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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贵妃倒被人突如其来的坦诚激得一愣，“你知晓你在说甚么话吗？”
“喜欢是藏不住的——我倒不如跟您坦白了。也少得我们母女日日猜来猜去膈应的慌。”
她闻言神色一变，吃了口茶水，将盏子放置好后慢道：“为娘不同意。”她瞧见晏长归眼里突然涌上的失落，心却又软了几分，“你是我的心头宝，自是希望再留你两年——莫要说两年，巴不得我成个老妖精罩着你一辈子，生怕是我家长归在哪受了气没地儿哭，”言罢虚扶了人一把示意自个儿女儿坐，“如今你有喜欢的人了，再正常不过，我虽是不舍得，可终归不是个万年精怪不能罩着一辈子，哪日眼一闭腿一蹬，便就剩了你夫君护你余生。”她顿了顿，握住人的手盯着人看，“你可知他贺氏的风光，那皆是北灵的血泪。”
晏长归早该想到母亲会嫌弃他是抵御北灵的将军这一茬，可竟这时才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愣了一愣，不知续作何语。
“先且撂开这些不提。这世上，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你虽是女子，可为娘不希望你就此束在内阁，你要有自己的抱负，要学会不靠着别人自己能过活，”贵妃道，言至此处便是又心中一软，注视自己女儿眉目道：“纵使你往后真嫁了好夫君，也不能事事都靠着夫君，大是大非不能乱，仍是需自己拿定主意——我的长归，做人要靠自己。你是懂事又聪慧的孩子，绝不是做一个当家主母那么简单的人。”
“可，可我不会刺绣，不懂读书，也不会插花品茶。怎有抱负而言呢？”
“你是世间最最心软的，温温柔柔的对待这世间的千万生灵，如此良善天真，是旁人一辈子都修不来的心气。此等温和谦让，能让周遭的人因你而幸福安乐，也算是抱负。”
晏长归挠挠头，讪讪笑道：“我真的有这么好？我怎么不知道·……”
温贵妃应声，瞧着自己女儿已出落成一个大美人儿，却又想到人喜欢上的是个蛮夫，一时皱起眉头来，“他贺氏风头太盛，现今又平定仁州叛乱。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可不是好兆头——这京都才子多少家户，你竟无一人瞧得上？”
“可，可贺将军他待我好，我就单喜欢他。”
做母亲的自是知晓女儿的为难，可也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坎，需得知氏族里多少亲戚都丧于其刀刃之下，自是颇有怨言的。可晏长归不同，她身上虽有北灵血脉，终归是自小养在晏朝的，举止观念已于晏朝人无二，体会不到其中苦处。
正是二人沉默之时，只闻得晏长归开了口，“母亲，今夜夜深了，女儿先去歇着。这事儿且搁下罢——我放不下他，可又不想让您为难。”
温贵妃点点头，晏长归便缓起了身，欠身后便退了。浮玉亦跟着一同出了来为人掌灯。
她皱着眉头慢慢走，瞧着这周遭略清冷的夜景。凉风吹拂起散落在鬓边的发丝，“姑姑，我瞧着母亲面色不好，想来多是为了我的事罢。”
“是。娘子今日瞧着您出去后，本是无事。后我整理库房时发现一名贵玉扳不见了，这才上报，不晓是您拿走了去。既丢了这东西，连着您这几日的异常举动，娘子也就想明白七八了。”
晏长归瞧了身旁人一眼，嘟嘴道：“姑姑真是眼尖，库房这么大一堆东西，怎得这样微小的丢了还能觉察？”
“每个物什自会登录在册——殿下可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
“奴婢是早就随先温娘子到晏朝的，当时边疆战火纷杂，虽是有和亲之事，但仇怨结了十好几百年，哪是说安定就能安定的。奴婢是见过的，娘子先娘子也是见过的，难免是对朝中那些平定北灵，受候几户的将军是有些偏见。您如今喜欢上了那朔方贺氏的郎君，于旁人自是无事，说不准还能合了陛下的意，再拉进与贺氏关系。可于娘子而言，却是心头一刺。”
“姑姑说的我已知晓了，”她淡道，提裙上了阶，入门后自由婢子将门带上，且落座，“先这样罢，一时也想不着好法子。且说母亲还有一月便差不多该生产了，这关头，不出宫也便不出宫了——听闻姑姑前些日子，同一婢子起了口角，我还尚不知是何事呢。”
“就是一唤霏微的婢子不识礼数，暗地里嚼了您与娘子的舌根，早赶了出去，近些日子是眼静了心也不烦了，舒坦。”
她面上漾起笑来，去牵住面前人的手，“别您不您的了，我从小就是你带大的，姑姑与我之恩也深似汪洋，况你思虑事情最为周全，有你在阿娘身旁，我才心安。”
浮玉瞧着她的模样，因是自己膝下无儿女，故一直将长归做了亲女儿。思至这十几年载的付出，闻人言心中是又酸涩又甜腻，眼中含泪唤了声殿下。
晏长归拍拍她苍老的手，“姑姑也要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这样才好。至于我的事，先等母亲过了月子再议罢。”
“好。殿下，你赶紧歇着罢，我便先走了。” m.a
“嗯。”
人行礼后便推门出去了，晏长归一人在屋中坐了会方将在外边的侍婢叫了进来侍奉。因是今日行装极简，穿戴脱去甚的都是方便，匆匆收拾好后便上榻窝在被褥中欲睡，翻来覆去都觉着心绪不宁，坐起身来发了会愣，想至今夜的幕幕暧昧场景又红了脸，倒下打了两个滚，将脸都埋入了被褥中去，羞得无处可躲。
如此年少心动最是世间好处，是才相处几日便已把余生都规划好，愿这般相处着度过风雨来路。
因是双方家境极佳，甚么柴米油盐自是不用计较的，恼人的便是这关系权贵之事，动辄倒大，处理说法等还需妥当。但只一想着贺去江，想到他温暖的怀抱，甚么难关似都已经过了，她与他二人面前皆是坦途。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翌日，且说想到昨日母亲言及的塞满五个屋子的珠宝，不免心动。人便同浮玉去了小库房，眼见得当真是财宝铺地，一下子心头是喜悦激动，心念着自己没成想也是个小富婆，拿起这块玉佩瞧瞧，又端起另一金器看看，这琳琅满目的器物教人应接不暇。
“这，真的是阿娘的小库房？”晏长归惊问道，面上还挂着笑，“我，我能拿走几样吗？”
“自然。娘子说了，您喜欢甚么便拿了罢，横竖是不少一样两样的，”浮玉弓腰道，言罢又收拾起一旁被人翻乱的珠玉来。
晏长归“哇”了一声，又向屋子深处迈了几步，寻思是这些器物虽好看，但终归是太贵气了，自己的小狗窝中可不用这些太亮眼的。
人便蹲在角落开始淘起宝来。打开一紫檀木盒，拿出里边的玉柄扇子扇了两扇，觉着倒是无有稀奇，便这样一个又一个打开，等瞧到了角落中最后一个平平无奇的锦盒时，未抱着甚兴趣的一开，却见是一瑞草躺在布帛之上。
她眨眨眼，左想右想终是忆起了这名唤雪山瑞草的药材来，柳娘曾同自己言过这东西，是个宝物。仔细思忖几番，又想起这味就是当初贺孟两家争的药材。
晏长归心中“咯噔”一下，急急合上锦盒，转身问正在理器物的浮玉道：“咱宫里，有没有雪山瑞草啊？”
浮玉闻言自是疑惑，“雪山瑞草？这自孟家挖走了一株后，听闻是再未有过了。这种罕世的珍宝，自然是无有的。怎了？”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缓过神来转过身去将盒子罩住，偷偷塞进袖中，“姑姑，这一块的东西可是有具体的入库时间？”
浮玉转头瞧瞧她那边，笑道：“大抵是老早以前的了，估摸找起册子很是麻烦，需要的话我晚些找给你罢——那堆东西，因是些价格平平的，很少拿一些来送人。看来晚些还得再重新整理整理了。”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佯装又翻了两下，“我瞧着是没有甚么喜欢的，便先走了。”
“好。记着是蜜饯甚的少吃些，小厨房已在备晚膳了。”
“诶，好……”晏长归应道，又匆忙起身向着外头走去。这耐着心，左顾右盼同个小贼一般，一路走一路看，进了屋内便急急阖上门来。
她又打开落灰的锦盒定下心来看，这思绪如乱麻。
晏长归怕这东西是十几年前便在的，阿娘藏着不肯拿出来救贺孟两家当时之急。心头一下沉甸甸的。若是近些年的还好办，可偏是个时间不明的，哪哪都是疑点。
她头都大了，端着盒子看来看去瞧不出端倪，折腾得直眼睛酸涩，便将东西一收扑上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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