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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神明不能 > 第17章 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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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沉,谢?也没回来,说是留在了皇帝那里,所以晚饭的时候,只有长俟和姬自牧二人了。

    长俟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忽然想到城外那个带着孙儿讨一碗米糊的老人。

    于是他一口也没吃下去,对姬自牧道了句自便,直接回屋去了。

    长俟坐在屋内,对着桌上那颗盛着记忆的苦果,不知道怔愣了多久,他也没有吃下去。只是看着,看够了,又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圈,有些烦躁地打开了窗,想要透透气。

    窗一打开,如水的月光便争先恐后地洒进了屋中,如钩的金月撞进长俟的眼眶,随之一起闯进来的,还有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

    姬自牧正倚坐在长俟窗外的一棵树杈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碎骨扇,柔软的黑袍垂在树枝与艳红的花朵之间,凉风灌入屋,在其中拐了个弯,又藏入姬自牧的衣袖。明月在那人的侧影之上高挂,竟一时让人分不清,那旖旎的身影,究竟是坐在树上,还是倚在月上。

    院子里养了一群白色的鸽,被喂得很胖,一个个圆滚滚的,正懒散地在院子里晃步。

    长俟站在窗前,仰头看他,一时间同夜幕一起走了神。

    姬自牧见他开了窗,眼中的惊讶一晃而过,总是带着不明笑意的嘴角忽然漾开了似的,生出一点亲昵,让人看着像是吃了块蜜。

    “仙君还没吃么?那个果子。”

    长俟回了回神,摇头道:“还没有。”

    姬自牧垂眼瞧了瞧他,也不问他为什么,只点了点头:“那仙君便同我聊聊天吧。”

    长俟点头。

    其实长俟有许多话想要问问他,但真到了嘴边,他一时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他觉得那人好像是带了许多谜语,谜底呼之欲出,但就是让人哽在喉咙里。

    于是,他们两个只是安静地呆了许久,最终也没人引一个话头。夜风一阵阵地吹,吹凉了闷热的空气,吹走人心中的焦躁。

    中间有宫女出来喂了一次鸽子,金灿灿的小米被大把大把抛洒在院落中,那群白鸽飞扑着来争食,这两个人一个坐在树上,一个开窗在屋里,未发一言,所以那宫女并未发现,喂完鸽子就走了。~

    鸽子们后来也吃饱了,一个个圆滚滚的身躯又扭动着散开了——其实完全没必要抢,小米还剩了一地,天亮之前,会连同落叶一起扫走。

    ——这里的粮食洒在地上,鸽子都飞不动,却有人因为一口米糊而死去。

    姬自牧静静看着长俟,此刻见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想了想,忽然说道:“仙君。”

    长俟抬头,便见姬自牧嘴角揉开的那抹笑意,甜丝丝的。

    “仙君你看,”他抬起手,漫不经心地向四周一指,笑着道:“这皇宫像不像个戏台?”

    长俟:“什么?”

    姬自牧放下了手,接着说道:“皇都的人,他们看戏看久了,也误以为自己的生活是……”他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忽然用食指向上指了指,“挂起来的。”w~

    而后,他感慨一般笑着叹了口气:“其实他们只是看客,看戏也是需要付银钱的。”

    “没银钱的,就赊了一大笔账。”

    长俟在他说“挂起来的”时候,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此刻已无心同他讨论这个了。

    长俟看着他,那人居高临下的样子,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惑人魄力。

    是一种方寸天下在手中的不可一世。

    他就这样看了许久,忽然鬼使神差地问道:“你为什么屠月?”

    那人似是没料想到他会问这个,垂眸看他,鸦羽般的睫毛一眨,轻轻刷在人心上。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不自觉地带了一点轻蔑般的戏谑。

    他好像总是这么笑的,不论做什么,他的嘴角总这样漫不经心地翘着,让人看不出这笑意是真心诚意,还是逢场作戏。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在讥讽,还是真的高兴。

    姬自牧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不详,如果放在一般,长俟见他不想说,就不会再问了。

    但此刻,他仰望这人,鬼迷了心窍一般,几乎是破釜沉舟地问道:“为什么,屠月?”

    ——为什么去灭那个“挂起来”的族群?

    “因为那是假的。”姬自牧言简意赅。

    长俟第一次追在人屁股后面要答案,却被人敷衍了,忽然心上哽住一口气。

    他可以说得上是不依不饶了,第三次不死心地追问:“只是因为这个吗?”

    姬自牧嘴角的笑意忽然敛了。

    他静静地看着长俟,像是要从那人脸上看出点什么反常的端倪,姬自牧眼中晦暗不明,浑身都似乎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气息。

    一种透明质感的欲望。

    长俟看着他,心中像是有一根弦,正越来越紧,又越来越细。他赌气一般直视着姬自牧,几乎是在逼问。

    良久。

    姬自牧才忽然缴械投降一般叹了口气。

    “我……”他声音低沉了下来:“那是千年之前的事了,那时,我有个故人。”

    “他曾被人推着上了戏台,”姬自牧蜷起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用指尖敲击着手中的碎骨扇,“陪他们演了一辈子的戏。到最后他才发现,原来其他人都是看客,戏台上站着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两人互相沉默了许久,姬自牧才回神一般回头看长俟,提醒道:“我说完了。”

    长俟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方才的那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勇猛此刻骤然变成了唐突,他有些恼怒自己的冒失,又对于窥探了他人秘密有些愧疚,闻言点了点头,硬着头皮道:“本以为阁下是出于天理道义,没想到竟是为了心上人。”

    姬自牧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忽然嗤笑一声,轻嘲般说道:“道义?我一个妖孽,要什么狗屁道义?”他看了长俟一眼,脸上又揉开了那抹甜丝丝的笑意。他语气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

    “但若是为了我心上人,只要他说好玩,管他是想屠神屠佛还是毁天道,没有什么我不能为他做的。”

    长俟抬头,正好撞上他满不在乎的神情,好看得炫目的俊美脸庞上,双目盛满了笑意,亮的惊心动魄。

    姬自牧看着长俟,等了片刻,忽然说道:“仙君你呢?”

    “我?”长俟从怔愣中回神,不解地问。

    “仙君拿了便走,不留下点什么吗?”姬自牧玩笑般说道。

    长俟想了想,确实,刚才自己不知轻重地挖了人家秘密,难道还想吃干抹净不给钱么?

    于是他道:“君子之交,本应礼尚往来,你想问什么?”

    姬自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支起一腿,将手肘放在膝头,撑在脑边,慵倦一般看着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仙君,”他笑了,嘴角翘起的弧度比月更勾人:“你第一次见我,明知我是谁,又为何容忍我,还把我带回去了?”

    “仙君不要诓我,你不是那种随便路边捡个人都带回家的。”

    长俟站在窗前,一言不发。

    姬自牧也不催,始终静静地看着他,夜风随着夜色渐深而变得更凉,轻轻拂动二人的衣角。

    长俟低垂着头,默默伸出手,关上了一扇窗。

    姬自牧却仍是那样,不急不躁地等待着,他知道,这人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说的。

    长俟又抬手,扶上另一扇窗,缓慢地将窗闭合着。

    “因为千年之前”他低声说道:“承新妖王救命的恩情,我才活到了如今。”

    他说完这句,另一扇窗户也被闭合了。

    长俟站在紧闭的窗后发呆,他没看见隔着一扇窗,坐在高树上的姬自牧眼中的茫然与慌乱。

    那上天入地的妖界帝王方才盘算好了的,要学那无法无天的小仙君,死皮赖脸去追问的冲动劲临阵脱逃,他怔愣了许久——

    “仙君。”他在窗外喊。

    又等了许久。

    那扇闭合的窗“咔”一声,被打开了一条小缝。

    他不说话,一直等着里面的人终于怀着疑虑,打开了半扇窗,而后白色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他垂着眼帘,好像有点忐忑,又有点倔地问:“还有什么事?”

    哦,好像还有点自知理亏的心虚。

    姬自牧心都化成了一滩春水,他看着那人,他雪白的广袖上,有几缕非常浅淡的水红流光,给这个冰雪做的人平白镀上了一层柔软的温度。

    他笑了,忽然就不打算逼他了,“仙君好眠。”他柔柔地说道。

    那人大概是没想到他只是为了说这个,又愣了,很可爱。

    而后他才有点亏心地点点头,又打算将窗关上——

    “仙君。”

    那人皱眉,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事?”

    他的眉目其实生的天生多情,只是那双瞳仁太过于清透淡漠,平白生出了一种别样的禁欲感。

    “没什么,想多看仙君一眼,”他深深望向那人,轻轻说道:“赚了。”

    ——还能多捱三天。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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