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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太傅很忙 > 第39章 /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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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辇在凤回楼前停下,一只手撩开车帘,众人侧目望之,只见来人下车,如一树霜雪倾压的病梅,于苍风狂雪之中立若玉山。

    而后那人回身,探出半节折扇挽住车帘,过了片刻,方有另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扇上,似有几分局促,犹疑了好一会儿才从车上跃下另一抹白衣,落地无声,仿佛一片无根无源,漂泊至此的行云。

    与往日不同,今天先下车的是太子,后下车的才是许一盏。

    更不同的是,许一盏一向或束发冠或以发带约束的乌发,今日簪了一支剔透的青白玉。

    她不再穿赖以为生的白衣,而是换了一身女子装束——褚晚龄美其名曰隐匿身份。

    “太傅,”褚晚龄看出她的不安,手里的扇子仍扶着许一盏的手,轻笑着道,“不必紧张。”

    他正处于发育的时期,嗓音微有些哑,许一盏低眸不应,只是不甚自在地撩了撩裙裾。

    实则这身衣服仍是便于行动的窄袖胡服,行走江湖的女子大多如此打扮,但因为已经可以看出是女子着装,许一盏记忆中少有正儿八经穿这些的经历,因此依然感到拘束。

    褚晚龄也不欲令她为难,很快便领她入内上楼,畅通无阻地进了当初盛书烟看中的那间厢房。

    临入门前,许一盏后知后觉地抬眼望了一眼门牌,“遇荷”二字映入眼帘,她心中莫名打了个颤。

    华都女子向来以端庄婉约为美,如许一盏这般?i丽明艳的长相虽然也有,但为数不多,除了以乖张骄纵闻名的盛书烟,少有女子能凭借明艳夺目的长相传出美名。

    但许一盏的本相又和盛书烟不同——比之盛书烟因家世而成的贵气,她身上更多于一派矜贵不足骄傲有余的气质,及与她藏在腰间的短刀一脉相承的锐意。

    褚晚龄瞥她一眼,轻轻道:“‘遇荷’是凤回楼上房之一,盛小姐惯爱来此。你也喜欢吗?”

    许一盏低头摆弄着腰带,默默不应,褚晚龄复问:“一盏姐姐?”

    许太傅小手一颤,本就岌岌可危的腰带顿时垮了。

    ......?

    许一盏悚然回神,撞上褚晚龄带笑的眼,一手提着腰带,讪笑道:“喜欢、喜欢,但您怎么这么称呼臣……我?好不习惯。”

    褚晚龄向正为他们添茶的伙计抬抬下巴,许一盏恍然大悟,立即回笑一声:“哈、哈哈,小嘴真甜,姐姐喜欢。”

    凤回楼的伙计素质颇高,添完茶便为他们展开屏风,和东宫带来的侍从一起垂首告退,一句多话也无。虽然许一盏依然能感觉到伙计临出门时,暧昧地游走于他俩之间的目光。

    ......看个屁,没见过妙龄太傅如花太子吗?

    不过太子殿下应该又长高了点,已经将要越过她的耳朵了……时间还真是挺快。这么一想,也不怪伙计把他俩当成一对,毕竟她刻意换了软底绣鞋,虽然在女子中依然高挑,但总算不那么突兀,竟也似个待嫁的女儿。

    许一盏垂下眸子,不合时宜地想起卫至殷曾说的那句“等你十八,要我接你过门”。

    莫非许轻舟真的为她做过类似的打算?她单知道许轻舟对卫至殷的爱惜和器重极不寻常,也隐隐看得出卫至殷并非无情无义的白眼狼。好歹许轻舟是为他顶罪而死,以卫至殷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秉性,把这门亲事当真也不是不可能。

    ...身为女子,她也终会成亲吗?

    

    “——一盏姐姐?”

    许一盏眨眨眼,这才感觉到手背上有一阵温凉滑过,原是她端着茶杯发呆,一时不察,茶水已经从杯里晃出大半。

    许一盏手忙脚乱地找布来擦,又听褚晚龄叹了一声,坐在她对面,眺着凤回楼外白雪堆砌的街景。

    “殿下,此时无人,您不必再......”

    “我刚才叫了四五声太傅,但你都没有回应。”褚晚龄停顿片刻,收回目光,“而且你本来就是许一盏。”

    许一盏眼睑微跳,自她来到华都,半年多的光景,都无人再叫她本名,连唯一认出她的故人卫至殷也没有叫过一声“许一盏”。而她自己也几乎已经彻底习惯了“许轻舟”的身份,旁人称呼的“许大人”“许太傅”她都能对答如流,偏偏褚晚龄称一声“一盏”,反而令她如坐针毡。

    “您这语气,又像是要治臣代考的罪了。”许一盏心虚地笑笑,试图转移话题,“您今日突然要臣出来,还穿这身衣服,不会是图个眼瞎吧?”

    褚晚龄也笑:“不叫一盏,该叫什么呢?——太傅姐姐?”

    许一盏浑身一颤,顿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可在尴尬难堪之余,又有几分难言的微妙情绪间杂其中——似乎自她懂事以来,还是头一次对谁这么包容退让。

    虽然主要原因还是皇粮。

    褚晚龄看出她的神色不安,也收敛了先前的玩笑语气:“您不喜欢,就不叫了。”

    许一盏张张嘴,不及说话,但见太子已经端正态度,从怀里摸出一封奏折,往两人中间一摆。

    “这是?”

    “这是您的把柄。”褚晚龄眼睫低垂,手指无意识地在奏折上轻轻叩了几下,沉闷的响声在二人之间响起,仿佛一阵姗姗来迟的脚步声。

    许一盏柳眉轻抬,却没接过奏折,而是问:“何意?”

    褚晚龄瞑目片刻,微微偏首,再度望向楼外千篇一律的华都,绵延的楼阁和连亘的远山,都在他眼底镌成一道模糊的光影,明明暗暗,沉浮不定。

    “这是今年梅川呈入户部的销户名单。其中有‘许轻舟’的名姓,我已派人重新誊写一份上交,删去了‘许轻舟’,且为师祖重新造了身份,梅川的官员也已查办完毕......今后,死去的‘许轻舟’只是浪迹江湖的流民许氏;留下来的‘许轻舟’则是长生斋之主,请辞还乡的从一品太子太傅。除了同名同姓,此二人不会再有任何瓜葛。”褚晚龄顿了顿,抬手止住许一盏将开的口,继续道,“可能知悉此事的暗卫我也已经尽数外派,太师不会多嘴,唯一不可控的顾尚书,我会在不久后彻底架空他,即使他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这本奏折,是天下唯一可以威胁到您的证据,您可以烧了它。”

    “如果可以,学生希望您回归女子身份,依然为‘许轻舟之徒’,谎称师祖在外云游,如此,也更便于您将来的生活。”

    许一盏握紧的拳终于忍无可忍,在桌面上猛地一砸,正色问:“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请辞还乡’,什么叫‘回归女子身份’?将来的生活又是什么意思,不是要我主持变法吗?我是许轻舟的徒弟,那许轻舟又是谁?您是嫌我拖累,要另找人来扮演太子太傅?”

    褚晚龄沉默片刻:“......我不想被您厌恶。”

    “什么意思?你不这样云里雾里地说一顿废话,我就会厌恶你?”

    褚晚龄便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昨晚刺杀方学士的人、今早私闯太傅府的人,姓卫,现今属欢喜宗外门人士。去年梅川杀害朱员外一案,捉拿归案的凶手乃是流民许轻舟,但事实上,这是许轻舟以命换命,擅自替卫氏顶罪的结果。”w~

    许一盏眼睫微颤,掩饰多时的假象以这样儿戏的方式破灭,连带着她的怒火顿时一蔫,掐着掌心的指甲也随之一松:“......可是,是许轻舟怂恿...也不假。”

    “——太傅。”

    褚晚龄撩开垂拂的风帘,露出窗外皑皑的雪景——因着凤回楼高耸的构造,一时间偌大的华都落在他们的眼中,四时风物尽如蜉蝣,又似山河棋局中纷杂繁乱的棋子,麻木地践行着身为棋子的使命。

    褚晚龄随他父皇,长了一双桃花眼,看上去十足风流,此刻的眸光却明灭不定,许一盏看在眼里,竟觉得胆寒。

    她总是把他当早慧的一般孩童,以至于常常忘记,眼前的少年该是将来的帝王。大皖至今的三代皇帝,或骁勇善战、或仁德慈悲、或英武独断,却唯独没有哪一个当真无害到极致,一生到头都任由旁人玩弄。

    褚晚龄回望她,声音极轻,宛如一粒不欲惊扰天地的尘:“因为是您的事,所以我什么都会倾尽全力去了解。”

    “您的身世、师祖的身世、卫氏和您的...亲事,”褚晚龄顿了顿,但还是说,“即便您因此憎恶我,我也不能放纵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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