己脸上写着五个大字——你来吃我呀。

    忽然感觉胸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也不知道是被蛇伤着的还是被自己气着了,他喉间涌上一股甜腥,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

    接着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是会被一口吃了,还是被做成新衣服呢?”晕过去的时候,他悲观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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